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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古巷幽幽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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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正是古城扬州最美丽的季节。空气中到处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青草气息,你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一片盎然的绿意;微风轻轻拂动,迎面刮在脸上,带给人的却是一种暖暖的感觉;阳光明媚而不耀眼,照得天地间似乎没有一丝阴霾,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不想要个好心情都难。

"妙味居"酒楼的主厨朱晓华此时的心情却偏偏不好。他坐在后院的一张靠背椅上,耷拉着眼睛看着脚下摆放着的一只大水盆,显得非常失望。

一条鲜活的大黑鱼在满盆的清水中来回翻腾搅动,看起来一心想要脱困而出。盆中"哗哗"作响,不时有水花飞溅而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伙子垂首站在盆边,看穿着似乎是个打杂的伙计。他时不时地抬眼偷偷瞟一下朱晓华,一副挨了训斥但又不太服气的样子。

"你说说看,出门之前,是怎么吩咐你的?"朱晓华腆着胖胖的肚子,慢条斯理地问到。

小伙子老老实实地回答:"您说让我去买条乌鱼,回来剐鱼片。"

"那你给我买回什么来了?"

"我买的就是乌鱼啊。"小伙子显得既不解又委屈。

"你这哪是乌鱼?"朱晓华不悦地挪了挪身体,用手指着水盆说道,"这分明是条黑鱼嘛。"

"黑鱼不就是乌鱼么,叫法不同罢了……"小伙子轻声嘀咕着。

"黑鱼就是乌鱼?"朱晓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得院外前厅有人接口道:"这种说法大错特错!"

伴随着话音,一个青年男子已经走进院子,笑嘻嘻地打招呼说:"朱大厨,你好!让我来帮你教训一下这个小家伙,怎么样?"说完,也不等朱晓华答话,便自顾自地来到小伙子身边,摇头晃脑地说道:"黑鱼和乌鱼确实都是同一个品种,不过却又有所区别。只有生长期达到八个月以上,色泽纯黑的成年个体,才能被称为黑鱼。在此之前,这种鱼身上的鳞片颜色还达不到真正的黑色,只是呈现出深浅不同的乌色,所以这时便叫做乌鱼。'妙味居'后厨下购料单的时候,黑鱼乌鱼从不混淆,你怎么会连这些都不知道呢?"

小伙子听了这番话,愣在原地,一时无言以对。

"唉,他刚来两个星期,还有很多东西得学啊。如果能有你那两下子,我得少操多少心。"朱晓华感慨了两句,又对着小伙子说:"我说了要剐鱼片,自然是生长期在五个月,色泽六分乌的半成年鱼最为合适,肉质嫩而不散。你却给我买回这么条大黑鱼来。"说到这里,他站起身,绕着水盆踱了两步,"瞧这颜色,这条鱼已有一年半的生长龄,唉,一会把它拿到后厨汆汤去吧。"

"朱大厨选料苛刻精细,果然名不虚传。这目测鱼龄的功夫,我在菜场上混了十年,也从来没见识过呢。"青年人恭恭敬敬地说道。

"哎,客气了,客气了。"朱晓华受到恭维,脸上泛着红光,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尽,转头吩咐一旁的小伙子,"去给这位先生倒杯茶来。"

那男子嘻嘻一笑:"不用了,我是替徐叔代个口信,请朱大厨今天中午到'一笑天'酒楼聚一聚。"

"好,一定准时前往!"朱晓华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任务完成,青年人也不多呆,客套了两句后,告辞而去。小伙子看着他的背影,好奇地问:"师父,这个人是谁呀?"

"他就是'一笑天'的菜头,沈飞,你什么时候买菜上能有他一半的本事,我也就知足了。"说完这些,朱晓华低着头,自言自语地念叨:"急匆匆地请我到'一笑天'相聚,看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了?"

沈飞从“妙味居”出来,径直来到城北的“福寿楼”。他来这里的目的,自然是要拜会“福寿楼”的主厨:李冬。

沈飞见到李冬的时候,这个一身腱子肉的家伙正闭着眼睛,在后厨内的一张躺椅上小憩。扬州厨届的人都知道,李冬的脾气并不太好,尤其当他休息的时候,是最烦别人打搅他的。所以沈飞只好苦笑着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

这后厨中除了李冬之外,还另有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他没有休息,眼睛更是睁得老大,但沈飞进来足有五分钟了,他却连瞟也不瞟沈飞一眼,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他看来竟象完全不存在一样。

他的眼睛始终在盯着一样东西:案板上一条青翠碧绿的黄瓜。

忽然,他的身形微微一晃,随即一片刀光跃上了案板。在“笃笃笃”的走刀声中,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根黄瓜已经成了一堆薄薄的黄瓜片。

就连见多识广的沈飞,也禁不住轻轻赞叹了一声:“好刀功。”

沈飞的话似乎惊扰了李冬,他的眉头微微跳了一下,但却没有睁眼,然后冷冷地说了句:“阿俊,你今天上午的任务是什么?”

