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尖叫,让萧朗瞬间从睡梦中惊醒,像是弹簧一样跳起身来,一头撞在了车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嗷……我们组织的车早晚要被我弄成敞篷的。”萧朗揉着脑袋,看向唐铛铛的电脑屏幕,此时已经完全黑屏了。萧朗拍了拍小脸煞白的唐铛铛,问:“大小姐,您怎么了这是?”
唐铛铛紧紧抓住了萧朗的胳膊,头扭到一边,勉强抬起手来指了指电脑屏幕。
“大小姐,你至于吗?”萧朗不以为然地把进度条往回拖了一点。
车辆在大雨中奔驰,不一会儿,一个白影真真切切地自左向右出现在柯斯达的挡风玻璃前。
“哎哟。”萧朗叫了一声,“这鬼不知道高速上不能横穿吗?”
几乎是和白影出现的同一时间,车辆前面的景象迅速发生了变化,这说明车辆已经向右打死了方向盘,并且逐渐失去重心而导致侧翻。在车辆还没有完全翻车的时候,屏幕突然黑屏了。这说明在车辆的侧翻过程中,行车记录仪的取电插口脱离了,因为断电而停止了摄录。
“看着没,看着没?”萧朗喜气洋洋地说,“我分析得不错吧?侧翻的原因就是看见鬼了!他这是在避让鬼呢!这是一个老司机对驾驶技术有充分掌握,才能如此精确地分析出事故的原因!”
“你不怕吗?”唐铛铛勉强把头转回来,看着萧朗,声音里还有点儿小颤抖。
“这有什么好怕的?”萧朗嬉笑着把进度条再次拖了回去,等到白影再次出现的时候,连续按下了屏幕截图键。
“模模糊糊的,大小姐,你能不能把这图弄清楚一点?”萧朗说。
“我……我不敢。”唐铛铛用手背挡在了眼睛前面,小声说道。
“那你能不能教我?”萧朗托着下巴,卖萌似的眼巴巴地盯着唐铛铛。
“你那么笨。”唐铛铛被萧朗的模样逗乐了,放下了手掌,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还是我来吧。”
“就是啊,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在你旁边你怕什么?鬼来杀鬼,妖来杀妖。”萧朗比画着说道。
“你别说了,越说我越害怕。”唐铛铛说是这么说,但是灵活的手指却像是在键盘上跳舞。
屏幕上的截图越来越清晰,甚至可以看得清楚“鬼”的面孔了——那是一个面皮不全、龇牙咧嘴的白衣男鬼。
在唐铛铛用光了所有勇气,再次扭开头去的时候,萧朗却笑得前仰后合。
“啥破玩意儿啊,学人家装鬼就有点新意、有点创意好不好!”萧朗捧着肚子说,“这完全是仿造《加勒比海盗5》里的萨拉查船长的模样设计的啊,而且,这也太山寨了,哈哈哈!”
“你是说,这是在‘装神弄鬼’?”傅元曼问道。
“姥爷,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吧?”萧朗还是笑得停不下来。
守夜者组织听说唐铛铛恢复了行车记录仪里的数据,便在深夜时分紧急召开会议,研究下一步工作。
“那你说说,这个‘装神弄鬼’是怎么做到的?”傅元曼问。
萧朗的笑声戛然而止:“哦,也是个问题啊。”
“在高速上扮鬼,风险太大了。”凌漠说,“而且监控里并没看到什么鬼影。”
屏幕上的行车记录仪画面播放完了,画面定格在唐铛铛处理过的“鬼”的正面照上。
问题很尖锐,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能回答上来,大家姿态各异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在一个没有鬼神的世界上,又是怎么出现了这么一张鬼脸呢?
“这张照片看起来,鬼脸上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的,这是怎么做到的?”傅元曼继续发问。
“特效化妆很难做到。”唐铛铛说,“我估计是电脑后期特效制作,和电影的制作原理是一样的。”
“哎?”萧朗坐直了身子,说,“既然你说这是后期特效制作出的东西,那会不会也和电影一样,只是一个影像,并非有真实的东西在那里?”
“全息投影?”唐铛铛和凌漠异口同声。
“会不会?”萧朗说。
“全息投影技术现在是很成熟了。”唐铛铛说,“不过,那需要一台全息投影仪,投射到全息板上,才可以做出逼真的三维影像。在狭小的汽车空间里,还是很难做得到的。”
“我以前玩过一个全息影像的游戏。”萧朗说,“其实所谓的全息板,自己用塑料板就可以做了。所以,我想,如果在便携式投影仪的前端加装一个什么设置,只要能利用好光的干涉和衍射原理就可以了,再用车辆挡风玻璃作为载体,是不是也就可以完成全息投影了呢?”
“不是不可能啊。”凌漠说,“毕竟鬼影只是一闪而过,也无须高清,对载体的要求并不是很高。”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萧朗拍了一下额头,说,“你们记得吗?我们看监控录像的时候,看到汽车在侧翻之前,车挡风玻璃前面亮了一下!这就是投影仪开始工作了呀!”
