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练地往我眼前的杯子里倒着啤酒,他说我告诉你,倒啤酒需要卑鄙(杯壁)下流,否鹰就会泡沫溢出。这种说法我听了差不多八千次,他还?来卖弄,简直就像在孔夫子门前念三字经一样的浮浅。我掩饰着对他的厌恶,端起杯子说:来,老同学,干杯!他说,好吧,干杯,_哥俩多年不见,今日要喝个痛快,一醉方休!我一听他要喝个一醉方休心里就乱打鼓,我早就听说这个小子喝醉了不照套,如果他喝醉了,我想赶快把他打发走的计划十有八九要落空,于是我就赶快改口说:别干杯别干杯,能喝多少喝多少,喝醉了伤身体。他好奇地看着我,说:哥们,我走南闯北,从南京到北京,从国外到国内,从没听人说过喝多了啤酒还会伤身体,啤酒是什么?液体面包一皮,跟咱们老家的大俚头是一样的,怎么可能伤身体?你这纯粹是谬论,无非是怕花钱,其实喝几壶啤酒又能花你多少钱?你即便让我放开了肚皮喝,喝到了嗓子蹤頂多也就喝十来瓶,没有多少钱嘛,这点钱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来吧,干杯,你不干你就是媳贫爱富,你就是为富不仁,你就是忘了家乡父老,你就是杀妻灭口的陈世美,你就是膺化变质的刘介梅!我问:陈世美我知道,但刘介梅是谁?他猛地一拍桌子,说:看看,看看,我说对了吧?你竟然连刘介梅是谁都不知道了,可见问題已经很严重了!他b(要给我说刘介梅的事,一个苍蝇飞到他的鼻孔里:啊——啊——霆!打完了喷嚏他就把刘介梅忘了。
他把连在一起的一次性疾子一劈两半,对我说:吃吧吃吧,别客气,这样的小饭馆虽没有鱼翅燕窝,但小菜还是有特点的。老夫老妻开的饭馆,一般的不会出问题,虎老了不吃人,人老了不害人,如果是一对年轻夫妻开的饭馆,我告你说千万不要进去,千万千万,如果你非要进去,就要做好站着进去躺着出来的准备。北京是首都,可能好点,到了咱们老家那地方和除了北京之外的其他地方,大部分年轻夫妻开的饭馆,三分之一像日本鬼子的七三一部队,三分之一像孙二一娘一的馊头铺,三分之一像咱们县的城关卫生院,里边都是死啦死啦的干活。你知道咱们县的城关医院吗?就在县政一府大楼前边那条大街上,是一栋红色的、四四方方的大楼,远看好像一块巨大的鲨鱼肉。里边那些当医生的,当护一士 的,大多数都是鸦巴毛上的虱子,根子又粗又硬,最有名的外科大夫赵三瓶——现在已经提拔成副院长了——是县委书记的小舅子,虽然是副院长,但说话比院长还要硬气,院长完全看他的眼色行事。此人五大三粗,一胡一 子连着胸毛,胸毛连着鸟毛,鸟毛连着腿毛,这家伙浑身是毛,但就是头上不长毛,他是该长毛的地方不长毛,不该长毛的地方乱长毛。这家伙演土匪不用化妆,演鲁智深也不用化妆,演杀猪的也不用化妆。这家伙原本是咱们向一陽一公社兽医站的兽医,最拿手的好戏是闻小猪。说起来你肯定还记得他,记起来了吧?对,就是他,电们在农业中学读书时,开门办学,请他教过我们yan小猪。改革开放之后,他姐夫不拘一格降人才,把他提拔到城关医院当了外科主治大夫!他是个贓大胆,其实他没进城关医院之前,就开始给人做手术。他给人做得第一例手术是给他爹切割阑尾,连麻药也不打,用棍子打晕了,家里没有碘酒,用了点白酒消消毒,就用禪把觸小猪的刀子,把他爹的_尾切了。为了防止他爹苏醒过来跑了,他把他爹用绳子绑在了一条杀猪的板凳上,还用黑布蒙了眼,用白布勒了嘴。有人从窗外看到过这个情景,还以为是给他爹上老虎凳呢!他爹好了以后,拍着肚皮上的刀口,到处给儿子做广告。这小子给自己的爹成功地做了手术,如梦初醒,说弄了半天,给人切_尾比yan小猪还容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当人人尊敬的人一大夫’反而要当遭人嗤笑的猪医生呢?