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连环妙手
姜钧接到省国资委通知,董事会将在半个月以后在开发区召开,讨论内容主要是对姜钧担任南方集团总经理的任命,还有听取南方集团的工作汇报和下一步经营计划。当然,董事会所有费用由南方集团承担。省国资委同时正式通知南方集团,董事长由省国资委刘副主任担任。接到这个通知,姜钧不由暗暗庆幸,上一回刘副主任驾临,幸亏自己亲自陪同套近乎,特别是临走前一天晚上的接待,还有分别时候的那块劳力士,不用说刘老头也非常满意。这就为董事会的顺利召开,实现姜钧的策略步骤夯下了坚实的基础。
这次董事会对于姜钧意味着什么,那是不言而喻的。姜钧为了迎接这次董事会,为了顺利实现自己为这次董事会设计的目标,开始把全副精力投入到了董事会的筹备工作上。董事会报告正式交给了郜天明,为了鼓励刺激郜天明的积极性,把他调回了总经理办公室,负责文秘工作,但是并没有任命正式职务。仅仅这一个小小的人事调整,就让受了一年多窝囊气的郜天明大有再造之恩的感动,同时还有还乡团的疯狂劲头,玩命地替姜钧弄那份董事会报告。
除了材料准备,物质准备也非常充足。过去召开董事会,董事们就住在南方大酒店。这一次董事们一律安排到了开发区的五星级滨海大酒店,而且一律单间,吃住都在滨海大酒店。姜钧问裴国光过去开董事会每个董事车马费多少,裴国光说董事长、副董事长各3万,各董事2万,姜钧指示:这一次的董事会董事车马费一律翻一番,而且不能让董事们签字画押,免得董事们反感。更重要的是,不能等董事会开完了再发,董事报到的时候就发。裴国光如今对姜钧的任何指示都只有两个字:照办;如果非要再加两个字,那就是坚决照办。
物质准备当然少不了夜生活的安排,董事们辛辛苦苦开一天会,晚上适当放松一下,休闲一下那是万万不可少的。此事由李天来、王小车专门负责,其他任何人不准插手。李天来和王小车不愧为个中里手,每天晚上都给董事们安排了丰富多彩、色香味俱佳的夜生活。最让姜钧感兴趣的是到城乡交界处的梦巴黎休闲会所品尝日式鲤女料理,他问什么是日式鲤女料理,王小车神秘地说:“就是把菜盛在姑娘的身子上吃,姑娘可是全裸的,姜总真的没有实践过?”
姜钧跃跃欲试,却又一脸严肃地说:“我们一定要把董事们招待好了。只要董事们高兴,董事会就开得顺利;董事会开得顺利,南方集团的事情就好办;南方集团的事情办好了,国家财产就保值增值,员工的个人收入也才能芝麻开花节节高。”
考虑到个别董事内向的性格、爱面子的特点,也可能有人不愿意参加那种集体夜生活,王小车和李天来也安排了个别操练,给留在房间里的董事安排小姐上门服务,服务费由南方集团统一结算。
按照惯例,召开董事会公司领导班子成员必然要悉数到场,姜钧有意无意地没有通知小乌龟回来参加。经过在南方集团这一段时间的厮混,他已经体察到,如果说柳海洋和小乌龟是狼狈为奸,那么,柳海洋充其量算一条狼,而小乌龟就是扒在狼身上出坏点子的狈。如果小乌龟在场,会利用和董事们多少年来建立起来的关系,捣出什么鬼来,他心里没底,所以宁可不通知他。
然而,不知道谁暗地里通知了小乌龟,小乌龟居然放下北京分公司正在关键时候的工商注册、税务登记手续,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小乌龟回来后立刻感到公司的气氛不对,许多人好像遇到了大灾大难,一个个愁眉苦脸惶惶不安;也有许多人则窃窃私语,满脸的幸灾乐祸。文书贾美丽见他回来像是见到了多年失散的亲人,扑过来几乎要依偎到他的怀里:“肖助理,你可得为我们说句话,公司逼着我们还钱,我的账上挂了2万多,我自己都不知道,月底前不清账就扣工资,你说说这不是逼着我们上吊么?”