“切一百根黄瓜,要求每根都要切到两百片以上,并且厚薄均匀。”那个叫阿俊的年轻人细声细气地说着,到有几分象个女孩。

“这是第几根了?”

“师父,已经是一百根了。”

“好。”李冬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再切一百根吧。”

“知道了,师父。”阿俊说这句话的时候,委屈得眼圈都有些红了。

“知道为什么要罚你这一百根吗?”

“不知道。”阿俊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最后这根黄瓜切了多少片?”

“两百一十八片。”

“很好。”李冬沉默片刻,吩咐道,“你把最开头的四十片竖起来摞在一块,再把最后的四十片也竖起来摞在一块。”

阿俊依言,认认真真地从头尾各数出四十片黄瓜,整齐地摞成了两堆。看着这两堆黄瓜,他的脸色变了,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

“现在知道为什么罚你了吗?”李冬仍然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知道了……”阿俊的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在哼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沈飞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他觉得这个阿俊实在是很可怜。他受罚的原因,只是因为四十片黄瓜摞在一起后,尾巴上的那堆比开头的那堆要高出了大约一毫米左右。

四十片黄瓜一共高出了一毫米,这样的差距平均到每片黄瓜上,实在是微乎其微。可就是因为这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失误,小伙子一个上午都白忙活了。

“你叹什么气?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害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冬终于睁开了眼睛,毫不客气地盯着沈飞。

沈飞愁眉苦脸地摇着头,那神情简直比刚才阿俊的样子还要委屈。

李冬“哼”了一声,说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他虽然没有看你,但心情已经有了变化。刚开始动刀的那阵,他还能压住心神,可越到后来,他的心情便越浮躁,总想着早点完工,看看到底是谁来了。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虽然极为微弱,但终究是分了他的心神,他的刀速自然也就慢了。所以我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只要一听刀声,就知道那些黄瓜片肯定会越切越厚。”

“嘿嘿。”沈飞自嘲地笑笑,“你说得确实有道理,可如果这么一点细微的差别,便要受罚,我担心扬州城的黄瓜都要被你们‘福寿楼’买光了。”

李冬翻了翻眼睛,傲然地说:“如果不是练习时就精益求精,我‘福寿楼’怎么能在高手如云的扬州城里独占刀工第一的称号?”

“不错。”沈飞躬身行了个礼,“‘福寿楼’的刀功享誉全城,李大厨确实是功不可没。”

“嗯。”李冬听了这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好了,闲话少说,你‘一笑天’的菜头,跑到我‘福寿楼’的后厨干什么来了?”

“听了徐叔的吩咐,来请李大厨今天中午到‘一笑天’商量事情。”

“哦?既然是商量事情,只怕不止是请我一个吧?”

沈飞微微一笑:“李大厨猜得好准,今天下午已经确定会在‘一笑天’出现的,还有‘镜月轩’的陈总,‘天香阁’的马老师,‘妙味居’的朱大厨。我随后还要到城西‘水华轩’,去请那里的金宜英金大厨。”

李冬再是傲慢无礼,听到这几个名字后,也禁不住肃然正色,他从躺椅上站起身,拱了拱手,说道:“好!你带个回信给徐老板,我一定准时赴约!”

扬州城西,“水华轩”酒楼。

还没到上客的时间,所以酒楼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白白净净,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餐桌前。当沈飞走进大厅的时候,他们立刻便互相看到了对方。

阵阵扑鼻的香味从后厨飘了出来,沈飞忍不住深深吸着鼻子,一副陶醉的表情。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哈哈,沈飞啊,你该不是闻着这股香味,一路寻来的吧?”那中年男子笑呵呵地说着,亲切可掬。

“金大厨又拿我玩笑了。”沈飞走到桌前,“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有正事。”

原来这男子也不是客人,他正是“水华轩”的主厨金宜英。只见他摆了摆手,说道:“哎,正事暂时放在一边,哥哥和你有些日子没见了。正好坐下来,尝一尝我徒弟做的‘红烧鳜鱼’。”

沈飞也不推辞,在金宜英对面坐下,然后嘻嘻一笑,说:“这可正中了我的下怀。我在外面跑了一上午,最后才来到你这里,就是要留下时间和你喝两杯。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沈飞一抬手,把一个小瓷坛摆到了桌上。金宜英把瓷坛揽在手里,迫不及待地旋下塞子,一股浓烈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金宜英眉花眼笑,点着头连连称赞:“好东西!好东西!”

