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台阶上写东西一直是夏锦落的梦想,一定要穿着宽大的白色毛衣和短裤,一定要坐对位置,午后的阳光刚好可以把她脸上的绒毛染得金黄,一定要被某个青年惊鸿一瞥后惊惶地逃走,青年一定会在隔年回到她曾经坐过的台阶写“人面菊花相映黄”。
夏锦落坐在走廊的台阶上写下以上遐想的时候,疲惫得无法自持,她简直不能承受握笔之重。能给夏锦落带来最疼的痛苦的东西,和伤痛本身是无关的,没有任何一种打斗、伤口会让她痛苦,“累”是让她最痛苦的东西。累在身体里的扩散速度和程度,决定了夏锦落的痛苦程度。
夏锦落用手指划过地板,整个手指都被染灰。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想:我为什么会这么累呢?大概是因为对于江日照的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无动于衷和每个“不正眼瞧她”都要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地做出反应,做出一番惊涛骇浪的心理活动。
她在衣服上把手指上的灰擦干净,在本子上继续写:“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会问江日照:‘很多很多年前,你有没有一瞬间是认认真真喜欢过我的?’然后他会笑着说:‘好爱你的。’”这个设想成功地在她心里激起了一番轻微但明显的羞涩和兴奋。
房东拿着一个装满东西的大塑料袋从自家门口走出来,看到夏锦落,高兴地说:
“我准备去找你的。”
夏锦落答应道:“嗳。”
房东比她要兴奋得多,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来来来,到我的房间里来。”
夏锦落一下子甩开他的手,心中全是愤怒,她微张着嘴瞪着他,说:
“你要干什么?”
房东慌乱地解释:“我老婆在家翻出了好多旧衣服,她说要扔掉。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看到那些衣服,我看到就想到了你,这些衣服你可以穿。你现在要不要到我的房间里试试那些衣服?”
夏锦落说:“不要!你看了什么?你想我又干什么?”
房东一时有些怔住了,也有些委屈。夏锦落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却不知道,自己能把他给推倒了,心里愧疚嘴上仍不饶人:“你以为我是你什么人?你姘头吗?我看起来就下贱到你赏两件衣服就跟你一辈子对不对?我还没有贱到是衣服就穿,是男人就巴上的地步。”
房东坐到地上,本想站起来,见到她这样一副面孔,有些本能的愤怒,也有些茫然。夏锦落看着他的表情,竟觉得有些无辜,心头一动,把他扶了起来,柔声说:“对不起,其实我知道你对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来看看你带来的衣服好吗?”
夏锦落探头进入衣服袋子里,只看见一点朦胧的色彩便怔住了。嫩绿粉蓝,打散的蛋黄般的颜色,她一时半会儿竟无法移开视线。夏锦落覆上房东提着塑料袋的手,说:“我到厕所去试一试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