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三于说。
“喂喂——说明白了,人家不行还是咱们不行?”
“三子!”b大爷喊,“还不快跟我干活儿去?这群老‘半边天’一个顶一个精,你惹得起 谁?”
b大爷领着三子走了,甩下老屋里的一片笑骂。
b大爷领着三子和v去挖地基,还有个叫老e的40多岁的男人。三子一边挖土一边念念叨叨地 为我叹息:“谁承想他会瘫了呢?唉,这下他不是也完了?这辈子我跟他都算完了……” ”v听了就呲瞪三子:“你他妈完了就完了吧,人家怎么完了?再胡说留神我抽你!”三子 便半天不吭声,拄着锹把低头站着。b大爷叫他,拄着锹把头低头站着。b大爷叫他,他也不动,b大爷去拽他,他慌忙抹了一把泪,脸上还是歉意的笑。——这些都是后来b大爷告诉我的。六、春天
三子的话刺痛了我。
那个23岁、两腿残疾的男人,正在恋爱。他爱上了一个健康、漂亮又善良的姑娘。健康,漂亮,善良——这几个词太陈旧,也太普通,但我没有别的词给她。 别的词对于她都嫌雕琢。 别的词,矫饰、浮华,难兔在长久的时光中一点点磨损掉。而健康,漂亮,善良,这几个词经历了千百年。
属于那个年轻的恋爱者的,只有一个词:折磨。
残疾已无法更改,他相信他不应该爱上她,但是却爱上了,不可抗拒,也无法逃避,就像头广的天空和脚下的土地。因而就只有这一个词属于他:折磨。并不仅仅因为痛苦,更因为幸福,否则也就没有痛苦也就没有折磨。正是这爱情的到来,让他想活下去,想走进很大的那个世界里去活上一百年。
他坐在轮椅上吻了她,她允许了,上帝也允许了。他感到了活下去的必要,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一百年也还是短。那时他想,必须努力去做些事,那样,或许有一大就能配得上她,无愧于上帝的允许。偷偷地但是热烈地亲吻,在很多晴朗或-阴-郁的时刻如同团聚,折磨得到了报答,哪怕再多一点儿折磨这报答也是够的。但是总有一块巨大的-阴-影,抑或巨大的黑洞——看不清它在哪儿,但必定等在未来。三子的话,又在我心里灌满了惶恐和绝望。一个傻人的话最可能是真的。
杨树的枝条枯长、弯曲,在春天最先吐出了花穗,摇摇荡荡在灰白的天上。我摇着轮椅,毫无目的地走。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却没有声音——我茫然而听不到任何声音,耳边和心里都是空荒的岑寂。我常常一个人这样走,一无所思,让路途填塞时间,劳累有时候能让心里舒畅、平静,或者是麻木。这一天,我沿着一条大道不停地摇着轮椅,不停地摇着,不管去向何方,也许我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少力气,也许我想知道,就这么摇下去究竟会走到哪儿。
夕陽西坠时,看见了农田,看见了河渠、荒岗和远山,看见了旷野上的农舍炊烟。这是我两腿瘫痪后第一次到了城市的边缘。绿色*还很少,很薄,裸露的泥土占了太重的比例,落霞把料峭的春风也浸染成金黄,空幻而辽阔地吹拂。我停下车,喝口水,歇一会。 闭上眼睛,世界慢慢才有了声音:鸟儿此起彼落地啼鸣……农家少年的叫喊或者是歌唱……远行的列车偶尔的汽笛声……身后的城市“隆卤地轰响着,和近处无比的寂静……但是,我完了吗?如果连三子都这样说,如果爱情就被这身后的喧嚣湮灭,就被这近前的寂静囚禁,这个世界又与你何于?睁开眼,风还是风,不知所来与所去,浪人一样居无定所。身上的汗凉了,有些冷。我继续往前摇,也许我想:摇死吧,看看能不能走出这个很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