贾美丽名副其实:假装美丽。人长得龇牙咧嘴却偏偏喜欢浓妆艳抹,小乌龟一看见她就犯糊涂,想不通柳海洋的口怎么会糙到这个程度,居然对贾美丽情有独钟。贾美丽是公司从大街上找来的清洁工,家住偏远的小山村,独自出来到开发区闯荡天下。到南方集团做了几天保洁之后,忽然母鸡变凤凰,学会了涂脂抹粉画眉毛,袒胸露背穿超短裙。每当她在办公室弯腰擦地板的时候,超短裙下面曲线圆润的屁股沟和白森森的大腿棒子暴露无遗。柳海洋那会儿还在当办公室主任,经常被眼前的大好春光震撼得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勃然昂然。
不久,柳海洋就指示当时还在当人事科长的小乌龟把贾美丽安排当了办公室文书,小乌龟告诉他这不可能。为此,柳海洋还跟他拍桌子发了脾气。小乌龟那会儿刚刚通过柳海洋调过来,处处都还得靠柳海洋为他撑腰,所以忍了这口气,硬着头皮跟贾美丽签了个聘用合同,算是公司正式聘用的人员,岗位则定到了办公室,实际上干起了文书那摊活。
另一个办公室副主任郜天明知道后大发脾气,告到了黄智那里。郜天明的理由很简单:文书管理公文档案,属于机要岗位,干这活的起码得是党员,怎么能让一个临时工干这个差事,党内文件和大参考怎么收发传阅归档?同时正式通知贾美丽她的本职工作就是打扫卫生,如果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尽可以另谋高就。郜天明是分管文秘的副主任,他不同意让贾美丽当文书柳海洋同意也没用。贾美丽找到柳海洋大哭一场,说是她宁可回老家也不干打扫卫生的活了,跟柳海洋依依惜别之后就消失了。柳海洋跟郜天明的矛盾至此又上升了一个等级,正式成了有你无我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郜天明到清欠组搁浅之后,也不知道柳海洋怎么跟黄智说的,竟然又把贾美丽从她的老家接了回来。
长途跋涉深入山区迎接贾美丽的光荣使命是小乌龟完成的。小乌龟暗骂柳海洋真他妈的没品位,心里窝囊透了,人格都让柳海洋当擦屁股纸了。不过柳海洋也没有让他失望,总算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刚刚当上总经理助理,就说服黄智提拔小乌龟当了办公室主任,给自己配了一个铁哥们当助手。
小乌龟知道贾美丽的所有权是柳海洋的,不愿跟她过于亲近,以免别有用心的人传话柳海洋醋劲发作,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用办公桌把自己跟贾美丽隔开,这才问:“怎么回事?清什么账?”
贾美丽坐到他的办公桌上,两条肥满的大腿放肆地在小乌龟眼前摇来晃去:“你不在的时候,集团开了大会,宣布了文件,凡是职工欠账都要在一个月内清理,说是为了解决公司的资金困难。还有,清欠组的那些人都恢复了原职务待遇和工资待遇,要回来欠款还可以提奖金,嗨,多了。你可得帮帮我,我砸锅卖铁一下子也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小乌龟说:“你行了,你老公做买卖,比我们挣得多。你要是没钱,我们就更是穷光蛋了。”
原来,贾美丽站稳脚跟之后,柳海洋就给她分了一套二居室的房子。紧接着她老公从老家奔来,开了一家生产劣质卫生巾的小工厂,取名“每月舒”,热热闹闹地做起生意来。那种产品不是内服的,即便质量不合格也闹不死人,即便有副作用也都是难言之隐不好对外公开,所以产品在市场上流通了很久竟然没有被查处。仗着价格便宜销路竟然非常好,南方集团的女人们从贾美丽手里拿价格可以比市场上便宜一半,于是南方集团的女人都用上了每月舒卫生巾。
贾美丽对小乌龟说:“现在全公司的人都议论纷纷,大家对这件事情意见可大了,说什么的都有。”
小乌龟突然想起来,问她:“柳总呢?你怎么没找他?”
贾美丽气哼哼地骂道:“你这是啥意思?柳总到哪去了我怎么知道?已经两天没见人影了,唐主任也不见人影,有人说他俩让新来的给暗害了。”
小乌龟不由得心里一震,急忙问:“你没打电话到他们家里找找?”
