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守夜者组织和警方已经明确是曹允杀害了“幽灵骑士”。
话说事发当天晚上,在萧朗和凌漠发现“幽灵骑士”已经死亡之时,萧朗就像箭一样蹿出了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
凌漠并不知道萧朗的用意是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但很快凌漠就冷静了下来,拨通了傅元曼的手机。
可能是惊吓和内疚的双重作用,聂之轩苍白着脸靠在icu的墙壁上,因为全身颤抖,他的假肢也被带动着微微颤抖。凌漠用手搭住聂之轩的肩膀,拉着他走出了病房。凌漠的意图很清楚,他要尽可能地保护现场,期待在现场找出关键的物证。而此时的聂之轩,显然是一个有嫌疑的人,所以凌漠的这个动作,看似在拉聂之轩离开,实则在控制他的行动。凌漠不愿意怀疑聂之轩,但是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幽灵骑士”被杀,事件大到让守夜者的导师、学员和警方在十分钟之内就全部到齐。萧闻天在傅元曼的授意下,了解大概情况之后,开始对现场调查工作进行布置,并要求所有人各司其职,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以最快的速度获取线索。
现场调查工作有三条重要的支线,一条是特警部门领命去追寻制造车祸的轿车和三轮车;一条是由唐铛铛带领几名警方的图侦人员对医院各个位置的监控进行调取,期待获取嫌疑人的影像;最后一条是由程子墨带领警方的刑事技术人员对“幽灵骑士”被杀案的现场——icu进行勘查。
没有给凌漠安排任务,是因为萧闻天带领众多警察赶到的时候,凌漠就悄然离开了。凌漠的观点和众人不一样,他注重的是犯罪分子究竟是怎么伪装自己、怎么获取公安局给医院核发的通行证的。所以,凌漠只身一人去护士办公室进行了调查。
护士的更衣室和办公室都在icu对面的护士站的后方,有专门的通道可以进出。而更衣室和办公室之间,就是一个可以通往一楼的安全出口。这是一条病人不会知道、只有医护人员才知道的内部员工通道。
更衣室和办公室的门都没有上锁,医生和护士被警方叫去问话了。办公室的墙上有一排可以悬挂钥匙、毛巾等物品的挂钩,其中一个挂钩上是空的。凌漠推测,护士很有可能就是把通行证挂在了这里,所以很轻易地被犯罪分子顺手牵羊。
更衣室里是一个一个挨着的柜子,平时护士在这里更衣,大多数柜子都没有上锁。凌漠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挨个柜子打开。有些柜子里放着护士服,也有些柜子里放着便装,还有些柜子里是空的。他知道,当班的护士柜子里可能有换下来的便装,也有可能护士直接把护士服穿在便装外面,就会留下一个空的柜子。但是,不当班的护士的柜子里必然会有护士服。
凌漠微微一笑,凭着他在办公室里看见的值班表,把脑海里的名字和柜子上的名字一一对应起来。
唐铛铛组进展得很快,他们几人分工,把医院各处的监控录像都收集了起来,并且对监控进行了分析。唐铛铛还留了个心眼,让一名警察去调取了车祸发生现场——医院大门口附近的南安西一路的监控录像。
在唐铛铛的分析下,事件很快得到了还原。当天夜里九点三十一分,一辆轿车缓慢开进医院大门,后面跟着一辆坐有多人的电动斗篷三轮车。在进入医院后,轿车开往医院大楼侧面的停车场,因为没有监控,具体情况不明了。三轮车停在医院大门口的阶梯之下,陆续下来六个人,村民装扮,看起来都有不同程度受伤。六个人在医院大门口等待另外两个估计是从轿车上下来的人会合,之后,八个人一同走进医院大楼的一楼急诊中心大厅。从肢体动作上看,几个人应该是边走边在争吵。
接下来的时间里,八个人在急诊室里接受包扎,其间也发生了争吵。估计是争吵声过大,二楼icu的医生、护士于九点四十分进入急诊室支援。监控里也看见了聂之轩的身影。九点四十五分,包扎完毕后,八个人离开了医院大厅,二楼医生、护士和聂之轩返回icu。随后,医院大门口就看见凌漠和萧朗冲了进来。
而“幽灵骑士”被杀,应该就是在这五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情。