“这可是四十多年的陈年佳酿,是‘一笑天’酒窖中压箱底的东西,我每年也就偷偷地能搞出这么一小坛。”沈飞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

“好!好!”金宜英兴奋得似乎只会说“好”了,他把鼻子深深地凑在瓷坛,简直恨不得把脑袋也钻进去。

好酒自然要配以佳肴,就这一点来说,只要沈飞来“水华轩”作客,金宜英就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不一会儿,一条热气腾腾,鲜嫩肥美的鳜鱼便端上了桌。

扬州城河网密布,水产丰富,各种各样的鱼类难以计数,不过今天的这条鳜鱼却不是产于扬州。

鳜鱼体态肥硕,因此又有“肥鳜”的称号。眼前的这条鳜鱼,与一般的鳜鱼相比,体形却显得要瘦长一些。

“这是产自安徽黄山的‘桃花鳜’。它平时多栖息在山间的溪流石缝中,因此形态偏瘦。每年到了春天桃花盛开时,黄山中雨水连绵,溪流上涨,这‘桃花鳜’便会跃出石隙,随溪流追食水中丰盛的小鱼小虾,这个时候的‘桃花鳜’是天下所有鳜鱼中最为鲜美的。”金宜英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这条鳜鱼的来历和特点,说得沈飞已经在情不自禁地咽起了口水。

这么好的鱼,做鱼的当然也得是出色的刀客。

张晓东虽然才十八岁,但已经被公认为是扬州厨届最有希望的新星之一。有人说,最近“水华轩”每天打理出的主菜中,至少有一半其实都是出自张晓东的手笔,而这些菜肴的水准几乎已不在其师父金宜英之下。

现在张晓东正站在餐桌旁,恭恭敬敬地等待师父和沈飞对自己做的这道“红烧桃花鳜”进行品尝和点评。

和酒友在一起的时候,沈飞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客气,他拿起筷子,从鱼腹上夹下最肥的一块鱼肉,蘸满汤汁,淋淋漓漓地送入口中,一阵大嚼大咽之后,这才腾出口来,感慨了一句:“唉,能吃上一口这么肥美的鳜鱼,奔波了一上午,总是是不虚此行了。”

金宜英看着沈飞,轻轻叹了口气:“唉,象你这般的狼吞虎咽,吃大块的东坡肘子合适,用来吃鱼,真是暴殄天物了。”

沈飞哈哈大笑:“吃得痛快就行,何必管那么多。”

金宜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再理他,用筷子夹下少许鱼肉,细细地品尝起来。张晓东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对这个小伙子来说,再多的忙碌,只要能换来师父的一句赞赏,那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金宜英却偏偏皱起眉头,有些失望地“嗯”了一声,说道:“口味还不错,只是火候略有些过,失了些细嫩。”

“不可能啊。”张晓东毕竟年轻,立刻沉不住气地嘟囔起来,“不瞒您说,我起锅前夹了一小片鱼肉尝过,确定火候正好才端上来的。”

“什么?居然被你吃了第一口?可这鱼刚才分明很完整啊,根本没有没吃过的痕迹。”沈飞一边诧异地说着,一边把盘中的鱼翻了下个,鱼身的另一侧也看不出缺损。

张晓东犹豫片刻,拿起一双筷子,轻轻挑起鱼鳃,瘪了瘪嘴,说:“喏,是这里了。”

果然,鱼颈最靠近头部的位置少了一小块鱼肉,但却正好被鳜鱼厚大的鳃盖挡住,从表面一点也看不出来。沈飞禁不住哑然失笑,打趣说:“好家伙,可真有你的。我在‘一笑天’后厨混了十年,也没想出这么个偷吃鱼肉的方法,佩服佩服。”

金宜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对火候的掌握,全靠眼力和感觉来判断,哪有象你这样的。你这条鱼刚出锅的时候火候可能确实正好,但你装盘后,鱼和汤汁都还是热的,从装盘到最后客人食用的这段时间内,鱼肉仍在受热变化,所以最终还是有些过了。”

张晓东挠着头,脸上却露出喜色:“师父说得果然有道理,我今天又是大有收获!”

金宜英怡然自得地抿了口酒,笑呵呵地说:“这火候掌握上的学问,博大精深,你现在的所学,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沈飞呵呵一笑,说道:“金大厨的火候功夫,早已名扬全城。只可惜遇上我这样粗鲁的食客,哪里能辨得这么分明,那不是有点白费功夫了?”

“‘水华轩’能在淮扬数百家酒楼中占有一席之地,靠的就是这首屈一指的火候掌握能力。我们的目标就是要让最挑剔的食客也无法在火候这一环节上挑出一丝毛病来。”金宜英一边说,一边得意地微微晃着脑袋。

鱼已吃完,酒已喝尽,几盘衬佐的小菜也成了底朝天。

金宜英放下筷子,看了看沈飞:“我们走吧。”

“哦,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沈飞笑吟吟地摸着下巴。

“姜山和徐叔打赌的事情,我已经有所耳闻。你现在跑到我这里,有什么目的,不用说,我也能猜出个三四分。”

“好。”沈飞痛快地一拍巴掌,“既然这样,我也不用多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这就走吧。”

平日里的正午时分,“一笑天”酒楼内总是宾客满座,热闹非凡。可今天,酒楼门口却早早便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令得不少食客乘兴而来,沮丧而归。

马云昨天晚上提到的三个人:朱晓华、李冬、金宜英先后来到“一笑天”酒楼。此后的整个下午,“一笑天”大门紧闭。

这情况从一个角度印证了市井中关于那个赌局的传言,人们的情绪因此被牵动了起来,有人关心,有人担忧,当然也免不了一些人在暗地里幸灾乐祸。

不管怎样,从午后开始,传言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在扬州城的大街小巷内四散传播,成了酒楼茶肆,街头巷尾人们讨论的最热话题。

只是不知道,那个难觅行踪的“一刀鲜”,是否也已经听闻了这个消息?