贾美丽说:“我凭什么找?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没事找人家大经理大主任干吗?”说完一撩大腿从小乌龟的桌上跳下来一扭一扭地走了。
小乌龟跑到总经理办公室果然没有见到糖三角,问业务员小林唐主任哪去了。小林说昨天没来今天也没来,可能病了。小乌龟又跑到柳海洋的办公室找他,门也关得死死的。小乌龟虽然不相信姜钧会暗害柳海洋跟糖三角,可是却也相信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不会两人同时失踪,连着两天不来上班,让姜钧在公司独掌大权为所欲为。他便给柳海洋家里打电话,电话倒是通了,是柳海洋他老婆,一听是小乌龟便开始唠唠叨叨埋怨:“肖助理啊,你跑到哪去了?我们海洋可让你们新来的姜总坑苦了,那天晚上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劲儿,跟姜总跑去喝酒,差点没喝死,送回来的时候跟个死人似的,这两天就像是大病了一场。你要是在他就不会喝成那个样儿了……”
小乌龟不耐烦听她的唠叨,追问柳海洋:“他能接电话不?你让他接电话。”
柳海洋接了电话,听声音有气无力的。小乌龟问他:“好好的没事怎么想起跟新来的喝起酒来了?”
“人家约我我能不去吗?没想到那家伙的酒量真够吓人,把我跟糖三角都给放翻了。不行,等缓过这个劲来我还得跟他喝一场,我就不相信我闹不过他。”
小乌龟心中暗骂:你他妈的真是没出息,怎么没把你喝死,嘴上却问:“你知不知道公司清理职工欠款的事儿?”
“不知道哇,什么欠款?”
小乌龟把姜钧召开全体职工大会,下发了文件,逼着所有有欠款的职工一个月内清理欠款的事儿说了一遍。
柳海洋不在意地说:“清就清呗,只要他有本事清回来,咱们不也就有钱花了嘛。”
“这不是清不清的事儿,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经过领导班子讨论他就擅自做主呢?”
柳海洋在那边没吭声,看样子酒劲还没有过去,小乌龟又在心里暗骂,便也不跟他深入讨论这个问题,又告诉他:“在会上新来的还宣布,郜天明回到办公室管文秘,张胖子他们那帮清欠的都恢复过去的职务待遇,清回来钱还可以提奖金。”
柳海洋问:“郜天明回去就是写稿子,这我知道,你不是也知道吗?张胖子他们是什么意思?”
小乌龟说:“我哪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不是好意思。”
柳海洋问:“他这么干是不是对着我们来的?”
小乌龟说:“对谁来的倒是次要的,今后他甩开领导班子什么事都可以擅自决定,我们干什么去?还有,董事会马上就要开了,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后的机会,这才是关键。”
柳海洋又不吭声了,小乌龟就说:“你什么时候上班?”
柳海洋说:“我还想多休息几天,反正是新来的灌酒把我灌坏了,我休息他也没话说。”
小乌龟说:“那你就好好休息吧,等人家撤了你的职你再上班吧。”
没想到柳海洋对他反而怒气勃发,愤愤地质问:“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是省国资委任命的干部,他能撤了我?我就不上班,看看谁能撤我的职。”说完“啪”地一声扔了电话。
小乌龟暗自苦笑,姜钧在他缺席的时候突然出台如此重大的举措,绝对不会仅仅是表面上那样为了回笼资金清理旧账,这是在树立自己的权威,在探索独断专行的可行性。他本想让柳海洋出面跟姜钧纠缠,要求上会讨论姜钧的决定,虽然改变决定已经不太可能。其实这个决定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对的,问题的关键是姜钧有没有权力个人对牵涉公司职工切身利益的重大问题作出决定,关键问题背后的关键是:姜钧这么做的最终目的恐怕绝对不是为了清理账目那么简单。
柳海洋以姜钧给他灌酒为由耍赖不来上班,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在给姜钧出难题。没了柳海洋的配合,小乌龟自然不会出面向姜钧叫阵,他还没傻到那个程度,这也不符合他的一贯方针:发生任何冲突前面都要有掩体,不管这个掩体是人还是钢筋水泥,反正自己绝对不能正面暴露到敌方的枪口下面。
小乌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抽了一支烟,喝了几口水,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才到姜钧的办公室跟他照面。姜钧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一张大大的报表,裴国光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不时地给他解释着什么。门开着,小乌龟还是敲了敲门:“忙呢?”