找姐夫去,改行。他姐夫毕竟是高级干部,觉悟髙,有政策观念,说小孩他舅你尽管给老头子成功地切除了阑尾,但要到医院当外科大夫,必须上学进修,取得医生资格,否则我要跟着你犯错误,我犯了错误你也跟着完蛋。他说,好吧,姐夫,我听您的。他进了一个外科大夫进修班学习 了半年,得了一个研究生文凭,还得了一个硕士学位,然后就理直气壮地进了城关医院当了大夫。自从他进了城关医院当了外科大夫,城关医院的病人活着出来的不多。县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说,咱们县如果有十个赵三瓶这样的外科大夫,人口肯定负增长,根本就不必再搞什么计划生育了。城关医院不止一个赵三瓶杀人不眨眼,还有几个胆大包一皮天的野护一士 。最著名的野护一士 牛小草是副县长的妹妹,医生让她给一个小孩子输液,她愣给人家输进去一瓶子酒一精一。病人家属去找她,说:护一士 ……她一听人家叫她护一士 就发火,城关医院的人爱面子,连那些负责挂号的、烧水的、收钱的、扫地的,这么说吧,进了城关医院,你只要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必须叫大夫,否则就不理你。牛小草怎么能容忍病人家属叫她护一士 ?她打着毛衣翻着白眼装聋。病人家属被孩子的情况吓急了,忘了这医院的规矩,还是一个劲地叫护一士 。最后,连牛小草也烦了,不得不自己正名,说:吿诉你们,不要叫护一士 ,叫大夫,叫大夫,明白吗?病人家厲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说:大夫,大夫,俺那个孩子怎么发了红了呢?牛小萆说:发红不就是好了吗?病人家属说:不是个正经红法,求您去看看吧……牛小草春哝着,你们这些农民,真是事多。到了病房一看,那个小孩子红得镰一根一胡一 萝卜,不但发红,还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牛小草纳闷地问:_,怎么会这样呢?突然媸笑了,说:畴,你看我,忙_涂了,把酒一精一当成&水了。病人家属说:怎么办?牛小草说:没亊,酒一精一消毒,你们的孩子全身的病毒这一次全部杀死了,我肯定地、负责任地说,他这辈子不会生病了,你们赶快到收费处一交一 酒一精一的钱吧!……
我打断他的话,说伙计咱们不说这些吓人的话好吗?咱们说点偷快的话好不好?他皱着眉头说,满肚子都是苦水啊,哪里去找偷快的话?我说那就什么也不说了,喝酒,吃菜!他夹起一块猪皮冻,哧溜一下子吞了下去,然后又夹了一块,然后又是一块。他说这皮冻还行,很有咬头,但味道有点怪,很可能是加了水胶,咱们那地方的小饭馆里做猪皮冻百分之九十地要加水胶。我说,行了,伙计,咱们俩都是地瓜面的肚子,的确凉的裤子,没那么多的讲究。他说,对,
你说得很对,人不能忘本,树不能忘根。不过,现在地瓜面已经是很高级的食品了,现在地瓜比苹果还要贵,地瓜面比富强粉还要贵。的确凉现在不值钱了,但要倒回去三十年,谁能穿上条的确良裤子那还得了吗?倒回去三十年,别说的确良裤子,就是混纺的人造棉裤子,穿到腿上就像粉皮一样滴里嘟噜的那种,也像老虎皮一样珍贵。他说,你大概还没忘记吧?你第一次到你老婆家去认门,就借了我那条黑色的人造棉裤子。你小子抽烟时还把我的裤子烧了一个窟痛。我说:有这种事?我怎么不记得了?他说,这种事你当然不会记得了,你不记得我记得。你把我的裤子烧坏,自己不敢来还,让你姐姐来还,你姐姐说了一大堆賠不是的话,还送给我家三个鸡蛋。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当初没有我那条人造棉裤子,你老婆肯定不会看中了你,即便你老婆看中了你,你丈母一娘一也看不中你,俗话说得好,“人靠衣服马靠鞍”嘛!