一般每天下午四五点钟才出摊的沈飞,今天因为酒楼停业而落了个清闲。把三位大厨请到“一笑天”之后,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他回到家中惬意地睡了个午觉,然后早早地来到巷口,支起了油锅。不一会儿,那股独特的臭味便巷子里悠悠地飘散开来。

因为时辰还早,那些老主顾们都还没有出现,摊点上显出少有的冷清,只有一张小桌前坐着两位客人。

客人虽然不多,沈飞却一点都不敢怠慢,他抓着竹筷的手上下挥动,油锅中同时炸着的十块臭豆腐干也随之不断地跳跃翻滚,几乎没有一块会出现片刻的停歇。

只有这样,炸出的臭豆腐干才能受热均匀,外酥内嫩,达到最佳的口感。也只有这样的臭豆腐干才能配得上坐在桌前的两位客人。

这男女二人,一个是“一笑天”老板徐叔的千金,另一个便是两天来搅得扬州厨届风起云涌的京城御厨之后――姜山。

两碗热气腾腾的炸臭豆腐干摆在了桌上。沈飞笑嘻嘻地招呼着:“来,两位,请品尝吧,不用客气。”

臭豆腐干被炸得金黄,配以银白的豆芽,翠绿的香菜,鲜红的辣酱,普普通通的小碗中竟也是色彩纷呈。姜山还没有动筷子,已经忍不住赞了一句:“好!”

徐丽婕却瞟了沈飞一眼,话里有话地说:“好是好,但我却不大敢吃呢。”

沈飞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嘿嘿笑着说:“放心吧,今天算我请客,不收钱。”

“这可是你自愿的啊,回头可别赖我欺负你小本经营。”徐丽婕说完,冲姜山吟吟一笑:“来,尝尝把,味道确实不错的。”

“好,都是朋友,就不用见外了。”姜山一边说,一边夹起一块豆腐干,放进嘴里咀嚼了起来。

沈飞一脸期待地看着姜山:“味道怎么样?”

姜山竖起了大拇指:“好!外酥内嫩,口感极佳,既有豆腐的原味,又有特殊的“异香”,而且……”

“而且什么?”看着姜山欲言又止的样子,沈飞忍不住探过身子,迫不及待地追问着。

姜山又夹起一块豆腐干,在唇边轻轻一抿,但并不嚼动,豆腐干中吸入的卤汁立刻渗入了他的唇齿之间。只见他略略品味片刻,说道:“你这卤料里有一种奇妙的鲜味,肯定有什么名堂!”

沈飞哈哈大笑:“高手就是高手,什么也瞒不过你。”说着,他用调羹舀起一勺卤汁,然后把调羹边缘靠在碗壁,把里面的卤汁缓缓倒净。只见调羹的底部沾着些极其微小的棕褐色圆粒。

沈飞把调羹递到姜山眼前:“请看!”

姜山微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徐丽婕把脑袋凑过来,好奇地问道:“你们俩别打哑谜了,这是什么东西呀?”

“没见过吧?”沈飞把调羹递到徐丽婕手中,“这是虾籽。”

“虾籽?”徐丽婕瞪大眼睛看着那些小圆粒,似乎还不是特别明白。

“对,说白了,就是河虾的卵。”姜山解释道,“每年三四月间,是江浙一带河虾产卵的季节。把这时候捕到的母虾在清水中反复淘洗,然后滤去清水,便可以得到这个好东西。”

“不错。”沈飞笑嘻嘻地看着姜山,“你是北方人,没想到也知道这个奥妙。”

姜山谦虚地摆了摆手:“说起来也是偶然。我去年来扬州的时候,曾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面馆里吃到过一碗面条,味道鲜美,让我至今难忘。”

“哦?一碗面条能博得姜先生的称赞,那可真不容易,不知道这面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徐丽婕闪着大眼睛,一脸好奇。

“那碗面叫做‘三虾面’。面条精斗,汤汁清鲜,那是不必说了。难得的是面条上一层白、一层红、一层褐,堆着三样令人垂涎的美味。”

“等等,你先别说是什么,让我猜猜看。”沈飞阻住姜山的话头,饶有兴趣地想了想,说,“既然叫做‘三虾面’,那肯定和虾有关。嗯,白色的应该是虾仁,红色的……多半是虾膏,褐色的嘛,当然就是虾籽了。”

姜山拍了拍巴掌:“一点不错!把这三样美味拌入面汤后,这碗面条的滋味可想而知。尤其是最上层的虾籽,更是在汤汁中吊鲜的极品。我见识了一次后,便一直难忘。飞哥把它加到炸臭豆腐的卤汁中,以极鲜衬极臭,却调出如此的美味,真是匠心独具,有意思,有意思。”

沈飞听了姜山的赞美,很是得意,乐呵呵地说:“哈哈,怎么样,我用这碗油炸臭豆腐干回请你的‘春江花月宴’,也算相配吧?”