姜钧一见是他,满面春风地迎接他:“回来啦?辛苦了,快坐。”
他过去跟姜钧握了握手,裴国光让出地方:“你们谈,我还有点事儿。”说完就走了。
小乌龟就坐到了裴国光刚刚坐的那张椅子上,眼睛在姜钧正研究的那张报表上溜了一溜。姜钧把报表递过来:“这是我让财务搞的一份职工个人欠款的明细表,你看看,挂在个人名下的欠款竟然有380多万,我们公司总共才60多个人,最多的一个人就欠账35万多,这种情况全国少见。”
小乌龟心里有数,自己欠账也有20多万,姜钧没有直接点他的名字,往好处想是给他留面子,往坏里说是敲山震虎。他大概看了看这张表格,自己名下的欠款数额果然是25万多。他把表格递还给姜钧笑笑说:“看着欠款数额不少,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业务人员占用的业务费,咱们公司差不多的人手里头都捏着几万十几万的票据没有处理,真正属于欠款的可能不到这张表上的一小半。”
姜钧说:“你说得有道理,正因为这样所以规定凡是借了业务备用金没有报销的人,按规定审核报销冲减欠款,既没有票据或者票据又不符合报销条件的,一律交现金清账。”
小乌龟连忙表态赞同:“对,这样比较合理。说实话,过去在内地企业里,出差回来一个星期不报销,借的差旅费就算挪用公款。现在这么干也就是在开发区,内地企业绝对不允许的。”
姜钧见他支持自己的政策,就做出非常诚恳的样子对他说:“肖助理呀,我这么干也是不得已,你知道咱们账上还有多少现金?”
“没个一千两千万也有八九百万吧。”
“只有80万。”
其实,裴国光他们已经回笼了三四百万的货款,姜钧和裴国光商量好了,不告诉柳海洋和小乌龟,而且今后对他们严密封锁财务消息:“财务一枝笔,这是规矩,今后没有我的批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财务信息,这是一条严格的纪律。”姜钧郑重其事地嘱咐裴国光,裴国光也郑重其事地表决心:“请姜总放心,今后没有姜总的批准,一分钱的出入账谁都别想知道。”
“什么?80万?”小乌龟大吃一惊。
“对,80万。”
“那,那,钱都到哪去了?”
“长期不良投资造成的不良资产占了相当大的比重,外欠款严重,再加上职工借款长期不报销不冲销核账,就造成了我们流动资金严重短缺。当然,也有一部分是贸易业务正常的资金流动没有转回来。”想到这里,姜钧又补充了一句:“南山小区要求增加投资,你们可能以为我不同意,你看看,就这80万,投还是不投?”
小乌龟又问:“这些事儿裴国光有责任,他是主管财务的,他这财务总监是怎么管的?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黄总说过这方面的事儿?”
姜钧明白他是借机给裴国光下脚绊子,就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是啊,按说分管财务的人应该知道这件事情,不管负责哪一摊工作,都得负起责任来才行啊。”
他对裴国光表现出来的不满鼓舞了小乌龟,小乌龟立刻表态:“这一点你放心,我这个人身上毛病不少,对公司却绝对忠心耿耿,对工作更是尽职尽责,时间长了你就了解了。”
姜钧灵机一动,忍不住就想试试他身上的痒痒肉跟裴国光是不是长在同一个地方,便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对他说:“你去把门关上,我有话对你说。”
小乌龟听话地过去关上了门,姜钧便开始编:“肖助理,我来的时间不长,却也不短了,跟公司的职工多多少少也有些接触,听到群众一些反映。”
小乌龟有些紧张。姜钧发现他腮帮子的肉抽搐了两下,心中暗暗好笑,身子靠到椅子的靠背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作出思索思考之类的表情,好像他正在犹豫该不该把“群众的反映”说出来给小乌龟听。
“姜总,群众有哪些反映呢?”小乌龟果然沉不住气了。
姜钧从椅子上坐起来说:“有一些职工认为,我们公司的领导班子结构不合理,提出领导班子的构成应该是单数,而我们却是双数,问我们如果讨论问题表决的时候二比二该怎么办?我来这一段时间也感到这确实是个问题,过去你们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处理的?”
