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怎么会不活着呢?流个产,又不是什么大手术,马上就好。
整整一下午了。一娘一哭着说。
我说:整整一下午产床 上都在生孩子,她刚刚进去。
妻子低沉地叫一声。姑说:好了。
我坐在凳子上,乞求地说:一娘一,您回去吧,弄点饭给她吃,多煮些……鸡蛋。
一娘一说:艳艳,走吧。
女儿扭扭身体,说:我要找俺一娘一……我要找俺一娘一……
我说:艳艳,你跟奶奶一起回去,爸爸和一娘一待会儿回去。
女儿哭着说:我要找俺一娘一……
我说:一娘一,你一个人先回吧。
一娘一走了。
女儿怯怯地看着我,说:我要找俺一娘一。
我说:你别哭,你会吹气球吗?来,吹给爸爸看。
女儿鼓起腮帮吹气球,气球膨胀起来。女儿一换气,气球随着瘪了。
我说:爸爸给你吹起来,好吗?
她点点头。
我从姑的抽屉里找出一根线,把女儿的气球含在嘴,用力吹一口,气球胀大,,又吹,又吹,气球顶端变薄,变亮,红色被吹淡了,吹白了。气球胀到排球大时,我屏住气,腾出手来,用线扎住了气球嘴。我把气球还给女儿。
我说:你怕爸爸吗?你恨爸爸吗?
女儿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产房的门开了。
产房门一开,女儿就高叫一声一娘一,紧接着她在我怀里挣扎着,用气球敲着我的头,敲得我的鼻子酸麻,敲得气球嘭嘭地响。她哭叫着:一娘一……我要找俺一娘一……
女儿的一娘一还在产床 上躺着,苍白一一团一 ,安护一士 帮助她穿衣。女儿的气球打得我嘭嘭响,在短暂的几秒钟里,我看到了那些奇形怪状的器械,竟与我想像的一模一样。产房门大开着,妻子在产床 上召唤女儿,她满脸泪水。我放下女儿。女儿擎着红气球,扑到了妻子身边。我在那面镜子里,看到了我的脸。我立即逃离我的脸。
窗外是一个紫红色的世界。
那架通红的大飞机无声无息地从东边扑了过来,直冲着医院前这片草地,直对着我的头。飞机像个醉汉。飞机的翅膀流着血一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