我听人家说过,你从你丈母一娘一家出来后,你丈母一娘一就跑到大街上去宣传:俺家那位没过门的女婿,穿着一条人造棉的黑裤子,走起路来,简直是飙飙如仙!——就凭着当年我借给你裤子成就了你的金玉姻缘,他说,让你请我吃一桌生猛海鲜也不为过。我说你就闭着眼瞎编吧,但要我请你吃生猛海鲜那是不可能的。他说,看把你吓得那个小样!你请我去吃我也不会去,你们这些小j8官,贪点小污受点小贿,提心吊胆的怪不容易,我怎么忍心吃你的生猛海鲜?我早就告诉过你,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你也能算上个县级干部?还正县级呢,看看你这副熊样子,连个正乡级都不如,咱们乡那个一党一 委书记,坐着奥迪,手持大哥大,老家一个老婆,县城里一个老婆,在乡里还和妇女主任睡一个被窝子。重婚?我说你怎么这样弱智呢?老家的老婆是离婚不离家,乡里的老婆是睡觉不结婚,人家根本就不会干犯法的事。抽烟靠送喝酒靠贡自己的工资基本不用自己的老婆基本不动,三年乡镇长,十万雪花银,你还在这里混个什么劲?我要是你,早就回去了。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你如果真回去了,别说乡镇长轮不到你当,连个村支部书记也轮不到你的头上。往最好里说,能把你安排到文化局当个副局长,那你也要准备好两万元送给县委书记的老婆(咱县的书记的老婆做了一次人工流产手术就收了八十万元的红包一皮,她每年人流两次),否则,顶多把你安排到一个即将破产的厂子里当个工会副主席。咱们县里那家欠了银行二亿八千万元贷款、与安哥拉合资的长毛兔皮加工厂,光部队转业下来的一团一 级干部就安排了四个,三个正一团一 级当了工会副主席,一个副一团一 级当了收发室主任兼保安队队长,这人在部队时是训练标兵,最擅长的是射击投弹拼刺刀,现在打的都是电子仗,连敌人的影子还没见到战争就已经结束了,所以他空有一身硬功夫也被淘汰了。他对收收发发不感兴趣,这是退休老头子干的活儿,他的兴趣在保安队上。他用百分之一的一精一力抓收发工作,用百分之九十九的一精一力训练保安队。他自己动手,做了二十多杆木槍,发给那些小伙子每人一杆,然后带着他们在厂办大楼前摸爬滚打。死气沉沉的中外合资长毛兔子加工厂顿时变得生气蓬勃,好像蝎子窝里捅了一棍。那些穿着黑制脤的小保安们手持木槍,对着办公楼前的一排稻草人,一个个吹一胡一 子瞪轚,明开嗓子吼叫:杀——杀——杀——!那个期一团一 长站在一边,军装严整,只是缺了幢徽和领章,活像一个黑金_,这样的人放在抗日战争年代,稍一努力就是个特等英模,他这人真是生不逢时啊!他站在耀曝的一陽一光下,冰冷的目光从他的帽檐下射出来,生铁丸子般的口令从他的口里喷出来:兔子——刺!兔子——刺!他的口令把那些厂里的闲官和过往的行人弄得莫名其妙,都说这个一团一 副怎么张口就骂人呢?就算是兔子皮加工厂,与兔子靠得近,,也不能让“兔子一刺”啊?一个小保安从队列里走出来,把木槍一扔,说:队长,俺不干了,跟着你干挣不到多少钱,累得贼死,衣服没有干的时候,还被您当兔子骂来骂去。一团一 副怒吼着:把槍拣起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扔掉武器。小保安被一团一 副的气势给威住了,低声骞味着说:拣起来就拣起来,发#么大的火干什么?一团一 副大声说:你们都给我好好听着,不是“兔子一期是“突刺——刺”!保安们松了一口气,说:原来不是“兔子刺”,那我们就放心了。在敞亮的大办公室里看景的干部们也松了一口气,说:啊,原来是“突刺刺”,不是“兔子刺”,这样我们就放心了!你知道这个一团一 副是谁?他就是我老婆的舅舅,我老婆的舅舅就是我的舅舅,你说对不对?