徐丽婕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得了吧,别在这儿大言不惭的,你这个臭烘烘的东西怎么上得了大雅之堂?”

“不能这么说。大俗大雅,本来就是相融相通的事情。”姜山虽然是在反驳徐丽婕的观点,但柔和的语气听起来仍十分悦耳。他停顿了片刻,忽然问沈飞:“你有没有兴趣到北京发展?”

沈飞愕然一怔:“干什么?”

“是这样,我在北京经营了一家星级酒楼,顶层专营风味小吃。”姜山不紧不慢地说道,“那里的东西我全尝了个遍,说实话,没有一样能比得上你的油炸臭豆腐。”

“哦?”徐丽婕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意外,“难道你想把沈飞挖过去?”

姜山点点头,看着沈飞:“如果你愿意过去,我可以保证你能有一份相当理想的收入。”

沈飞淡然一笑,说道:“我不去。”

徐丽婕倒有些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意思,抢着插话说:“为什么?你不该这么快做决定的。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也许是个好机会呢。”

沈飞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认真地说:“我在这里摆摊,每天来的顾客都在上百人,吃掉近千块臭豆腐。如果我去你的酒店,一天可以卖出多少块臭豆腐呢?”

“这个……在数量上肯定会有所下降,但是在那里,你每块臭豆腐的价格可以翻到十倍。”姜山想了想,又补充到,“而且,你的臭豆腐如果成为一个品牌,对酒店来说是一个无形的资产。到时候,即使你盈利不多,我们也会花高薪来聘用你。”

沈飞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呵呵地笑了起来:“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说,现在每天有上百人吃到我做的炸臭豆腐,他们喜欢吃我做的炸臭豆腐,他们因此而感到开心。每天我能让上百人开心,我自己也很高兴,很有成就感。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

沈飞这番话虽然没有任何拒绝的词语,但姜山心中清楚,要想说服他改变主意基本是不可能的了。这个看似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男人,其实却有着非常清晰的处事态度,这样的人往往是非常有主见,难以被人改变的。况且,一个人如果活得很开心,你为什么要去说服他改变现有的生活呢?

姜山摇摇头,做了个放弃的表情:“你的这种思考角度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但是我得承认,这听起来很有道理。”

徐丽婕沉默了片刻,似乎也在琢磨沈飞刚才的话语,然后她总结道:“你们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沈飞看来偏爱简单快乐的生活,而姜山你,则喜欢挑战和刺激。”

“哦?我喜欢挑战和刺激?”姜山不置可否地笑着询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从你昨天的表现啊。”徐丽婕不假思索地说道,“你和我爸打那个赌,不就是为了力挫群雄,证明自己的厨艺是天下第一嘛。”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姜山喃喃念叨了两句,然后苦笑着说,“你错了,我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厨艺不是天下第一,才会和你父亲打那个赌的。”

“什么?”徐丽婕挠了挠头,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此刻的姜山已经完全把徐丽婕和沈飞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于是也不再隐瞒,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我这次之所以来到扬州,并且提出让徐叔用‘烟花三月’的牌匾和我打赌,其实都是为了逼一个人出来。”

徐丽婕是越听越糊涂了:“逼一个人?什么人啊?”

沈飞用提示的眼神看着她,说道:“唉,你也不想想看,在扬州城里,对‘烟花三月’的牌匾看得最重的人,会是谁呢?”

徐丽婕蹙起眉头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一刀鲜!”

姜山和沈飞同时点了点头。徐丽婕见自己猜对了,兴奋地拍起了手。“一刀鲜”以前的故事就已经让她神往不已了,没想到姜山此行居然也和这个人有关。她瞪大眼睛看着姜山,迫不及待地追问:“你为什么要找他?是要和他比试厨艺吗?可是他已经三十年没有出现过了呀。”

“不。”姜山开口纠正徐丽婕话中的谬误,“八年前,‘一刀鲜’曾经来过北京。”

“哦?”这下连沈飞也被勾起了兴趣,“这么说你见过‘一刀鲜’?”

“不,我没见过他。”姜山摇摇头,说道,“八年前,我还是个中学生呢,而且那时候,我对烹饪一点兴趣也没有。”

徐丽婕露出诧异的表情:“你不是烹饪世家,御厨的后代吗?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我的父亲太出色了。”说到这里,姜山自己也笑了起来,“这个理由是不是有点奇怪?不过我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当时我父亲在北京厨届,不论技艺或者身份地位都是首屈一指。我如果进入这行,那肯定是一马平川,到时候子承父业,继承他的那些荣耀和光环。而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嗯。”徐丽婕想了一会,说:“这倒是符合你的性格,你的生活必须有挑战性,必须有一个难度很大的目标等着你去征服。”

“不错。那时我父亲经营着北京最好的酒楼。他几乎已经拥有一个厨师所能达到的一切。而我又是他的儿子,只能去继承他,无法去击败他。所以无论我父亲怎么引导,我始终对这一行提不起兴趣来。直到八年前,‘一刀鲜’来到北京,彻底颠覆了我的想法。”

“你不是没见过他么?”沈飞好奇地问道,“他怎么能改变你?”

