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提不起兴趣去结识另一个男人,林方文在我心里,仍然是刺骨的痛。但,女人总有一点点虚荣,有一个男人对自己表示仰慕,还是禁不住有点兴奋。林方文背着我去找费安娜,我光明正大跟徐起飞吃饭,也没有什么不对,我是故意向他报复。
晚饭的地点是丽晶酒店的西餐厅。
徐起飞穿着深蓝色的毕挺西装,结了一条墨绿色的斜纹领带,浓密的头发梳得十分整齐,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身上散发着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
“我刚下班赶来。”他说。
他站起来跟我握手,个子很高,身体强壮,十只手指却很纤幼,是一双很适合做手术的手。
“程韵是我的中学同学,我们都是排球队的。”充满少奶奶味道的小绵说。
大蚂蚁的名字叫关彦明,跟徐起飞是小学到大学的同学。
“徐起飞以前是香港学界排球队的队长,你们有共同嗜好呢!”小绵积极推销。
“入了大学之后就没有打球,怕弄伤手指。”徐起飞说。
“丽丽的手术就是他做的。”小绵说。
“可惜她送来医院时已经太迟。”徐起飞说。
“我真怀念丽丽,她没有谈过恋爱便死去,真可惜。”小绵说。
“那是最幸福的死法。”我说。
说出这句话,他们三个人同时望着我,好象我说错了话。
“难道不是吗?无牵无挂的日子其实是最快乐的。”
整顿饭小绵说话最多,她已是少奶奶,不用保持矜持,大蚂蚁很少说话,笑容也很少,他好象背负着全世界的忧患,徐起飞只在适当的时候说话。吃过甜品,小绵拉着我陪她去洗手间,她的目的当然不是如厕。
“你觉得徐起飞这个人怎样?”
“不错,但,我对他没有感觉。”
“他是医生,当然没有才子那么浪漫,但他很会照顾人,而且很有诚意。医生最有安全感。我听迪之说,你跟林方文分手了。”
迪之这个长舌妇!
“如果我有不治之症,他也无法救活我。”我说。
“你有不治之症吗?”她凝重地问我。
我的不治之症是爱着一个不能给我半点安全感的男人。
小绵见一顿饭吃过,我和徐起飞之间好象没有通电,显然有点失望。大蚂蚁的车泊在丽晶,跟他们分手后,我和徐起飞步行到新世界停车场取车。一组工人在新世界门前那株银色的圣诞树挂上七彩的灯泡,准备迎接圣诞,原来已经进入十二月了。
“快到圣诞节了。”徐起飞说。
“是的。”路上风很冷,徐起飞把他的外套盖在我身上。
“谢谢你。”
“除夕你会做什么?”他问我。
“你呢?”
“过去几年的除夕我都在医院度过。每年的那一天,医院都很忙碌。很多人乐极生悲。”
“我在婚礼上好象没有见过你。”我说。
“我看见你。你跟两个女孩子一同来。唱圣诗的时候,我站在你背后,你唱歌走音。”
“我想起来了,是你笑我。”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的。”
“不要紧,我是五音不全的。”
“很少人五音不全,却唱得这么投入。”
“你是讽刺我,还是?”
“不,我觉得你很可爱。”
就在那一刻,我碰到林方文,他戴着鸭舌帽,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一直戴着的那顶鸭舌帽,他又戴上那顶帽子。他正向着我迎面走来,而且已经发现我,我跟徐起飞正并肩而行,身上并且披着他的外套,我不知所措,他看了我一眼,在我身边走过,经过那株银色的圣诞树,冲过马路,失去踪影。分手后第一次见面,却有一个很大的误会。
徐起飞的车子从新世界驶出,踏如十二月的周末晚上,车子在路上寸步难移。大厦外墙的灯饰一片霸道的红,交通灯天长地久地红,汽车不准前进,千百辆车子尾后亮着制动器的红色车灯,所有红色,形成一条绵长没有尽头的红色灯路,欺人太甚。电台提早播《jinglebells》,我想起林方文的脸和他的背叛,掩面痛哭。
“你没事吧?”徐起飞给我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