小乌龟说:“过去我们还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般意见都挺统一的。”
姜钧暗骂:他妈的,过去你们都挺统一的,我一来你们就不统一了。脸上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说:“不管怎么说,领导班子应该是单数而不是双数,这种情况确实不符合决策要求和干部人事制度规定。我们现在要决定的是领导班子到底按三个人设置还是五个人,绝对不能再四个人了。”
小乌龟试探着问:“那,姜总,依你的意思呢?”
“咱们公司虽然级别不低,人数却不多,再加上决策高效化、执行快速化的要求,我想咱们公司的领导班子只能再精干一些,绝不能再扩大了。”
“你是说按照三个人来设置?”
“你看怎么样?我想正正规规地设两个副总经理,助理咱们也不撤,只保留一个就成了,但是助理不再是公司领导班子成员,这样就比较顺了。再说了,你和裴总监总不能一个当一辈子助理,一个当一辈子财务总监,可是也不太可能同时一下子提两个副总,那样再加上柳海洋就三个副总了,即便我提名了,董事会也不会批。”
小乌龟紧张起来,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没说出来,姜钧替他把话说了出来:“至于具体人么,说透了就你跟裴国光两个人,谁当副总,谁维持现有职务,我想还是按部就班好,免得造成混乱,影响安定。”
小乌龟连忙提醒姜钧:“过去公司下文件提拔我跟裴国光的时候,排名我在前面,他在后面,这是有文件可查的。”
姜钧想笑,硬憋着没笑出来,憋得都有些难受了。“排名当然是一个重要因素,不过也不能单单凭排名就确定这种事情,如果那样裴国光也不会服气的,关键还得有能拿得出手的业绩。对了,这只是我个人心里的一点想法,今天既然逮着这个机会了就跟你交流交流,我对谁都没有说过,只有你知道,如果传出去我可得找你的麻烦。”
姜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要保证董事会顺利召开,我的想法也准备在董事会上透透风,看看董事们的意见。当然,最终怎么办,还得董事会同意。”
小乌龟的表情一下子舒展开来,姜钧虽然没有对他有任何承诺,可是唯独把这件事情单独告诉他,就足以让小乌龟理解为姜钧对他的一种暗示、一种承诺。他也是明白人,完全听得懂姜钧在暗示什么:最终到底怎么样,就看他在董事会期间的表现。
小乌龟郑重其事地对姜钧表态:“姜总,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不就是跟领导保持一致么?这不难。”
姜钧也露出会意的微笑:“我相信我们会合作得很好的。对了,上一回跟柳总喝酒,你不在家,什么时候我们补上,咱哥们只要一条心,我就不相信南方集团搞不好。”
小乌龟正要再表表决心,有人敲门,姜钧的目的已经达到,哪里有心再听他说那些废话,就冲外面喊:“进来。”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进来的是裴国光。进门后他的小眼睛在姜钧跟小乌龟脸上飞快地转动了几个来回,姜钧便对小乌龟说:“就这样吧,完了找时间咱们再谈。”
小乌龟却说:“我听说姜总酒量一流,我那还有一瓶茅台,等咱们聚的时候我贡献出来,好好喝一回。”
姜钧说:“好啊,没问题。”
从姜钧那里出来,小乌龟觉得自己有些晕乎乎,像喝醉了在云里雾里飘荡。按照原来黄智的安排,
他退下来之后柳海洋担任总经理,小乌龟跟裴国光顺理成章地当副总经理。结果上面派来了姜钧,让他们空欢喜一场,很是惆怅失落了一阵,对姜钧也有一种天然的敌对和反感。今天他忽然明白,要当副总经理并不是非得跟在柳海洋后面排队这一条路,人家新来的尽可以重新组阁,既然这样自己还有没有必要再跟柳海洋捆在一起?答案是否定的。想通了这个问题,小乌龟心中豁然开朗,也拿定了主意,从今天开始,不能再把自己摆在姜钧的对立面。对于柳海洋,一定要抱着完全的实用主义态度,能利用则利用。他相信柳海洋就目前而言,还是有相当程度的可利用价值的。
回到办公室,贾美丽又趋了过来:“肖助理,我的账能不能缓些再说?你帮我说说话么。”
小乌龟一本正经地教育她:“你一个文书,怎么就能借出来几万元钱?少跟我啰嗦,这是公司的统一部署,连我都得照办,你别想了,赶快清账,能报销的报销,不能报销的还钱。对了,我能帮你的就是审批的时候对你宽一点儿,别的你也不用再想了。”
