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有没有办法啊!”性子急的萧朗此时已经去万斤顶里拿了防弹衣穿上,他怀里揣着92式手枪,在凌漠身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你要是没有办法,就去找老萧,要么找你老师。”
“我爸休假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唐铛铛说。
“既然组长把任务交给我们了,我们还要去求导师,这实在说不过去。”聂之轩说。
凌漠点了点头,认可聂之轩的想法。突然,他像是灵光闪现,说:“嫌疑人真实的情况是短发对吧,子墨也是短发。”
“你是说?”程子墨摸了摸自己的短发,说。
“你是捕风者,伪装潜伏是你应有的能力。”凌漠说,“我要你装作嫌疑人的样子。”
“那不可能啊。嫌疑人在她平时的住处,不可能易容的,肯定是她本来的样子。而我们都不知道她本来的样子究竟是啥样,甚至连特效化妆都没有个参照物。”程子墨说。
“不需要化妆术。”凌漠说,“我们就是去探个虚实,能发现点什么最好,发现不了,也不至于暴露。”
“明白了,我们现在掌握了嫌疑人的背影、步伐和衣着,我按照这样去准备,看看能不能去店里‘撞个衫’。”程子墨点点头,扔了一颗口香糖到嘴里,说,“我这就去按监控视频里的信息买衣服。”
化妆侦查的内涵还是比较丰富的,除了可以防止被犯罪嫌疑人发现以外,有的时候,好的化妆侦查,可以起到“打草惊蛇”的作用。而程子墨现在的想法就是用在守夜者组织里学会的“类似化妆”法,去“打草惊蛇”。即便被犯罪嫌疑人发现了,也不至于暴露,但是一旦惊了蛇,就能把对方从暗处逼去了明处。
这种“打草惊蛇”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模仿已知的信息,遮挡未知的信息,让别人通过熟悉的“已知信息”来获取侦查员们想要的线索。利用到这个具体案例中,因为监控完整地拍摄出了嫌疑人的衣着、发型、背影和步伐,经过唐铛铛进行的色差校对以后,嫌疑人的大概轮廓已经可以知道。不知道的,或者是不能模仿的,是嫌疑人的面容,那么,程子墨通过购买尽量一样的衣着,模仿嫌疑人的背影的步伐,并遮盖面容,可能就会激起其他熟悉嫌疑人的人们的认知,从而有话题或者直接能打探到关于嫌疑人的信息。
衣着就不用多说了,直接购买就好,但是模仿步伐倒是一件很有技术含量的活。
人在站立、行走时地面受力的位移运动、重力、摩擦程度都不一样,所以构成脚与地面的这种相互作用引起的形态变化也不一样,这种特征有相对稳定性,而且可以为人的感觉器官直接感知,这就是步伐特征。对于步伐特征的感知,绝对不仅仅是视觉上的感知。作为第六感超强的程子墨,因为感知程度超越常人,其模仿步伐的能力自然也超越常人。有与生俱来的能力,加之捕风者的相关训练,程子墨已经牢牢把握住步伐模仿的特征了。只要身形相差不是太远,一般人是难以通过感知来分辨这种模仿的。
“你一个人去可以吗?人多容易暴露。”凌漠问。
“重力炸弹我都一个人蹚过去了,一个理发店算个啥。”程子墨头也不回地出了实验室大门。
“那怎么行!”萧朗说,“两次情况不一样好吗?上次要不是实在没别的办法,怎么说也是我这个伏击者进去啊!”
凌漠低头想了想,他觉得一来这种情况下不让萧朗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以萧朗倔强的性格,肯定要闹到守夜者导师那里去。二来这个嫌疑人可以以一敌五,身手不可小觑,有萧朗的保护,程子墨的安全就有了保障。权衡之下,凌漠指着萧朗身上的防弹背心,说:“那你不能穿着这个去。”
“那是当然,卧底任务嘛,我又不傻。”萧朗顿时喜笑颜开,“程子墨,你等等我!”
程子墨身穿橙色的长款羽绒服,脚穿深蓝色板鞋,戴着一副大墨镜,和萧朗并排从万斤顶上下来,径直走向美孚美发造型店。
这是一家相当大的美发造型店,看门口的设施指示牌,发现这家店共有三层,一楼是普通的美发造型区,二楼是spa(休闲水疗中心)包间,三楼是小食堂、卫生间和两间员工宿舍。在进入美发店的时候,程子墨特地注意了一下周边的摄像探头。观察的结果,让程子墨很是失望:除了拍摄到嫌疑人背影的那个摄像探头以外,就没有其他的摄像探头了,公安监控和私人监控都没有。而美发店有四个门,也就是说,嫌疑人只要选择其他门出入,根本就找不到她的踪迹。程子墨知道,还在观察监控的唐铛铛要一无所获了。
程子墨和萧朗推门进入,引发了门口一只电动招财猫的感应,猫说,“欢迎光临。”
听见声音,一个齐刘海的小姑娘热情地跑了过来。她看见二人先是一愣,然后暗自叫了一声:“笑笑姐?”