“我不仅没见过他,在他来北京之前,我甚至都没听过这个名字。我说过,那时我对烹饪届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姜山目光看向远处,似乎开始沉浸在回忆中。

“我第一次对‘一刀鲜’这三个字有映象,是在八年前的一天晚上。那天我从学校上完自习回家,发现我父亲正坐在客厅中,神态与平日里大不一样。若是以前,见到我回家,他总是乐呵呵地上前嘘寒问暖,可那天晚上,他却一脸的郑重地盯着茶几上的一张信笺,似乎根本没发现我进门一样。一直等我来到他身边,他才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问了句:‘小山,你觉得爸爸的厨艺怎么样?’

我父亲是一个自信的人,自信得甚至有点骄傲,他以前也常问类似的问题,那都是带着一种炫耀的语气,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爸爸,您当然是最棒的。’可那天,我父亲说话时的表情却充满了疑虑,似乎真的是对自己的厨艺产生的怀疑。

他的表现让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随即我意识到这可能与茶几上的那封信笺有关,于是我拿起信笺,只见上面写着短短的一行字:明日中午前来拜会。署名便是‘一刀鲜’。

我父亲声名在外,常常接到各地厨师的挑战,每一次都是轻松获胜。所以我当时看到那个帖子,不以为意地说了句:‘爸爸,又有人来挑战了?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我父亲却摇了摇头,说:‘你不知道的,这可不是普通角色。近一个月来,他已经挑遍了京城所有的知名酒楼,近百的成名大厨在他手下无一胜绩,我要想赢他只怕不容易啊。’说完这些,他便不再理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也没多问,只是想:如果这个‘一刀鲜’连北京的其他厨师都赢不了,那还和我父亲比什么?不过第一次看见父亲怯场,我心中竟隐隐有些兴奋,也许在潜意识里,我一直在等待着出现可以战胜他的人。

第二天,我人在学校,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父亲和‘一刀鲜’的那场比试。课上老师讲的内容,竟然什么也没听进去。后来我想,我的血液里还是融着祖传的烹饪天性,只要有了适当的刺激,它迟早会在我的身体中起来。

放学后,我一刻不停地往家中赶,急切地想知道比试的结果。当我推门走进屋后,立刻被一种沉重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

只见我父亲坐在客厅中央,脸色惨白。他的周围站着一圈人,全都是他的朋友和徒弟们。这些人无一不是厨届赫赫有名的人物,平日里神采飞扬,不可一世。可现在,他们全都沉着脸,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客厅中挤满了人,但却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

说到这里,姜山停了下来。虽然事隔多年,回想起当时的场面,他的心中仍会觉得压抑。

“是你父亲输了吧?”徐丽婕有些同情地说,“他那么骄傲,对胜负肯定看得比较重。”

“不仅是输了,而且输得很惨。”姜山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父亲有个叫王浪的徒弟,比我大不了几岁,性格开朗,和我关系很好。我悄悄把他拉到一边,询问情况。王浪哭丧着脸说:‘师父输了,要封刀,退出厨届。’

我对比试的结果虽然已经猜到了几分,但听了这话,心中却是一沉,忍不住说道:‘输了就输了,大不了再赢回来。如果输了就封刀,那北京早就没有厨子了。’”

“说得好!”沈飞喝了一声彩,“你父亲有什么反应?”

“他摇了摇头,黯然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没有见到那个人,你不明白的。他今天只出了一刀,就令我一败涂地。遭受这样的惨败,我还有什么脸在厨届混下去?而且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在厨艺上胜过他了。’

看着一向崇拜的父亲竟如此落魄,我心里既惊讶,又难受,当时也没有多想,脱口而出:‘您赢不了,那还有我呢,我从明天开始就学习厨艺。我们姜家不是御厨的后代么,难道就这样一直抬不起头吗?’

听了我这番话,父亲的双眼为之一亮。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拉着我的手,把我带进了里屋。我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中既兴奋又忐忑。

进屋后,父亲和我面对面坐下,然后看着我的眼睛,严肃地问:‘小山,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么?’

我少年人的血性一上来,再加上血液中时代相传的烹饪天性也被激起,当下不再犹豫,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父亲非常兴奋,说:‘我姜家传了两百多年的厨艺,博大精深。以前你不愿意学,我也不想勉强你。今天你主动提了出来,我比什么都高兴。从明天开始,我就正式封刀,专心调教你。我们姜家和一刀鲜两百多年的恩怨,要想咸鱼翻身,就全靠你了!’”