贾美丽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眶子透出一丝红色,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小乌龟一看她这副德行,立刻制止道:“你这是干什么?别哭,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别哭,你要是敢哭我就一张发票也不给你签。”
贾美丽突然喊了一声:“你不签就不签,我找别人签,有什么了不起?”喊完甩手消失了。
“他妈的,都是柳海洋惯的,有机会我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这个骚货。”小乌龟骂了一声,顾不上再跟她计较,关上房门,开始整理自己的票据。他的票据已经由财务部的大洋马早早归拢好了。大洋马是财务部的会计,身高1.78米,女同志长到这个程度,只要不是体育健将时装模特之类的特殊职业,站在普通人中间一般都要被冠上“大洋马”的美誉。大洋马毫不掩饰对小乌龟的欣赏和好感,对所有他的事情也是尽心尽力。小乌龟有时真的很想领她上床,可是始终没能得手,一到关键时候,大洋马总能自然而然地化解他想当骑士的冲动。这就让小乌龟有些想不明白,大洋马既然与自己如此主动,却为什么总是在最后时刻将他拒之门外。而他由于老婆常年在外面跑生意做买卖很少回家,确实有这种需要。
小乌龟看看票据,一共有23万多,而他的账上却欠着25万多,还差两万多。他从抽屉里找出老婆转给他的牛皮纸大信封,里面装着他老婆做生意开销的各种发票。发票上一律填着南方集团的名字,再由小乌龟混在他的票据里一起报销。他曾经偷偷算过这笔账,每年他老婆都可以从南方集团报销30多万的费用。打开信封,里面又是装订得整整齐齐的票据,票据总金额已经由他老婆的会计算好标明了:158,265元,这些费用都是要通过小乌龟这个渠道分期分批逐渐从南方集团报销的。小乌龟从里面抽出2万多元的票据填充到自己的发票里面,凑足了欠款,然后签上自己的大名就拿到财务去核销。
大洋马这几天很忙,一直在埋头审核公司职工拿来清账的报销单据。根据姜钧的要求,凡是前来核销欠款的票据,都要首先经过财务部的审核,不能报销的费用财务部这一关就得把住,不能把矛盾推到集团领导那里,实际上就是不能把矛盾推到他姜钧那儿。经过财务部审核以后把符合报销条件的单据报到姜钧那里,再由他审批,凡是未经姜钧签上“同意,姜钧”几个字样的一律不得报销,差额部分由其本人用现金到财务销账。如果财务部审核不严,违反财务纪律和财务制度把不该报销的费用报到了姜钧那里,姜钧审批时发现了,要追究财务的责任,轻则扣发工资奖金,重则下岗待业。所以大洋马不敢掉以轻心,审核的时候前所未有的认真严格。
小乌龟进来的时候明显感到了财务部的紧张气氛,这也是他从未看到过的,只见人人都埋头办公,人人面前都摆着厚厚的装订成册的原始凭证,算盘噼里啪啦震天响,计算器吱吱吱地叫个不停。一般单位的财务人员都会受到领导比较多的关爱,因为领导使用资金的秘密瞒得了谁也瞒不了他们,他们也掌握着资金的局部控制权。南方集团也不例外,财务部历来也是公司最轻松愉快的处所之一,公司领导从来不对他们提什么劳动纪律、经济效益之类的要求,向来都是和颜悦色,发奖金、涨工资、周末聚会、公费旅游这些好事儿也从来都把他们排在前面。除了裴国光以外,这里都是女人,男职员有事没事就爱往这里凑,有的是为了联络感情搞好关系以便报销,核算效益的时候能少扣一点成本项目;有的是上班没事感到无聊乏味前来跟女同志胡扯八道消磨时间。
其中,黄小船最是财务部的常客,他还专门给财务部买了一套法式咖啡壶,还买了一台咖啡研磨机,定期地供应巴西咖啡豆。当然,费用都打进了业务成本。从那以后,财务部就经常弥漫着煮咖啡的芳香,人们更加愿意到财务部这里喝咖啡聊天,财务部的人们上班时候就跟坐咖啡馆差不多。黄智没退下来的时候,动辄也到财务部来品尝用巴西咖啡豆直接煮出来的咖啡,并由衷地赞叹味道确实好极了,比速溶咖啡地道多了。
小乌龟来到大洋马面前的时候,大洋马没有像过去那样热情洋溢地起身欢迎,仅仅点点头:“坐,我正忙着呢。”
小乌龟说:“我知道你忙着呢,给,这是我的报销单据,我已经批过了。”
大洋马没有像一贯做的那样随手把他的票据交给出纳直接入账,却把票据放到了面前那堆正在等着审核的票据最下面:“肖助理,公司有新规定,从现在开始,公司财务审批实行一枝笔,所有涉及费用、资金的财务业务,都得经过裴总监初审,然后由姜总审批。”
小乌龟吃惊道:“什么?难道今后我没有签单、费用审批权了吗?”