“那个亮了一下,只有你看出来了。”唐铛铛笑着说。
“不仅仅是这一点啊。”萧朗风风火火地跑上讲台,拉下移动式黑板,在黑板上画了一辆汽车的截面图,接着说,“你们看,车上除了司机,一共五个乘客,其中有四个坐在车辆的左列,这些位置因为受到座椅背和驾驶员的遮挡,不可能完成投影。坐在右列的一个人,同样,因为驾驶员的遮挡,不可能把影像投射到车辆挡风玻璃的最左边。鬼影是自左向右的嘛。所以,投影的人,要么就是驾驶员,要么就是副驾驶位置上的人!”
“副驾驶的血迹。”凌漠沉吟道。
“正是因为副驾驶座上坐了个人,所以车辆侧翻的时候,他受伤了,才会把血溅到挡风玻璃上。”萧朗信心满满,“这个副驾驶座上的人,应该就是始作俑者。他希望用投影出来的影像来逼停汽车,或者制造轻微车祸。即便是不能逼停汽车,他也可以用争抢方向盘等其他方式达到目的。可是,因为当时现场正在下大雨,加上司机本身的原因,造成了车辆严重侧滑并侧翻,甚至撞出了隔离桩,冲下了路基。这一切都是意料之外,包括作案人的意外受伤。”
“有同伙守候在此路段,车里的内应伺机在此路段逼停汽车,以方便作案。”凌漠说。
“对,就是这样!”萧朗激动地砸掉了手中的粉笔,说,“这一招,高就高在,即便警方有监控、有行车记录仪影像,给警方的错觉也是在闹鬼,并非有人作案。在车辆急剧右打方向盘被逼停后,车一定是靠到路边,脱离监控;一旦熄火,车辆停止对行车记录仪的供电,记录仪关闭,就可以放心作案了。这口锅,就要被这个‘鬼’背着了。我的天哪,我就是一神探啊!”
“恰好这个路段,有闹鬼的传说,这确实很容易被人利用。”凌漠附和道,“这事情给我一个启示:在科学不能解释的情况下,我们就要及时换一条思考的路子,不然就容易钻进死胡同。”
“在不是真的有鬼的情况下,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傅元曼说,“不过,我提醒一下大家,目前掌握的情况是,副驾驶确实有人流血,不过这并不是驾驶员以及五名乘客中的任何一人。而且,刚才我们可以看到,车辆行驶在高速上的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停车上客。”
“也是啊,这又是一个问题。”萧朗坐回自己的位置,托腮思考。
“会不会是汽车在酒店等人,或者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车里就潜伏了一个人?”唐铛铛说。
“司机肯定会对车辆进行检查的。”萧朗摇着头说,“即便司机是同伙,你们可还记得,在往安桥县行驶之前,那个送车的职员上了车来检查人数。我是了解的,柯斯达车体宽阔,视野很好,有没有藏人,站在车门口就一目了然了,如果有其他人,职员不可能发现不了。再极端一点,即便是司机、职员都是同伙,这五个老板也不是傻子,上来一个陌生人不会有所警觉吗?”
“而且车辆在酒店停车的位置是靠墙的,也就是说,所有人上车都是要经过车前面的行车记录仪的,并没有其他可疑人上车。当时司机一直把车保持在发动状态,所以记录仪一直在工作。如果司机是同伙,这个时候肯定会熄火或者关闭记录仪。”凌漠说,“这是犯罪者的正常心理。”
“那就是在停车拿卡的时候,有人上车了?”坐在拐角处的阿布继续猜测。
“不可能。”萧朗说,“还是基于之前的理论,即便司机是同伙,给开门,其他人也会提出异议的。这个老司机停车拿卡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共只有十几秒的时间。而且,柯斯达的悬挂比较软,只要有人上车,车体就会有颤动,这一点在之前几个老板上车的时候,记录仪的晃动可以证实。在司机停车拿卡的时候,记录仪并没有晃动,说明没人上车。”
“那就奇怪了。”阿布继续插话说,“之前不可能有人潜伏,之后没停车不能上人,那这个‘第七人’是怎么进入车里的?”