我舅舅训练保安队,沿用着六十年代大练兵的方式。他要求那些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保安们带着浓厚的阶级感情练。那些小保安大睁着眼睛,迷茫地问:队长,啥叫阶级感情?我舅舅懵了片刻,叹息道:完了,完了,这一代青年彻底完了,连阶级感情都不知为何物,我们的红色一江一 山怎么能保证不变顔色?我舅舅说,依着他当年的脾气,非每人给他们一顿槍托子不可,但他们不是军人,无知也不是错误是错误也不能打,打了就要犯国法,再说了,孩子无知是大人的错误,要打也只能打大人。我舅舅没法子,只好拿出大闺女绣花的好脾性,对这群无知的青年循循地诱导。我舅舅问他们,孩子们,你们不懂啥叫阶级感情,但你们懂不懂阶级仇恨?小保安们一个个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似地说,不慷,不慷。我男舅说,你们知不知道蒋介石?小保安们说:蒋介石?蒋介石是谁?俺们村子里没有姓蒋的。我舅舅说,你们知不知道还乡一团一 ?小保安们说:还乡一团一 是个什么一团一 ?我舅舅连连叹息,问:这么说吧?你们最恨的是谁?一个小保安大声地嘛:我最恨的是俺村的支部书记,那家伙贪一污提留款,把电费提高到三元钱一度,俺爹不一交一 电费,他一拳打破了俺爹的鼻子,还让他的狗腿子掐了俺家的电线,拉走了俺家的牛!一个小保安说:我最恨得是俺村的村长,他把俺家的地界石翁備地挪了两米,俺哥找他讲理,他不讲理,一个电话把他在乡公所当联防队员的儿子叫回来,用麻绳子把俺哥捆到了乡公所里,他们说俺哥殴打革命干部,破坏社会治安,打得俺哥鼻靑脸肿,还要俺爹拿一千元钱去赎人。小保安们七口八舌地控诉着他们的仇人的罪行,小脸有的红,有的白,有的青,有的黄,全都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舅舅心中暗暗吃惊,连忙打住了话头,说:好了好了,只要你们心中有仇人,咱们这兵就能练出个名堂来。从现在起,你们就把面前的稻草人,想像成你们最恨的人,然后就用刺刀捅他们!开始吧,我舅舅像一个执刑官一样发号施令:突刺——刺!那些小保安就像打了兴奋剂似的,一个个双眼发红,嗔吐火焰,对着那些稻草人就下了狠手,有的一边刺还一边破口大骂,弄得兔子皮加工厂里杀气腾腾,过往的行人驻足观看,有人还问:这是怎么啦?有人回答:拍电一影 呢!
