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已经是八点多,顾小影和许莘心满意足地瘫软在段斐家的沙发上犯困,像两只被意大利面撑着了的加菲猫。
孟旭在厨房洗碗,段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只懒猫抱怨:“你们两个,就没有一个去帮你们姐夫洗洗碗?”
“我是客人。”顾小影先举手抢答。
“我不是客人,”许莘爬起来喝口水,懒洋洋地开口,“可是,姐,你会真的让我洗碗吗?”
“我当然不会让你洗碗,不过你好歹也得有句话啊,”段斐撑着腰,像茶壶一样站在客厅里瞪许莘,“都二十五六岁了,怎么还长不大?”
“啊——姐,你的语气好像我妈,”许莘抱头哀叹,“你说你费那么大劲干吗啊?既然你肯定不会让我洗碗,我干吗还要主动申请洗碗啊,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哈哈哈哈,”顾小影趴在沙发上笑得险些岔气,“许莘你越来越粗俗啦!”
“不用笑,都是跟你学的!”段斐没好气地瞪顾小影,“顾小影你不回家给你男人做饭也就罢了,你就不能早点回家给人家留盏温暖的灯光啊?”
“好酸……”顾小影扁扁嘴,上上下下地打量段斐,“师姐你果然很像个合格的家庭妇女了。”
“家庭妇女也是个富有牺牲精神的伟大职业,”段斐踢踢顾小影的脚,“坐起来坐起来!刚吃完饭就趴着,也不怕长小肚腩?”
“我不怕,”顾小影哼哼,“我已经嫁出去了,你还是操心点你妹妹吧。”
段斐刚要张口就听见顾小影的手机开始呜哩哇啦地唱歌: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段斐嗤笑:“顾小影你才酸呢,用这种腻腻歪歪的歌做铃声。”
“啊!是我老公!”听到专属铃声的顾小影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抓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在开始通话的一秒钟内变身声讯台小姐,相当妩媚地招呼道,“老公……”
那小调调儿一波三折,段斐和许莘听到了,先面面相觑,再一阵恶寒。
电话那边的管桐显然是习惯了顾小影的腔调,只是微微一笑问:“你在哪?”
“我在师姐家,姐夫做了饭,他居然会做宫保鸡丁啊,”顾小影感慨,“老公你真该来学习学习,都是男人,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我说呢,难得早早下班,还见不到你人影,”管桐叹气,“顾小影你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啊!”
“早早下班?”顾小影咂摸一下这四个字,没好气,“管处长,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这叫‘早早下班’?”
“少废话,抓紧回家,别打扰你师姐休息,她不是怀孕了?”管桐道。
“哦,想我你就直说嘛,干吗拿师姐说事儿,”顾小影嘟囔,“等着吧,这就回去。”
挂了电话,抬头,看见一大一小、一胖一瘦两个女人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顾小影警惕性很高:“你们想干吗?”
“呵呵,呵呵。”许莘笑得不怀好意。
“小苍蝇,”段斐眨眨眼,“今天晚上一定要记清楚是谁先扑倒谁的,明天来汇报,听见没有?”
“你们这两个流氓!”顾小影咬牙。
半小时后,顾小影回到自己家。走到楼下时抬头,看见卧室窗户里散发出来的暖色灯光,莫名就心里一暖。也是到这时才知道段斐为什么要强调一盏温暖灯光的意义——那盏灯光后,是一个等自己的人、一个温暖的家、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单就想想这些,已经很幸福。
带着心脏里呼拉一下子燃烧起来的暖意,顾小影像一道小闪电一样冲上楼,兴高采烈地打开家门,就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顾小影转身关上门,听见管桐的声音传出来:“老婆你回来了?”
“哦,回来了,”顾小影把外套挂到玄关的衣架上,站在卫生间外和管桐搭话,“今天怎么不熬通宵了?”
“我们处长说我是新婚,还是应该早回家的。”水声停了,管桐悉悉窣窣地穿衣服,顾小影却开始火大。
“现在才想起来你是新婚啊?”她气哼哼地站在客厅里,瞪着卫生间的门,恨不得烧出了窟窿来,“两个月了啊!新媳妇都变成老太婆了,才想起来你新婚?!”