程子墨知道效果已经达到,立即摘下了眼镜,看着齐刘海。
齐刘海又是一愣,操着南方口音,说:“不好意思,二位,我认错人了。请问二位是做美发造型,还是spa?”
“理发。”程子墨说。
“spa。”萧朗同时说。
两人对视了一眼,萧朗说:“好好好,听你的,理发。”
齐刘海看了一眼萧朗,双颊一红,掩嘴笑道:“那请问是哪位理发?”
“他。”程子墨指着萧朗。
“她。”萧朗同时指着程子墨。
“这?”齐刘海一脸疑惑。
萧朗摸了摸自己今天刚刚抽空打理好的头发,一咬牙,说:“好吧,是我。”
“你们真有意思。”齐刘海指引着萧朗去洗头,说,“这位女士是您的……”
“姐姐。”程子墨说。
“女朋友。”萧朗同时说。
“您二位这是演哪出?”齐刘海笑得前仰后合。
“姐弟恋,姐弟恋行不?”萧朗打着圆场,然后低头悄声对程子墨说,“就一点儿默契都没有吗?”
程子墨白了萧朗一眼,坐在转椅上翻看一本美发杂志,眼神却通过面前镜子的反光,观察美发店的情况。
萧朗极不情愿地看着自己的头发被齐刘海打湿,说:“我女朋友,是不是长得像你的朋友啊?我看你开始都认错人了。”
“是啊,超级像。”齐刘海一边用洗发膏揉搓着萧朗的头发,一边说,“原来她和我一个寝室住呢。”
“是吗?会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姨子啊?”萧朗咧着嘴说,“她姓什么啊?”
“啊?这我还真不知道。”齐刘海说,“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只说别人都叫她‘山笑’,所以我们都喊她笑笑姐。”
“三笑?”萧朗说,“三笑不是牙刷吗?”
萧朗感到此时站在他头顶边的齐刘海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了。
“你们店里来打工,都不用登记身份证的?”萧朗也不知道这个傻丫头一直在那儿傻乐啥,于是赶紧把话题给拉回来。
“啊?这我不懂,反正我们几个来都没有登记的。打工还需要登记身份吗?”齐刘海说。
“这我也不知道,我就随便问问。”萧朗发现不远处的程子墨表情有些紧张,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太直白了,于是赶紧打圆场,说,“你的牙刷姐姐现在在哪儿啊?我来看看是不是和我女朋友很像。”
“你早来两天就好了。”齐刘海说,“她前天就辞职了,嫌这里工资太低。”
萧朗顿时一脸失望。
不远处的程子墨显然也听到了这一点,于是走过来,说:“给他洗干净吧,不用理了。”
齐刘海又是一脸疑惑。
萧朗赶紧打断程子墨,紧接着问齐刘海:“那你们店里这两天又招来新人了吗?”
萧朗的话一出口,程子墨顿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因为这个嫌疑人是有可能具备易容能力的,所以,她也可以假意辞职,然后换一副面孔重新进入这家店里。如果真的是这样,身边的几个技师都有可能是嫌疑人,那么,她的急切就会打草惊蛇。这么看,萧朗的这一问还是很有必要的。
看不出来,平时嘻嘻哈哈、没有个正形的萧朗,一旦进入抓捕状态,就变得思虑周详、谨言慎行了。上次那个重力炸弹也是那样,如果不是萧朗的及时发现,可能现场会迅速成为一片火海,什么都发现不了了。萧朗真是个很奇怪的人。
“没有啊,我们几个都在这里工作一年多了。”齐刘海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如实回答。
“那就行了。”萧朗从齐刘海手里拿过毛巾,自己擦干,说,“不如,我们到你的寝室里坐一坐吧。”
“她真的前天就走了,在这里大概工作了两个月。”齐刘海一脸委屈,指着寝室里一张空荡荡的床板,说,“床上用品是老板提供的,她走了以后,老板就给送去洗衣店洗了。”
“能提取到dna的最好的物证也没了。”程子墨有点可惜地说。
萧朗坐在空荡荡的床板上,在他旁边的床板上拍了一拍,对齐刘海说:“别紧张,来,坐。你们一个寝室就住两个人啊?”
“大部分人都在外面租房子住,隔壁是男生寝室,住四个,我们这一间现在就我一个人住。”齐刘海没办法不紧张。
在寝室里看过萧朗和程子墨的警察证件之后,齐刘海吓了一跳,从刚开始的轻松随意立即变得拘谨不安了。
“你们是不是发现她吸毒了?”齐刘海怯生生地说。
“你知道她吸毒?”程子墨尽可能地把语气放轻松,“没关系,小妹妹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我们其实都知道,只是需要你验证一下。”
“这,我也是猜的。”齐刘海说,“上次我上班的时候,客人太多了,姐妹几个人都忙不过来,当时笑笑姐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就应老板的要求来寝室找她。当时寝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我幸亏没有直接推门进来。我在门缝里看见的,她拿着一个针管一样的东西往自己的手臂上扎,扎完了还躺在那里躺了一会儿。”
“她经常扎吗?”