他夹起一个花生米扔到口里,说,这件事很轰动的,兔子皮加工厂被评为民兵训练先进集体,报纸和电台都做过报道,市电视台还来录过三天像。一俊遮百丑,我舅舅这一呼隆,给臭名昭著的兔子皮加工厂涂了脂抹了粉,我舅舅成了大名人,厂长也成了省人一大代表。县里那些瀕临灭亡的工厂纷纷学习 兔子皮加工厂的经验,高价聘请转业军人,训练门卫保安队。但等到他们的保安队训练出来之后,兔子皮加工厂已经倒闭了。你猜猜兔子皮加工厂的厂长是谁?就是我们小学时的同学小马圈呀!啊,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肖梦絹啊!她的外号叫小马圈,对,她的外号叫小马圈。他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的外号还是你给她起的。想当初你小子迷上了她,天天回家拿地瓜给她吃,开春后的地瓜,甜得赛过了苹果,你用小刀把地瓜切的一片片的放在她的眼前让她吃,我们跟你讨片吃,你不给我们吃,还在我们眼前晃动那把刀子。小马圈吃了你的地瓜,不但不念你的好,还到老师那里去告你的状,说你当着她的面说学校是监狱,老师是一奴一隶主。老师连忙把你的话向校长做了汇报,校长很重视,用小绳子捆着你往公安局里送,公安局问了案情,说这孩子犯的是一般性的错误,应该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校长把你押回来,召开全校大会,让你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检査,你哭得彝涕一把泪一把,态度不错,认识错误比较深刻,没开除你的学籍,因为你年龄太小也没好意思把你打成反革命,对你很一温一 柔,给了你一个警告处分,这样才把你从痴迷中唤醒过来,你小子一怒之下就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小马圈后来出息大了,小学刚刚毕业就调到公社宣传队里当了独唱演员,最?手的歌是那首陕北民歌(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她的嗓子就像小_叭似的,淸凉无比,简直就是一块薄荷糖。你还记得那首歌的调子吗?我摇摇头,我摇头的意思根本不是说我把那支歌的旋律忘了,我是想起了往事,心中感慨,他却以为我把旋律忘了。他喝了一口啤酒,淸淸嗓子,说:你这就是忘本,怎么把这首歌都给忘了呢?我给你哼一哼吧,于是他就哼哼起来。他的声音起初很低,甚至还有几分抒情,还挺像那么回事。但哼了几句后,他就忘乎所以,放开了他那个毛驴嗓子吼起来。老头和老太太手上沾着白面跑出来,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没发生任何事,我这个同学正在唱歌怀旧呢!老太太说:小点声,把瞥察招来就够你们喝一壶的。
他灌下去一杯酒,嘴唇上沾着泡沫,说,圣人说得好,骗子最怕老乡亲,就说你吧,现在也是人五人六的,穿一套皱皱巴巴的破西装,系一根狗舌头般的红领带,秃着个j8头,在大街上摇头晃脑,冒充老干部,但在我的面前就别装了。你上到三年级时还穿者开裆裤子,老师喊一声你就小便失一禁 ,你那条棉裤臊哄哄的,女同学都不愿意跟你同桌,男同学也不思意跟你同桌。就是你这样一个人,连老师也想不到你竟然能创作歌曲,你创作了一首美面的流饭歌曲,你肯定不会把这个忘了吧?他很抒情地哄哄起来:小马圈,辫子长,裤档里钻出一只羊。小马■,嘴巴大,张囔期;出个癩蛤縝……我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亊,不由地苦笑起来。他说:想起来了吧?小马iii当了一阵宣传队,尿公社的领导处得很好,被推荐到一个中专学校学习 了两年,毕业后就到了县委当打字员,然后躭嫁给了县委组织部长的儿子,后来又到乡下去当乡长,然后调回县城当局长,后来就调到兔子皮加工厂当了一把手。前几年她可风光大了,去西欧下南洋,就偉串门似的。咱们全县的老百姓都骂媳,有人说她家里的钱多得都发了霉,每年戛天,都要雇人_钱。工厂倒闭,工人叫苦连天,到县皲府大院里去静坐示成,有一个楞头靑还差点儿点火自一焚,小马國见亊不好,背着一麻袋美元,一翅子飞》了加?大,再也不回来了。听说她到加拿大不到半年就让人贩子卖给了一个爱斯基摩人,寒麻袋美元也让人贩子给吞了。到了北冰洋,住在雪窝子里,学会了用牙咬皮子,生吃海豹肉,一窝生了四个小孩。一个黑色的,比墨汁还黑;一个红色的,比猪血还红;一个绿色的,比树叶子还绿;一个黄色的,比葵花还黄;还有一个董色的,比海水还要麄。我问这个麄色的是从囑里来的?你不是说四个吗?怎么又多出一个来?他笑着说,原来是四个,后来一想,寒不成了四軎丸子了吗?索性再弄个出来吧,就成了五个啦。你如果媳少,可以再让她生几个出来。我说五个已经不少了,不必再生了。?,他说,咱们到底是与鎗同学一场,听她落了个如此下场,心里实还怪不是个滋味。这些亊不说也罢,说了就生气,就难过,就百感一交一 集,屁用也不管,咱们是爱莫能助,鞭长奠及,就让她在北极圈里替爱斯基摩人繁殖后代去吧,咱们还是吃点喝点,干点现得利的亊儿。