过去,南方集团实行的是大权集中小权分散的管理模式,除了涉及到公司大笔资金的流动和项目的投入必须由黄智审批以外,副总经理柳海洋还有两个总经理助理,也就是说可以算作领导班子成员的人在自己分管的范围以内,都有接待签单权和费用审批权。正因为这样,小乌龟才能把他老婆做买卖的费用也塞到南方集团报销。如今所有的财务审批权都让姜钧收走了,今后他老婆做生意就得自己承担费用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再退一步说,今后自己再不能像过去那样尽情花钱尽情潇洒了。小乌龟的怒火一下子升腾起来,他愤愤然地从大洋马桌上抓回了自己的报销单据,压在上面的单据都被他带到了地上,洒落一地。
“你干什么你,我好容易整理好的,你又给整乱了,有本事找总经理去,在我这儿发什么疯,讨厌!”大洋马发怒了,涨红了脸冲小乌龟大声嚷嚷,声音刺得小乌龟耳朵疼,其他人也都吃惊地抬起脑袋朝这边看。小乌龟在大洋马面前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心目中大洋马一直是他的准情人,没想到这个准情人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怔在那儿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尴尬到了极点。大洋马弯下腰去捡散落地上的票据,嘴里还不依不饶:“干什么呀这是,我好不容易整理好让你这一下子就全弄乱了,你是领导还用得着我们审核什么,想报什么尽管报就行了么……”
小乌龟哪里会吃她这一套,刚开始还觉得有点对不起她,看她嘟囔个没完,四周的人又都目光烁烁地看着他们,实在难以下台,说了声:“算了,你当老子求你呢?不用你看我能不能报销。”说着转身就走,出门的时候用力一摔,门板碰出的巨响在走廊里回荡。跟这个小娘们的交情算是完了,小乌龟脑子里蹦出了这个念头,心里顿时涌起了一阵难以诉说的惆怅。他妈的,过去这个小娘们通过自己这个渠道起码报销过四五万费用,她家的家用电器几乎都是开了别的发票由小乌龟批准报销的,如今刚刚没了报销审批权这个小娘们就翻脸不认人了。小乌龟越想越恼火,回到办公室把票据狠狠摔在桌上,点燃一支烟开始生闷气。
肚子里的气随着喷出的袅袅青烟慢慢消散了,小乌龟恢复了冷静思考。他这才认识到,在大洋马眼里他的最大作用就是手里的费用核销权,如今这个权力没有了,他的使用价值自然大大贬值。想到这里,他又对姜钧有了一股深深的怨恨,这家伙表面上哈哈笑着跟他称兄道弟,明里暗里地给他封官许愿,实际上却招招都击在他的要害处,开始是压着南山小区的投资报告不批,接着又搞什么财务审批一枝笔,一下子就把财务大权牢牢抓到了自己手里,下一步说不准还有什么鬼主意再拿出来对付他们。他转而开始骂老婆,也就想起了老婆仍然压在他这里的十几万费用,这笔费用这一次如果不处理,说不准就永远别想处理了。
想到这里,他从抽屉里掏出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将里面贴好的票据跟自己刚才拿回来的票据混到一起,闷着头算了一阵,总共是42万多,扣除自己在财务账上挂的欠款,公司还得给他退回14~15万元钱。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舍不得这十四五万元人民币,重新填了一张报销单子,拿着报销单子去找姜钧。这是他头一次去找别人审批自己的报销费用,心里实在觉得委屈、窝囊。来到姜钧办公室门前的时候,他暗暗叮嘱自己:能报多少报多少,闯他妈的一回大运,如果有些费用姜钧不给报也绝对不能流露出半点不满。如果因为这件事情惹得姜钧翻脸,那当副总经理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毕竟那要比报销几个费用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