第191节
【218】弓一弩一之利
帕提亚，也就是我们在前文提到过安息（参见第193节）。这个建立于公元前3世纪，崛起于公元前2世纪的中亚帝国，是继苏美尔、阿卡德、巴比伦、亚述、波斯、塞琉古之后，又一个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新主人。虽然因为大月氏的崛起，帕提亚帝国的实力受到了削弱，但仍然是罗马周边最强大的敌人。
克拉苏整天在罗马城忙着赚钱和搞政治斗争，对周边民族的情况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想得很简单，庞培能打下本都，恺撒能打下高卢，说明我们罗马军一团一的实力天下无敌。我用兵也不比他俩差，拿下帕提亚相比不在话下。
于是，公元前53年，克拉苏统帅的罗马大军向东渡过幼发拉底河，悍然向帕提亚境内杀来。
不久之后，他与一支帕提亚军队相会于卡雷（位于今土耳其境内），卡雷之战爆发。
卡雷之战，是古代西方战争史上相当有名的一场战役。我们先来看一下双方的兵力对比。
一边，是号称罗马名将的克拉苏，统帅三万五千重装步兵，五千骑兵；另一边，是年仅三十岁的帕提亚年轻将领苏莱纳，帐下不过一万骑兵。
兵力几乎成一边倒。很明显，帕提亚并未全力以赴，这支军队的迎击更像是试探一性一的。
但此战之所以青史留名，正在于它又造就了一场以少胜多的经典。在卡雷，帕提亚骑兵在几乎毫发无损的情况下，斩杀两万罗马人，俘虏近一万。罗马遭遇汉尼拔死后最具耻辱一性一的一场大败。
这一战，便成就了帕提亚帝国的赫赫威名。此战过后，帕提亚轻骑兵名扬天下。
历史上几乎每一场以少胜多，都会留下一段脍炙人口的奇谋妙策。卡雷之战也不例外。后世干脆把帕提亚人独树一帜的骑兵战法称之为“帕提亚战术”。
要说这个帕提亚战术，我们就得先说说罗马和帕提亚的兵种。因为帕提亚战术妙就妙在，它是一种战法与兵种的完美结合。
先看罗马。
到公元前1世纪，罗马早已放弃了传统的希腊式重装步兵方阵。罗马虽仍采用方阵，但战斗方式已有变化，步兵已经不用那种超级长矛作主要武器。
罗马步兵的基本配置是：一面一米多长、七十多厘米宽的蒙着牛皮的大木盾，三支约两米长的标一槍一，当敌军靠近二十米之内时掷出，杀伤力极强。然后再佩一把长约五十厘米的短剑。当标一槍一掷完，跟敌军进入近身肉一搏时，就左手挽盾挡住敌人，右手将短剑从盾牌下面刺向敌人腹部。
这就是罗马军一团一的主要作战方式。而他们所谓的骑兵也基本上是马上的步兵，在马上就扔标一槍一，扔完了就下马用短剑和盾牌作战，极少有什么专门的骑兵战法。
但就是凭借着这样的兵种配置，罗马横扫地中海，鲜有敌手，至少没怎么吃过兵种的亏。
直到他们在卡雷遇上了纯粹以骑兵作战的帕提亚人。
帕提亚骑兵又分为两种，重骑兵和轻骑兵。这其中浑身披甲的重骑兵人数较少，一般只起特定的战略作用，比如在某处阻挡敌军，或是在敌军溃退时斩杀敌军。
而帕提亚战术的关键，就在于帕提亚轻骑兵。
我们都知道著名的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这个“骑射”，就说明中国北方胡人骑兵是以射箭为主的。史书上称匈奴军队为“控弦之士”，就是这个道理。帕提亚也是如此。
如果我们考察从希腊到罗马的欧式战法，就会很容易发现，在希腊罗马，弓箭用得很少，然而在东亚和中亚，弓箭却是一种主要武器，为什么呢？
这最主要还是因为制弓工艺上的巨大差距。希腊罗马的弓，基本上是用木头做的，顶多是弹一性一比较好的木头。咱们古话讲“弯弓搭箭”，在古代欧洲是不成立的。因为他们的弓都是直的。
可无论是秦汉、匈奴，还是帕提亚，制弓工艺都十分复杂，至少包括了木材、牛角、牛筋、鱼胶等等。这样做出来的弓，有很漂亮的弧度，弹力极佳，威力强大，射程动辄就在两三百米以上，几十米内一射穿盾牌铠甲，不在话下。
所以，亚洲和欧洲在兵种方面本身就有了巨大的区别。
而帕提亚骑兵与匈奴等其它亚洲骑兵相比，还有一个尤为特别之处，就在于他们的马。