他夹起一块猪皮冻,猪皮冻上有一根猪毛,很坚硬地在那里支愣着。他大声_叫:老板,老板!老太太沾着两手白面从内室走出来,说:喊什么?他用筷子点着那根猪毛说:你看看,这是什么?老太太大睁着眼看了一会,说:不就是一根猪毛吗?你大惊小怪地叫唤什么?他说:你难道不知道?猪毛吃到肚子里会有生命危险?老太太说:十年前,我跟老头子吵架,一怒之下,吞了一个猪鬃刷子,我以为必死无疑,到头来不但没死了,还把胃溃疡给治好了!我被老太太给逗笑了,他也跟着我笑起来。他用筷子拨弄着那根猪毛,说:问题这不是根猪毛!老太太说不是猪毛是什么毛?他说我越看越觉着像一根人毛。老太太说你想在这里吃呢就给我闭上你的美嘴,你不想吃呢就给我滚你一妈一的个蛋,老身今年一百五十多岁了,从慈楱老佛爷垂帘听政时就开饺子馆,还没碰上个像你这样的混小子!一看老太太生了气,他马上就软了下来,满脸带着笑说,老人家老人家,小辈这是联您闹着玩呢,您怎么能当真生气呢?我一看您就知道您不是个一般的人物,您包一皮的饺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想当年肯定送到宫里孝敬过老佛爷,老佛爷吃了连声说好,剩下两个舍不得扔,吩咐李莲英说:小李子,把这两个较子给我送到皇上那里,让他趁着热乎赶紧吃了,这可是老虎肉的坟子,吃了壮一陽一,让皇上把一陽一壮得壮壮的,赶紧着给咱大淸朝造出个太子来。李莲英一躬腰,说声喳,鳙着那两个老虎肉的饺子就往金蛮媳跑去。老太太被捧得喜笑顏开,说这孩子真是聪明,俺这点家底子你怎么全都知道呢?他说,購了谁您也瞒不了我呀,您别看我破衣烂衫一身虱子,我可是个大学问,我在您家门口转了三个月了,您家的事我全知道。你想想,我要是不知根知底,怎么敢进门就踉您要老虎肉的饺子?全中国敢卖老虎肉饺子的,也只有您这一家。他用接子拨弄着猪皮冻上揮根毛儿,说,看看,这是什么?是猪鬃吗?不是,是牛毛吗?不是,这是一根百分之百的虎须!接下来他就说起了虎須的神奇。
他说,要说虎须的神奇,咱还得从那年冬天我在朋友家吃了老虎肉的饺子那个茬口儿说起。吃了老虎肉,我浑身发热,兽性大发,为了不犯错误,只好砸开坚冰,跳到黑龙一江一 里泡着,许多的人都来观看奇迹,除了中国人前来观看,连一江一 对岸的俄罗斯人都来观看,其中还有一个骑着母老虎的俄罗斯姑娘,那姑娘美面无比,天上地下都搜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跟她比美的。我身上的热量太大,把冰窝子里的一江一 水烫得吱吱地响,一股股的蒸气直冲蓝天。电视台的记者们闻风赶来,扛着机器给我录像。报社的记者也来了不老少,他们用照相机,打着闪光灯,给我拍照,我不想拍也不行,索性就让他们拍个够。呼啦一张,呼啦又一张,记者们的闪光灯把我的眼睛都给照花了。为了保护眼睛,我就不去看他们的镜头,我看那俄罗斯姑娘,看老虎。那只老虎老实极了,起初我怕它咬人,但很快就知道它绝不会吃我。它用大舌头舔着一胡一 须,眼泪啪嗒啪塔地往下流。它还伸出舌头添我的脸,我想完了,艚帮子肯定没了,但亊实上》帮子一点也没少。老虎在亲我呢。我想了好久,终于明白,老虎原来是个瞎子,它嗅到了我身上的老虎味,就把我当成了它的老公。我起初吓得要死,后来感动得要命。我伸出手,摸着老虎的头,说:老虎,老虎,别哭,别哭,你寒个丈夫,早就背叛了你,我们去老虎窝里打它时,它正銀一个母老虎在那里_会,要不我们也不会开槍把它打死。它早就把你忘了,你为它把睽睛哭瞎实在是太不值得。老虎听了我的话,浑身打起了哆嗦,好像发起了疟疾,吓得禪个俄罗斯少女呜呜地哭。但她哭也没用,鄞只老虎大叫一声,桃起来有三米多离,一头栽到冰上,抻了几下臁,死了。这一下人们根本就頋不上我啦,全部的镜头对着老虎去了。老虎嘴唇边上那根最长最粗最礙的一胡一 須媳落下来,落在我眼前的冰上,覼见着就往下陷落,仿佛那一胡一 須是一根烧红了的金条。我看着纳闷,灵机一动,就把它捡了起来,放在指头缝里夹着怕丢了,光着屁一股也没有地方藏,索性就放到看里叼著吧,这一下可不得了了,这一下我看到世界上最奇特的情景,这情#我相信古往今来的人都没有看见过,你猜猜我看见了什么奇景?