icu附近的几个监控摄像探头没有发挥出重要的作用。凶手穿着护士服,戴着口罩进入了现场作案,大部分的监控都只记录下她的侧影和背影。因为录像质量的问题,图像缺帧严重,甚至无法看出凶手的步态。但从身形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是女性作案。从简单的几帧可以看到正脸的图像中,依稀可以看得到凶手的眉眼。
从监控里确实看不出什么可疑人员的线索,但是唐铛铛留下的心眼,却让警方获取了线索。根据调取的车祸现场的监控,警方还原了车祸的过程。一辆黑色大众宝来轿车在南安西一路上行驶的时候,路遇在对面车道上行驶的电动三轮车。轿车在两车即将相会的时候,突然调转车头冲入对面车道,将三轮车撞翻。轿车驾驶员下车,协助三轮车驾驶员把乘车人员从车内扶出,并把车辆扶正。从轿车驾驶员的动作来看,应该是要求三轮车驾驶员把伤者拉往南安医学院一附院,也就是事发医院。
轿车的突然转向显然是不正常的行为,而经过调查和监控可以知道,这条路上每天晚上九点多都会有大量电动斗篷三轮车去把在城里打工的人员拉回村里。所以萧闻天断定,三轮车是被随机选择的,是被动的,而轿车是主动制造事故的嫌疑车辆。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从唐铛铛处理出来的影像看,事发当时轿车内应该坐有三个人:男驾驶员、副驾驶上的女人和后座上的男人。而轿车抵达医院之后,只有两个男人进入了医院大厅。那么,剩下的那个女人可能是在车内等待,也有可能下车作案。所以,找到轿车司机,是本案的关键。
推理刚刚结束,没想到萧朗已经用手铐铐着两个人回到了医院。
原来萧朗在事发后,大概了解了车祸的经过,便驾驶汽车去寻找嫌疑车辆了。他先是找到了三轮车,盘问村民后,得知轿车司机一共赔偿了他们五千元钱私了。萧朗认为村民们没有嫌疑,于是问到了轿车的车牌,根据定位一路驾车狂追,终于在五公里外把轿车拦截了下来,并且一个人制伏了两名犯罪嫌疑人。
萧闻天在医院选择了一个闲置的病房,对两名犯罪嫌疑人进行了突击审讯。凌漠和萧朗主动要求参与旁听。
“我真是啥也不知道!我冤枉啊!我就是一个黑车司机,晚上开车不安全,就叫上了我的弟弟一起。”轿车司机说,“中间我们见一个穿着花毛衣的女人在拦车,以为她是打车的,结果她上车就问我有笔生意做不做。听她说起来也不复杂,撞一辆电动三轮车,把电动三轮车上的人喊去南医一附院治疗,最好在治疗的时候和那帮‘刁民’再吵一架。她给了我们五万块钱,说三万给我们,一万作为医疗费,剩下一万让我们给村民私了。我想想,估计这娘儿们和某个村民有仇吧,想报复一下。这不杀人不放火的,能挣这么多钱,我没理由不接这活啊。到了医院,那女人就下车了,人不见了。毕竟钱已经拿到了,我也就没在意。哪知道你们来了个这么猛的警察,给我们一顿摁啊,我胳膊都快断了。”
“什么活都敢接,你活该。”萧朗瞪了瞪眼睛。
“是这一件花毛衣吗?”凌漠走出了临时审讯室,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物证袋,里面装了一件女式毛线外套,黑色针织的,上面有大朵的牡丹图案。
“对对对,就是这个!”司机指着凌漠说。
“他们的证词一样。”审讯结束后,萧朗对凌漠说,“涉嫌故意伤害罪,可以刑拘了。”
“不错。”凌漠点头肯定,“从微表情来看,他们说的是真话。”
作为一个读心者,阅读对方的微表情是必备的能力之一。唐骏作为凌漠的导师,在这方面算是没少教他。
如果说在审讯的过程中,萧朗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套他们的话,那么凌漠所做的,就是察言观色。
按照唐骏的理论,凌漠要求负责审讯的警官不要过于开门见山,先是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没对话几句,凌漠就已经摸清楚了两名被询问人的“基线反应”。基线反应是一个人自身的本能反应或者习惯性反应,简单地说,就是被读心人正常反应的参照物。只有把握住每个人的基线反应,才能准确地分析每个人不同微表情、微动作的含义。这也是分辨个体差异的一个重要环节。
在整个询问的过程中,被询问人的微表情、微动作发生着细微的变化,这被一旁的凌漠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先是眼神失去光彩,身体整体呈弯曲、下坠趋势,面部肌肉松弛、下垂;在警官问到核心问题的时候,他们又眉毛上扬、上眼睑提升;随即在供述整个过程的时候,他们下巴微伸,身体前屈,面部肌肉松弛;在交代完事实之后,他们又都是主动转移了视线,头、身体和脚转向一边。