这时卫生间门开了,管桐穿着顾小影买来的睡衣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抱怨:“老婆你给我买的衣服是多大号的?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大点好,你还在长身体呢。”顾小影没好气地瞥管桐一眼,却发现他摘了眼镜以后,再穿这种小格子睡衣还真是像足嫩嫩的小男生啊!
顾小影顿时心情大好起来,慢慢有笑容爬上脸,开始笑眯眯地盯着管桐看。
管桐没察觉,还在低头研究衣服:“我都三十多岁了长什么身体啊?哎你看这袖子有点长,你分明是买大了一号。”
“不大,”顾小影凑过去仔细端详一下,“据说结婚后男人都会变胖,我就是按照你变胖以后的尺寸买的,免得到时候衣服小了不能穿。”
管桐哭笑不得:“这一套睡衣才多少钱啊?够不够一百块钱?万一小了,再买新的就是了。”
“哎你这人真是不懂什么叫勤俭持家啊,”顾小影瞪管桐,“虽然这衣服不贵,可是你要时刻保持我党干部的优良作风,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你所从事的职业,知道不知道?”
“敢情党员先进性是要这么保持的,”管桐点点头,一伸手把顾小影揽进怀里,在沙发上坐下,笑着问,“那省下钱来做什么呢?”
“给我买衣服啊!”顾小影笑嘻嘻地缩进管桐怀里,搂住他的脖子狠狠亲一口,“我老公最好了,自己都不舍得买新衣服,省钱给老婆花。”
“嗯,我老婆也很好,打一棍子还知道给个蜜枣吃。”管桐点点头,笑着看怀里的小姑娘,看她像小狗一样嗅来嗅去,极其不安分。
半晌,见她抬起头抱怨:“你没有用沐浴露。”
“你怎么知道?”管桐很惊讶,“真是狗鼻子?”
“没有香味当然就是没用沐浴露。可是只用水冲怎么可能洗干净啊?”顾小影搂紧管桐,再给自己调整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下命令,“这次就算了,下次如果还没用沐浴露,就不准上我的床!”
“你的床?”管桐好笑地看着顾小影,“那好像也是我的床。”
“切,少装了,这床可是为了结婚新买的,你自己数数,你一共在上面睡过几天?你说它跟你亲还是跟我亲?你——”眼见着顾小影又要翻前账,管桐干脆低头吻上去,顾小影微微挣扎一下,但很快就放弃了抵抗。
直到顾小影快窒息了,管桐才抬起头,看看顾小影红彤彤的脸蛋,伸手碰一碰道:“快去洗澡,睡觉。”
“这才几点啊?”顾小影大喘口气,看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十点啊,干吗这么早睡觉?以前在学校的时候……”
“让你睡你就睡,我困了。”管桐不得不再次打断顾小影的怀旧,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喜欢纵古环今啊?难道是“未老先衰”?
“你困了就先睡,我去书房上网。你不用等我,我没有早睡的习惯,”顾小影心里窃笑着,嘴上还装得很白痴很无辜,“我妈说了,我这是美国时差。”
“算我求你了老婆,”管桐叹气,“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可以睡书房,保证不吵你!”顾小影举起一只手做指天誓日状。
“顾小影!”管桐有些生气了,皱着眉头看顾小影。
“真不好玩!”顾小影放下胳膊看管桐一眼,撅嘴,“好歹也得来点斗智斗勇啊,想想办法把你老婆骗上床不行吗?怎么能发脾气呢,这是违反游戏规则的。”
管桐哭笑不得:“小祖宗,睡觉也要斗智斗勇啊?我真的很累,你饶了我吧。”
他边说边摇头叹气,扔下顾小影,转身自顾自地进卧室了。
“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顾小影低头嘟囔着往里屋走,拐弯的一瞬间猛地撞到管桐身上,忍不住“哎哟”叫一声。
管桐急忙弯下腰,看着顾小影:“怎么样?没事吧?撞到那里了?”
顾小影捂着鼻子瞪管桐:“你干吗突然蹦出来?”