“哟,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开会啊。”聂之轩推开大会议室虚掩的门,走了进来。
聂之轩明显有了黑眼圈,面色也稍显倦怠。
“刚结束尸检吗?你来说说你那边的进展。”傅元曼挥手让聂之轩坐了过来。
“这尸检,还真是难得很。”聂之轩苦笑了一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说,“尸体损坏得太重了。”
“次生损伤?”凌漠问。
聂之轩点了点头,说:“死者的头颈部被巨石击中,基本上是形成‘全颅崩裂’了;肢体也因为泥石流的挤压而形成了大量的次生损伤;尸体的内部,器官和骨骼复合型损伤,甚至很多都看不出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了。”
“那究竟还能不能看得出死因了呀?”萧朗急不可待地说。
“我们几个法医把死者的颈部皮肤给复原了,损伤很复杂。”聂之轩说,“死者颈部索沟确实是有‘提空’的现象,说明是缢死,不是勒死。但是从颈部皮肤下面的肌肉组织损伤以及甲状软骨广泛性骨折来看,缢死死者的工具应该是一个宽度大于五厘米的软质绳索。”
“哪有那么宽的绳子啊?”萧朗说。
“安全带。”凌漠说。
“对。”聂之轩说,“我们分析,死者就是被安全带缢死的。”
“出车祸的时候?”萧朗翻着白眼,在脑海里还原当时的情景。
“不会。”凌漠说,“无论怎么侧翻,都不应该形成缢死。而且,发现尸体的现场不可能有安全带,尸体是被杀死后移动到二十米之外的。”
“是啊,正是因为这样考虑,我们又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四肢。果然,在死者的脚踝处发现了环形的皮下出血。”聂之轩说,“我们法医称这种损伤为‘约束伤’。”
“有人在上方用安全带缢颈,还有人在下方通过‘拉脚’的方式增加缢死的力量。”凌漠说。
“老师说过缢死的案件性质一般都是自杀和意外,罕见于他杀。”萧朗说,“这个就是那部分罕见的吧。”
“对。”聂之轩说,“正是因为在一个有安全带的车里,车辆发生右侧翻,驾驶座位于空间的上方,这才形成了一个具备他缢作案的特殊环境。”
“系安全带的司机在发生侧翻之后,被固定在座位上,这个时候如果打开安全带,就可以直接用安全带绕颈来杀人。如果司机的位置发生改变了,那么再给吊起来就很难了;如果司机的位置没有改变,那么他堵住了车内外的唯一通道——驾驶座车门,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所以,杀死司机的至少是两个人,一个人在车门外悬挂他,另一个人在车内拽脚踝加压,里应外合,更方便杀人。这就印证了我们之前的推断,这个副驾驶位置上的人,是杀人凶手之一。”傅元曼把话题拉了回来。
“这样看,还真是绑架啊?里应外合的绑架。”萧朗说,“不过绑架就绑架,为什么在实施绑架之前,要先杀一个人啊?”
“一是杀鸡儆猴,让几个老板放弃抵抗;二是直接除去闲杂人等,灭口匿迹;三是还可以制造一个自杀现场,让人感觉这个驾驶员是不是有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最好能和‘闹鬼’事件结合一下,制造更加玄幻的效果。”凌漠掰着手指说道。
“闹鬼?闹什么鬼?”聂之轩顿时精神了。
傅元曼把唐铛铛复原的行车记录仪影像重新播放了一遍,并且把之前组织成员们集思广益得出来的结论和聂之轩说了一遍。
“你们的猜测还真是非常有道理,有可能啊!”聂之轩竖了竖大拇指,说,“不过‘闹鬼’这个事太搞笑了,鬼还能喷溅出血迹吗?”
“对了聂哥,你见过那么多死人,有没有见过鬼?”唐铛铛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果我能见得着鬼,那我不就是神探了吗?直接问他怎么回事不就好了?”聂之轩笑着说。
聂之轩轻松的话语倒是引得唐铛铛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缩了缩肩膀,没再说话。
“可是,大家都解释不了在未停车的情况下,犯罪分子如何上车的问题。”傅元曼摊了摊手,说。
“dna检验不能作为王牌。”聂之轩揉着头发,说,“有无数种情形都会导致dna结果的误差性,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我又去找傅姐确认了一下。”
“傅姐?什么傅姐!那是你阿姨!”萧朗挥着拳头说。
聂之轩淡淡一笑,接着说:“傅主任调出了原始检验的图谱,甚至我们又重新把检材做了一遍检验,结论还真是没错。后来我也是灵机一动,和傅主任一起对检材的y-str进行了检验。”
“说中文。”萧朗说。
“家系里的男性才有的y染色体遗传,父亲的和儿子、兄弟所拥有的都是一样的。”聂之轩解释说,“我们还真的找出了线索!这个副驾驶的血迹啊,应该属于五名企业家之一的顾星的亲兄弟。”
“怪不得和顾星的妻、子的dna亲子鉴定比对排除了呢。”凌漠说。
“顾星,就是那个坐在车辆右列的人对吧?”萧朗翻着笔记本。
凌漠点了点头,说:“五个企业家中资产最少的,也是最年轻的,只有31岁。”
“这个年纪,不应该都是独生子女吗?”萧朗说。
“你不还有个哥哥吗?”凌漠反问道。
“我爸妈那是双独政策!”萧朗再次挥舞了一下拳头,旋即又关切地看向唐铛铛。
唐铛铛缩着肩膀陷在座椅里,眼神暗淡无光。
“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傅元曼摊了摊手,“他是怎么上车的?”
“不急,知道这一条线索之后,子墨和警方同事们一起去调查了。”聂之轩说,“抓住了顾某的兄弟,一切都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