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前,桑离坐在yoyo的床头,看yoyo展示她今天的绘画成果。
a4白纸上,红蜡笔画了一个长条若香蕉状物体,一端翘起来,上面顶着一朵小红花。
桑离问yoyo:“这是什么啊?”
yoyo端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很高兴地解释:“这是大公鸡。”
“哦,”桑离恍然大悟,指一指那朵小花,“这是什么?”
“这是大公鸡的帽子,”yoyo穿着可爱的小睡衣,伸手在自己头顶比划一下,“冬天天冷,大公鸡要戴帽子。”
桑离指指图画:“那大公鸡为什么没有尾巴呢?”
yoyo想想,点点头,跳下床找来蓝色蜡笔在“大公鸡”尾巴的部分画了几道弧线,高兴地再爬上床献宝:“画好了。”
桑离再认真提意见:“大公鸡的翅膀呢?”
yoyo又开心地画两个半圆在“大公鸡”上,得意地端详。
这时候马煜洗完澡走过来,看着yoyo手里的画,纳闷地问:“这是什么?香蕉和蘑菇?”
桑离哈哈大笑,yoyo气愤地看着马煜声明:“这是大公鸡!”
马煜点点头,诚挚地道歉:“爸爸错了,爸爸从小就不会画画,也不会欣赏。”
yoyo噘起嘴不理他,过会儿才扭头问桑离:“桑离,你会给我做妈妈吗?”
马煜和桑离都一愣,可是马煜很快就再次赞许地摸摸yoyo的头,和她并排盯着桑离看。
桑离哭笑不得地问yoyo:“你很想我给你做妈妈吗?”
yoyo很高兴地点头,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很可爱。桑离忍不住笑着伸手摸摸yoyo的头,yoyo干脆钻进桑离怀里,仰头问:“桑离你快点给我做妈妈吧。”
马煜大悦,心想还是女儿和爸爸贴心。
没等高兴完,就听yoyo继续说:“那样我就可以有两个妈妈了。”
桑离很好奇:“你很想有两个妈妈吗?”
yoyo郑重地点点头:“苏诺飞说我会有两个妈妈和两个爸爸哦!我很高兴啊,因为如果有两个妈妈两个爸爸,那就可以一个妈妈陪我画画,一个妈妈给我讲故事,一个爸爸陪我去游乐园,一个爸爸给我买批萨吃!”
桑离笑着捏她的脸蛋:“那你还缺一个爸爸呢。”
听到这话,yoyo转头看了看站在床边一脸苦笑看着自己的老爸,沉思一下,迅速以极其亲昵地姿态扑到桑离身上,无比热情地恳求:“桑离,那你再给我找个爸爸吧!我还差一个爸爸!”
桑离一愣,继而笑着看向旁边已经明显石化的马先生。
这一次,马煜连日本漫画里“乌鸦从头顶飞过呱呱呱”的心理效果也体会到了……
拜童言无忌的yoyo所赐,这个晚上,桑离才没有时间去悲伤。
可是,这不等于她已经遗忘。
yoyo睡着后桑离准备回家,出门的时候天降大雨,马煜便顺理成章地劝桑离:“别回去了。”
“不是还可以走地下停车场?”桑离站在玄关处穿外套,淡淡地答。
是突然,在她正准备穿鞋的时候,手腕被马煜紧紧握住!
桑离一愣,回过头,看见马煜有些忍无可忍的表情。
他皱着眉:“桑离——”
然后顿住了,似乎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想说“桑离你不能总是逃避”。可是,桑离逃避什么了呢?逃避和自己住在一起,逃避自己的求婚,还是逃避别的什么?
他垂下眼帘,手里的力量也渐渐减弱。终于,他松开桑离的手,叹口气,伸手拿外套:“算了,我送你回去吧,地下停车场也不安全。”
桑离却仍然愣愣的。
她站在门口,看着马煜穿外套、换鞋,越过她身边打开门,回身看她,表情平静地说:“走吧……”
她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灯光下,马煜的脸部线条很柔和,有些像向宁,又有些像沈捷……可是不对,再仔细看看,马煜就是马煜,比向宁沧桑一点,比沈捷高一点,神情倒是一样的温和,总带着一种温暖的气息。
其实,和自己相比,这个人又何尝没有痛苦的过往?可是他比自己豁达,比自己更懂得“好日子在前头”的道理。他也比自己勇敢,敢于在年轻的、还来得及的时候,去牢牢把握自己能够把握的东西。
他的确是给了自己那么多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是,晚了。
为什么,她总是无法在合适的时间遇上合适的人?
她愣愣地抬起手,抚上马煜的脸颊,马煜愣住了,不明白地看着桑离,稍顷才握住她的手,听到她轻声说:“马煜,对不起。”
马煜的脸色一僵。
而桑离轻轻抽出手,低下头出门。马煜暗暗叹口气,在她身后关上房门,随她走进电梯。
窄小的电梯里,他们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那天之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马煜都没有去过桑离的店,连带着yoyo也消失了。桑离的日子终于又变成以前那样简单——看书、上网、晒太阳、发呆。
只是,在她发呆的内容里,又多一样,便是想:沈捷,你现在在哪里,你还好不好?
终于不得不承认——当命运的齿轮转到不得不离别的这一环,她才知道,在自己二十岁之后,属于一个女人的最美丽的时光里,在对向宁的爱与缅怀之外,她真的曾经和这个叫沈捷的男人唇齿相依。
可是,她总是在来不及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不舍得。
总是在自己已经做出或者几乎就要做出别的选择时,才发现这个人、甚至这个名字,都变成心底里柔韧而不屈服的草,时刻呼啦啦地抖动叶子,用悉悉簌簌的声音告诉她:桑离,你不可以忘记,你不可以放弃……
午后阳光里,她终于疲惫地闭上眼,依靠在柔软沙发的角落中,沉默。
马煜再出现时是个黄昏。
天色渐渐暗下去,桑离却仍缩在“你我咖啡”的角落里发呆。马煜推门进来时她几乎没有察觉,直到马煜坐到她面前,她才如梦初醒般惊讶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里含着太多的惊讶,马煜看一眼便知道了她在想什么,便无奈地笑了。
他敲敲面前的桌子,吁口气道:“好了,不要再用这样惊讶的目光看我了。我承认我的确有些生气,可是总不能一直一个人生闷气吧。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会选择适合自己的道路去走。爱情是你情我愿的一回事,谁也不能强迫谁。”
他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
他看着桑离的眼睛,郑重地问她:“桑离,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
桑离点点头。
马煜似乎悄悄松口气,再紧紧握一下桑离的手,继续问道:“那如果,你、我、yoyo,我们三个人组成一个家,每天生活在一起,你愿意吗?”
桑离犹豫了。
她愿意吗?
或许,她会愿意的——她喜欢yoyo,也喜欢马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以安心。
长久以来,她太累了,她也需要一个家、一个温暖的港湾、一个能够被信任的男人,一起走下去,走剩余的大半生。她许多次想过,自己这样的女人,如果马煜不嫌弃,已经是自己的福分,凭什么还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可是,她不能骗自己:她再信任他,再喜欢他,那也不是爱。她爱的人,一个去了天堂,一个躲到天边。前者,她用了前半生去后悔、去缅怀;后者,她还要用后半生去后悔、去缅怀吗?
她真的踌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