“两百多年的恩怨?这怎么讲?”徐丽婕诧异地看着姜山。

“我当时也很奇怪。后来听我父亲慢慢讲述,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原来两百多年前,‘一刀鲜’进宫给乾隆爷奉上‘烟花三月’的时候,我姜家的先祖就在宫中担任御厨总领。清宫一百零八名御厨,在乾隆爷胃口不佳时却全都无能为力,却被一个淮扬民间的厨子抢走了风头,脸面上未免都有些挂不住。本来大内总领御厨自然就是‘天下第一名厨’的代名词,但这件事过后,民间纷纷传言,姜家‘天下第一名厨’的称号应该让给‘一刀鲜’才对。

我的先祖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当然不太痛快。但他作为一代厨届宗师,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半年后,他辞去了御厨总领的职务,专程来到扬州城,向‘一刀鲜’讨教‘烟花三月’这道菜的做法。

我先祖以堂堂御厨总领的身份,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可谓给足了‘一刀鲜’面子。可没想到‘一刀鲜’竟然闭门不见,还传出话来,说我先祖是无法体会‘烟花三月’的真缔的。”

“那这个‘一刀鲜’做得就有些过分了。”徐丽婕看看沈飞,“你说是不是?”

沈飞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大咧咧地说:“嗨,这种胜负名利的事情,何必那么在意呢?”

“你说得倒是轻松。”徐丽婕白了他一眼,“有几个人象你这样的,一点追求都没有。”

“飞哥生性淡然,我倒是十分佩服。”姜山的语气颇为诚恳,“不过我姜家世代性格中都带有一种天生的傲气。‘一刀鲜’如此做法,我先祖心中极为愤懑,两家从此便结下了梁子。

后来我先祖好几次来到‘一笑天’酒楼,向‘一刀鲜’提出挑战。无奈终究技差一筹,始终无法获胜。此后两家的后人分别繁衍,这段恩怨也代代相传,纠缠不息。”

“难道两百多年来,你们姜家就从来没有赢过‘一刀鲜’的传人吗?”虽然知道很不礼貌,但徐丽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当然不会。”姜山微微一笑,看似并不介意,“两百多年的时间,两家的后人天资都是有慧有钝,努力程度也是或勤或惰,虽说大部分的情况我姜家都处于下风,但其中也不免会间或出一两个奇才,在那一代的争斗中领得先机。可是不管怎样,我先祖的一个遗愿却始终都没有实现。”

“两百多年的遗愿?”沈飞也忍不住好奇地问到,“是什么?”

“就是关于‘烟花三月’的奥秘。自从乾隆爷御赐菜名之后,它便成了厨届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名菜。我们两家的恩怨也是因此而起,可奇怪的是,‘一刀鲜’和他的传人们以后却再也没有做过这道菜。甚至有几次我们姜家比试获胜,对他们百般羞辱,他们也一直隐忍不发,始终保守着这道菜的秘密。这件事便成了我们姜家两百多年来最大的遗憾。”

徐丽婕点点头:“不错。这就好比两支球队比赛,你不仅输多胜少,而且在所有的比赛中,对方都一直雪藏着队中的头号主力,使你仅有的那几次胜利也显得成色不足。”

“这个比喻有点意思……”沈飞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嘻地一笑,又说:“也许这道菜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个虚名而已。”

姜山断然摇了摇头:“不可能。乾隆爷御笔的‘烟花三月’牌匾两百多年来一直悬挂在‘一笑天’酒楼的大堂中,那是绝对假不了的。”

徐丽婕“嗯”了一声,对姜山的观点表示赞同,然后又问道:“八年前那个‘一刀鲜’胜了你父亲之后,去了哪里呢?”

“他的消失比他的出现更加突然。有人说,他在当天晚上就上了回扬州的汽车,从此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这样来去匆匆,那他此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就仅仅是要让北京厨届难堪吗?”

“那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面对徐丽婕的这个问题,姜山也只能两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奉告的表情。

“嗯……”沈飞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问姜山:“你这次到扬州,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一刀鲜’的传人,为你父亲报仇?”

“报仇也谈不上。只是按我父亲的说法,我们俩都是各自家族中百年难遇的烹饪天才,既然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如果不分个胜负,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你有把握赢他吗?”徐丽婕问道。

姜山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说了句:“越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做起来就越有兴趣。”

“你们之间的这场比试,可真是让人期待啊。我简直恨不能现在就把‘一刀鲜’找来,和你决个胜负。对了,照我看,你在这里干等并不是好办法,你应该主动去找他。”徐丽婕越说越兴奋,帮姜山出起了主意。

姜山无奈地笑笑:“我在扬州人生地不熟的,上哪里去找?”