用唐骏的理论看,这就是从失败反应变成了冻结反应,再变成服从反应,最后是逃离反应。简单翻译一下就是,这两个人因为被萧朗“暴力”制伏,在刚开始谈话的时候,有明确的战败情绪。但一涉及核心问题,他们就因为警方对此事的高度重视而惊讶。既然警方高度重视,他们自然有明确的服从情绪,而这种服从情绪,从某种程度上就决定了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尤其是交代完毕后的逃离反应,是为自己所犯错误的后果表示极度的担心,这更加印证了他们交代的确实就是事实。
凌漠把他们的反应都记录在案,这些数据即便是放到唐骏的面前,唐骏也一定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那你这个在哪里找到的?”萧朗抢过凌漠手里的物证袋,左看右看。
“更衣室。”凌漠说,“是她换下来的。”
“证据确凿啊,找到这个女人,一切谜团就解开了。”萧朗自信满满地说。
“证据确凿?靠那个还不够。”程子墨也加入了他们的对话,一边走,一边摘下头套,说,“还得看我这个的。”
“你这又是什么?”萧朗好奇地去看程子墨手中的物证袋。
“现场我们勘查过了,包括icu,包括凌漠找到衣服的更衣室。”程子墨说,“进入icu前都要戴手套、头套、口罩和鞋套,和我们现场勘查差不多,所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不可能被发现。更衣室则比较简陋,没有能够留下指纹或足迹的客体条件。”
“那你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给被害人输液的点滴管。”程子墨说,“我在点滴管的悬壶上发现了一个三角形的针眼,针眼的旁边,看起来有人体油脂黏附上去的痕迹。”
“一般医院的注射器都是圆形针眼,三角形针眼不常见,看来这就是杀死‘幽灵骑士’的关键东西。”凌漠沉吟道,“而且,注射的时候如果皮肤碰到了悬壶,就有可能留下皮脂腺的痕迹,这是有望做出dna的。”
“这个我懂,我妈肯定能给做出来。”萧朗打断了凌漠的话,朝程子墨竖了竖大拇指。
程子墨轻轻地吐了口香糖,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去找傅阿姨检验鉴定啦。”
“这个靠dna数据库比对有戏吗?”萧朗又担心道。
“走,看看铛铛那边怎么样。”说完,凌漠率先向楼下的皮卡丘走去。
“等等,什么铛铛?你什么时候开始光喊名字不带姓了?你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熟了?喂!”萧朗追了出去。
二人刚走近皮卡丘,唐铛铛正好从车里钻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照片,看到凌漠就直接递了过去,说:“凌漠,你快看看,这个人你有没有见过?”
“为什么先给他看?就不能先让我看吗?”萧朗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伸手想抢凌漠手里的照片。
“哎,别闹——你就一脸盲,先看了又有什么用嘛!”唐铛铛笑道,“这可是我从轿车监控的截图里好不容易挑出的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女子的照片。这个高清摄像探头是从车祸现场到医院的一条路上的。虽然是晚上,拍摄条件差,但我还是把照片给还原到这么清楚,至少五官勉强可以看清了吧!是不是很棒?”
“太棒了,太棒了,我们家大小姐最棒了。”萧朗学着唐铛铛的口气,由衷地拍手道,探头看了看凌漠手里的照片,“看这眉眼,和icu拍下的凶手有点相似呀。”
凌漠没有吱声,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照片看了许久,说:“我怎么觉得,她像h?”
“h?”萧朗一脸茫然,“什么h?”
“h的dna在库里应该有,快找傅主任,如果悬壶上的dna和h有亲缘关系,整个案子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