据说帕提亚的马十分特别，跑起来步幅很小，却可以跑得很快。可正因为步幅小，跑起来就相对平稳，所以帕提亚骑手都能练成一招独门绝技，那就是在卡雷战后名震欧洲的“帕提亚回马箭”。
他们在策马狂奔之中，可以突然在马上回身射箭，极具突然一性一。这招回马箭，正是帕提亚人在卡雷克敌制胜的法宝。
卡雷之战，帕提亚人佯败诱敌，引得罗马人放弃了赖以抵挡箭雨的盾阵，拆散了本方队形来追击，结果帕提亚人齐刷刷地射一出回马箭，瞬间射死无数罗马人，罗马大军也就此闻风丧胆。
所以说，帕提亚战术之所以能在卡雷创下如此辉煌的战果，与他们独特的兵种优势大有关系。
那既然说到兵种，我们不妨再扯远一点，说说中国在这个时代的兵种组成。
中国北方的匈奴虽没有传奇的回马箭功夫，但匈奴帝国无论从国力还是军力上，恐怕都远胜于帕提亚。中国又是凭借什么与匈奴周旋的呢？
感谢考古学家，1993年在江苏连云港尹湾汉墓出土了一份叫做《武库永始四年兵车器集薄》的资料，上面详细记载了永始四年（即公元前13年）汉朝一个郡级单位所拥有的武器数量。从这些武器装备，我们也可以约略知道，中国军队是用什么打仗的：
一弩一526526件，铍449801件（一种带长杆的剑），刀156135件，剑99901件，戟78392件，弓77521件，矛50178件……
很明显，这其中最最主要的兵器就两样：一弩一和披。这其中一弩一主要是给步兵用的，铍主要是给骑兵用的。
这些拿着铍作战的骑兵，跟希腊罗马的轻骑兵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与骑射能力超群的匈奴骑兵作战，丝毫没有半分便宜可占。非有卫青、霍去病此等名将领军的话，难求一胜。
然而中国兵器中最强大的，还要数一弩一。尤其等到后来，汉朝在改良了一弩一之后，骑兵也可以用一弩一，骑兵的战力立刻直线上升。
各种军事网站长盛不衰的话题之一，就是秦与马其顿，汉与罗马，战斗力究竟孰强孰弱。我们之前简单比较过秦与马其顿，那时就说过一弩一是秦军最有力的武器。现如今汉跟罗马相比，兵器上最大的优势仍然在一弩一上。这里我们再稍加详说一下。
跟弓相比，一弩一是利用一精一巧的机械机关把箭卡在箭槽里，通过扣动扳机把箭射一出去。所以它更多地依赖机械力而不是人力，因而有两大优势：其一，射程远。帕提亚弓最远射程可达400米，而汉一弩一则可达600米开外。这还只是单兵一弩一，不算那种装在战车上的巨一弩一。其二，简单易学。用弓射箭的话，你要一边拉弓，一边瞄准，对臂力要求相当高，可一弩一上好箭之后，你就不用拉着了，可以像端一槍一一样端着一弩一专心瞄准。所以上好了箭的一弩一就不再是一弩一，而是狙击一槍一。
但跟狙击一槍一甚至跟普通的弓比起来，一弩一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上箭很慢。由于弦的拉力大，通常要用脚来帮忙拉弦才能把箭上上去，有这个工夫，匈奴骑兵早就冲到跟前了。所以就需要设计一弩一兵轮换，第一排一射完了第二排一射。但对于少数神人来说，只靠臂力就可以上好箭，比如飞将军李广，可以仅用上肢就迅速上好箭，然后秒杀敌将，自然可以给敌人以巨大的震慑力。
所以，对一弩一的不断改良，也就成了千余年来中国兵器史发展的一条主线。
好，插播中国之后，我们回过头来接茬说罗马跟帕提亚。
苏莱纳以万人一精一兵大破罗马，震动整个帕提亚。不料，苏莱纳却因此功高震主，遭到了帕提亚国王的嫉恨，不久之后，被借故处死了。
又一位名将，列进了历史的悲情名单。
当然更惨的是克拉苏。老人家突围被俘，而后被凄惨地杀死。关于杀克拉苏的过程，有一个相当著名的传说，说帕提亚人将熔化的金汁灌进克拉苏的喉咙，作为对这个不自量力的罗马富翁的无情嘲笑。
卡雷战败，克拉苏身死，对罗马政局立刻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这种影响是我们完全可以预料的。三头变成了两头，那他们不可避免地要对掐起来。请看下集——双雄夺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