“我可以帮你啊。还有沈飞,他可是个扬州通。沈飞,你一定会帮忙的吧,对不对?”徐丽婕闪着大眼睛看着沈飞,那神情分明让人无法拒绝。

沈飞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只有一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姜山立刻追问。他深知,在扬州找人,如果能得到沈飞的帮助,绝对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沈飞嘿嘿一笑:“你们俩比试时做的菜,都要让我带回家去下酒。”

“好的,一言为定!”姜山一边说,一边伸出了右手。沈飞和徐丽婕对看了一眼,也各自伸出一只手来,随着“啪啪”两声清响,三只手掌叠在了一起。

暮色渐临,在“一笑天”酒楼内聚集了一下午的诸多扬州名厨终于散去。偌大的酒楼厅堂内,就只剩下了徐叔和凌永生师徒二人。

“师父,您觉得那个办法可行吗?”凌永生见徐叔总是沉默不语,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所说的办法,就是众人商讨了好几个小时,最后定下来的挑战姜山的计策。

徐叔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您是对朱大厨、李大厨或者金大厨的技艺不放心吗?”

“不。”徐叔毫不犹豫地说道,“朱晓华的选料本事、李冬的刀功、金宜英的火候掌控能力均已登峰造极,不仅在扬州城内首屈一指,即便是放眼天下,相信也没人能在这几个单项技艺中战胜他们。”

“您是觉得选定的菜肴不理想,无法同时发挥这三个人的特长?”

“也不是。‘大煮干丝’不仅是淮扬名菜,而且在烹制时,对选料、到刀功和火候的要求都非常高,用这道菜和姜山比试,再合适不过了。”

“那您在担心什么呢?”凌永生看起来是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徐叔再次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这个计划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是无懈可击的。

姜山向扬州厨届下了战书,其中并没有限定要一对一的单条。朱晓华、李冬、金宜英,他们的综合厨艺与姜山相比虽然相差甚远,但在各自专长的技艺上,却绝对是厨届顶尖的水平。如果他们联手,在烹饪一道菜肴时分别操作自己最拿手的环节,以此方法与姜山一博,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这就好比学生高考,最终的状元自然是总分最高的那位。但各门的单科第一往往另有他人。把各门的单科最高分相加,这样的总分只怕是高考状元也会觉得高不可攀。

用这种方法对付姜山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对于一个赌局来说,获胜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为什么,徐叔却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他隐隐感到,这方法中有个大大的漏洞,可漏洞到底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要对付姜山,决不能仅仅依靠这一个方法。

在经营“一笑天”酒楼的二十多年中,徐叔早已明白:不要把所有的苹果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所以,在下午和众多名厨商量的同时,他已在心中盘算好了后备的方案。

总之,面对姜山这个可怕的对手,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用尽所有的能量和办法去最大程度的争取胜利。这样即使失败,他也能问心无愧,不留遗憾。

失败并不可怕。谁都会有失败的时候,谁也都有机会在失败后重新站起来。至于那块牌匾,在以前,徐叔会把它视作自己的生命。可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风雨之后,他已经明白,那对自己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在一个人的生命中,有一些东西,要远比事业、荣誉、地位和财富重要得多。所以,当徐叔看见徐丽婕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他立刻笑容满面,把那些所谓的烦恼都抛在了脑后。

“别多想了。”他拍了拍凌永生的肩膀,“让我们做晚饭去。”

小炒仔鸡、冬笋肉片、清炒莴苣、三鲜汤,虽然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菜肴,但每一道都是色形兼备,香气扑鼻。

沈飞吃得酣畅淋漓,嘴里还不停的感慨:“一顿家常便饭,却能吃到徐叔和小凌子做的菜,真是口福不浅哪。大小姐,这可都是托了你的福,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呢?”

徐丽婕甜甜的一笑,对徐叔说:“爸,您每天都做这么好吃的菜肴,把我的嘴吃馋了,您可得负责。”

“负责,负责。”徐叔此时的样子完全是个疼爱的女儿的憨厚长者,“只要你喜欢,我就顿顿做给你吃。”

徐丽婕想到下午和姜山的交谈,趁着父亲心情不错,试探着询问:“爸,您知道姜山为什么要让您用‘烟花三月’的牌匾来打赌吗?”

徐叔愣了一下:“我不是很清楚……年轻人,也许是为了出名吧。”

“不对,他是想逼‘一刀鲜’出现。”

徐叔和凌永生诧异地对看一眼,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见到自己的话题很受关注,徐丽婕略感得意,接着,她便把姜山和“一刀鲜”家族之间的恩恩怨怨向徐叔师徒复述了一遍。

凌永生想象着两大烹饪世家延续了两百多年的争斗,不禁有些心驰神往。同时,他也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消息:“这么说来,姜山并不是刻意要找我们‘一笑天’的麻烦了?”

徐叔沉吟了片刻,说:“是不是要找‘一笑天’的麻烦,这倒并不重要。毕竟赌局已经定下了,如果我们赢不了姜山,‘一刀鲜’又始终不出现,那块牌匾还是要输给人家的。”

“‘一刀鲜’不出现,我们可以去找他呀。”徐丽婕提议道,然后她看着徐叔说,“爸,至少他以前住在什么地方,您应该知道的吧?”

“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徐叔回忆着,“那时候,‘一刀鲜’好像是住在城东的彩衣巷附近。”

“彩衣巷?这名字倒有点意思。这个地方现在还有吗?”

“有倒是有……”沈飞意识到徐丽婕的意思,犹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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