“不啊,我就看见那一回。”齐刘海说,“虽然笑笑姐经常会请假,但是我们最长在一起的时间有一个礼拜,也没见她扎针啊。嗯,她一定是毒瘾不深。”
“没这种说法啊,小姑娘。”萧朗故作老成地说,“没什么毒瘾深不深之说,一旦沾上了毒品,这一辈子就废了。”
“这我知道。”齐刘海说,“所以我当时没敢进去,撞见别人的隐私总是不好的嘛。不过,后来我看过她用那个针管一样的东西扎上铺的床板。那天,她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是吗?”萧朗没在意这句话,接着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笑笑姐刚来不久的事情吧,10月底、11月初吧。”
然而,此时的程子墨并没有在意接下来的问题,而是立即拉开萧朗,跪在萧朗刚才坐的地方,观察上铺的床板下方。
这是一张普通的双层床,上铺放着一些美发用品,当成了仓库。下铺的高度也不高,人若斜靠在床头,上铺床板就是触手可及的。
程子墨兴奋地说道,“真的有针眼。还是三角形的!”
她一边说还一边用随身带的“取证用棉签”在针眼上不停地擦拭,想从针眼里提取一些有用的痕迹物证来。
“四条线索汇总了。”萧朗沉吟道,“你注意过那个针管的样子吗?”
齐刘海摇了摇头。
程子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先对着床板下面的针眼拍完照,然后在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拍摄的是程子墨在曹允家里遇险的时候,拼命从曹允家里夺出来的注射器,上面还残留着程子墨刺伤曹允时留下来的隐隐血迹。
“一样吗?”程子墨问。
“大概一样吧,我真的没有留意过。”齐刘海看了一眼手机,说。
“你的笑笑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程子墨问。
“话很少,很敏感。”齐刘海说,“但是对我很好,买什么都会带我吃。只是,我不能问任何关于她自己的历史或者家人的事情,一问她就不理我了。不过后来我也就知道了,我们只聊现在和未来。”
“聊过什么呢?”
“那就太多了,关于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今天的哪个客人长得很难看啊什么的。”齐刘海脸一红。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
“没有。”
“你刚才说,你和笑笑姐在一起形影不离待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就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吗?”程子墨问。
“没有啊,除了话少一点儿,其他没什么特别吧。”齐刘海说。
“那一个礼拜,上厕所、洗澡都在一起?”萧朗问。
“厕所就在对面,隔壁就是浴室。”齐刘海说,“浴室里有两个淋浴头,所以我们经常一起洗澡啊。”
“那,她的身体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萧朗问。
齐刘海顿时双颊绯红,低下头去说:“你怎么问这个?”
这时候萧朗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这样问好像确实有些不妥,于是说:“警察办案啊,你知道吗?这和医生检查身体是一样的,你不要往歪了想。”
“我什么时候往歪了想了?是你问得……问得太那个了。”齐刘海说完,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她这里有处文身。”
说完,齐刘海往自己的胸部指了指。
“对对对,我问的就是这个。”萧朗说,“文的是什么?”
“这,那我也不能盯着人家那地方使劲看吧。”齐刘海仍是低着头,红着脸说,“好像是一只猴子,但好像就一只脚。”
“一只脚?”萧朗歪着头思考着。
但也就这么一歪头,萧朗注意到寝室的桌子下面,阴暗的角落里放着一只垃圾桶,而垃圾桶里似乎有他似曾相识的东西。
“那她辞职后去哪里了,你知道吗?”程子墨问道。
“不知道,她说她有可能去浪迹天涯了。”齐刘海说,“她本来就是一个很洒脱的人,真羡慕她。”
“还有其他什么关于你笑笑姐的故事吗?”程子墨问。
齐刘海想了想,摇了摇头,说:“真的没有了,她真的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个人,和我们这里的所有技师姐妹一样。她,真的是吸毒被你们发现了吗?”
“不该问的就别问了,今天我们所有的谈话,你也都要保密哦。”程子墨微笑着对齐刘海说。
“嗯。”齐刘海使劲点了点头。
萧朗见谈话已经结束,挪到了桌子旁边,指着垃圾桶说:“你这垃圾好几天没有清理了吧?”
“你怎么知道?”齐刘海木讷地点了点头,“一个礼拜没丢了,本来也就没什么垃圾。”
“我当然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牙刷姐姐辞职之前,从外面回来给你带了鱼丸拉面。”萧朗微微一笑。
这一下把齐刘海惊得不行,她瞪着眼睛说:“哇,你们真的什么都知道!”
萧朗弯腰把垃圾袋从垃圾桶里拽出来,指着里面两个厚质的保温塑料盒,说:“你看看,这垃圾你都不扔吗?小妹妹你够懒的。”
齐刘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那你告诉我,这两盒拉面,剩了一半的是你吃的,还是这个吃精光的是你的?”萧朗故意缓解一下气氛。
“我吃精光了,真的很好吃。”齐刘海继续不好意思。
萧朗给程子墨使了个眼色,对低着头搓着衣角的齐刘海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店里的监控一会儿会有派出所的人来取。另外,这垃圾袋我就帮你带出去扔了。垃圾要勤清理哦,女生寝室要有女生寝室的样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