老头子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从里屋里走出来,我说校子来了,趁热吃。我们抄起筷子,.准备吃饺子。饺子很白很胖,肚子都鼓得很大,散发着甜丝丝的面味儿和香喷嘖的肉味儿,勾一引 得我们食欲大发。谁知道那老头子并没有把饺子放到我们的桌子上而是放在了一张空桌上。我说放这里明=,难道看不见我们生在这里?老头子眯着眼看着我们,满脸都是大惑不解的表情。我们看着他自己坐在那张桌子旁边,把嘴边的一胡一 子往两边分了分,然后也不用筷子,就用手指捏着饺子吃起来。我说这个老头子怎么这样,客人点的饺子,他自己先吃了起来。老太太端出一盆饺子汤,放到我们桌子上,说:你们不要急,先喝着汤等着,他吃完了剩下,你们再吃。我们心里很不高兴,与那老太太理论。马可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是开饺子馆的,我们是来吃饺子的,你们煮出饺子来,不给我们吃,自己先吃起来,你们在屋里德鲁地吃也罢了,你们不该?到外边来当着我们的面吃!老太太说:你吵吵什么?这是我们店里的规矩,别说是你们这样两个草民,想当年袁世凯大总统来吃饺子,也得乖幸地遵守我们的店规。不愿遵守店规,就请你们滚蛋。我们老两口子合起来有三百岁了,什么亊情我们没经过?什么人辑我们没见过?襄了我们这年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齙让我们害怕的事情了。老太太把饺子#猛地放在我们面前,说:饈喝上我的饺子汤也是你们这两个小畜生的造化!她举起一只枯藤老树的手,说:好好看看,这只手,伺候过老佛爷!我们仰望着她的手,心中渐愧,仿佛耜了严重的锚误,不由自主地心平气和了。眼前的饺子汤散发着扑鼻的淸香,我们用小勺子舀起汤,放到嘯边吹吹,然后吸了一小口’果然是皇帝家的饺子*,味遂就是不一样。我们供用勺子喝不过癱,端起汤盆,咕咚咕咚地往下灌,你争我抢,都生怕自己少噶了,转釅之间就把一盆饺子场灌下去了。矚完了饺子场我们就观看老头子吃tt子。我们供合起来活了八十多岁,还是第一次看到过这样的吃饺子方法。就见jp个久经沧喿的老头,用两根指头.夹起一个饺子.然后伸起脸,尖着嘯,小心翼翼地咬槔饺子的角儿,迅速地吐麴桌子上,立即又仰起脸,让饺子里的油漓进疇巴。等校子里的袖瀉干了,他就把饺子放回?盘子里,然后?起下一个饺子,依然是咬去一角,*干油水,放回金子。他的这种古怪吃法,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一边这样糟蹯着这金饺子,一边斜眼看着我们。他_上挂着冷冰冰的笑容,好镰是篾视我们,又好供故意气我们。饺子的美好气味,百爪挠心般地折磨着我们。我们想生气,但我们橡两条扎碴了的轮胎,无论如何也鼓不起来。我们对这对高深典测的老夫妻心怀敬畏,连说话的声音_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