“我给你拿睡衣,”管桐无奈地叹口气,伸手递过顾小影的睡衣,“夫人,我伺候您洗澡还不行吗?你非得逼我说出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顾小影一愣,终于大大地笑出来。
当然,到最后,澡还是自己洗的——原因是这套老房子的卫生间实在是太狭窄了,两个人根本站不开。洗澡的时候顾小影还浮想联翩:以后一定要有套大房子,卫生间要大大的,最起码也得支持“鸳鸯浴”吧?
洗完澡,顾小影给自己抹上香喷喷的润肤露,招摇过市地往卧室里走。进屋就看见管桐正倚在床头看报纸,顾小影忍不住问:“你看什么报纸呢?”
“《人民日报》,你不喜欢看的。”管桐抬头看看顾小影,微微一笑,随手放下报纸,饶有兴趣的看着顾小影坐到梳妆台前,从瓶瓶罐罐里倒出各种质地的东西往脸上抹。
“睡前看这种报纸可以催眠吗?”顾小影一边抹爽肤水一边问。
“主要是上班时没时间看。”管桐看着镜子里的顾小影答。
“真稀罕,公务员居然连上班看报纸的时间都没有,说出去谁信啊?”顾小影乐不可支地回头看看管桐。
管桐长叹口气:“你就是对我们有偏见。”
“偏见?哦……说起来你对我们就没偏见吗?是谁上次对我说大学教师很轻松,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不用上班的?”顾小影想起下午接到的那个电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爸下午给我打电话,张口就教育我闲着没事不要在外面逛,要回家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我也是很辛苦的好不好?我虽然不去上课,可是我备课、写论文、赶书稿都很辛苦啊!我这才出去吃顿饭休息一下,就招这么一通教育,好像我是你的贴身小丫环,哎你说你爸他——”
“那也是你爸,”管桐终于憋不住叹气道,“他就那样,你多忍忍吧,我也拿他没办法。”
“我爸才不会这样呢。”顾小影偷偷嘟囔一句,转回身去抹眼霜。
几分钟后,顾小影终于抹完了护肤品。管桐看着那些门类繁多的瓶瓶罐罐都觉得晕,刚想关灯睡觉,却发现顾小影没上床,而是坐在梳妆台前闭上眼睛开始摸自己的脸。摸了很久,直到管桐觉得莫名其妙了,才忍不住问:“你干什么呢?”
顾小影没回答,倒是反问:“管桐,我漂亮吗?”
管桐愣一下才晓得答:“挺好的,我觉得挺漂亮的。”
顾小影嘻嘻一笑,却仍闭着眼睛一边摸自己的脸一边说:“我刚才突然想,如果你失明了,看不见我的样子,只能靠手来摸的话,可能会很失望吧。”
她的思维太跳跃,管桐果然跟不上了,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顾小影。
顾小影一边摸一边感叹:“你看看,皮肤上有痘痘,好像眼角也开始有皱纹了,嘴唇太干,有点脱皮……唉,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还好你是用眼睛看的,不会像触觉那么灵敏,貌似就不会觉得我很丑……”
她睁开眼,回头笑着看管桐:“多好啊,多亏你不瞎。”
管桐终于反应过来,好笑地看着顾小影,长吁口气:“多好啊,多亏我没瞎——没瞎都找了个这么凶悍的老婆,万一瞎了,岂不是要找个河东狮?”
顾小影一愣,眼珠子瞬间瞪大,跳起来站到床边,死死盯住管桐磨牙:“管桐,你再给我说一遍……”
管桐看看顾小影鼓起的腮帮子,忍不住大笑,伸出手将顾小影拖上床,再顺手关掉床头灯,笑着在顾小影耳朵边上低声答:“河东狮就河东狮吧,反正是自己的老婆,就是白蛇我也认了。”
说完,他低下头,一路细碎地吻下去。
顾小影在黑暗中眨眨眼,终于也笑了,反手搂住管桐,在他肩膀上“啊呜”咬一口!
一边咬一边想:或许,在婚礼举行两个月后的这个晚上,才是真正的洞房花烛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