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推一下报仇。”我说。
“我们两人除夕要在医院度过,还不够可怜吗?”她苦笑,“你不要走,留下陪我。”
我们一同睡在狭窄的床上,互相取暖。迪之很快睡着了,护士说,医院不准留宿,我替迪之盖好被,离开病房。经过护士的工作间,两个年轻女护正在收听电台广播,时钟指着午夜十二时,唱片骑师说:“这首新歌的填词人,特别要求我们在一九八八年的除夕播这首国语歌,他想送给一个人,祝她新年快乐。”
“要多少场烟雨,
才有这一场烟雨,
要多少次偶遇,
才有这一次偶遇?
我俩是故事里的人物,
抑或有了我俩,才有故事?
这一切的故事,是因为
我的怯懦,你的愚痴?
千年的等待,难道只为了等待一次缘尽,一次仳离?难道这年代,
真是一个属于翅膀和水生根的年代?能漂的都漂走,能飞的都远逝,
只有思念和忘怀,只有无奈和无奈--”
歌由一位台湾男歌手唱出,迂回低沉,象我们的爱情,我身体发软,蹲在地上,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才能冷静下来。他已还我一首除夕之歌,我又还他什么呢?
“这首歌很动听啊,歌曲的名字是《烟雨》,今夜没有烟雨。”女唱片骑师说。
“程韵。”
一个男人叫我,我抬头看,是穿着白色医生袍的徐起飞。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朋友受了伤,我陪她入院,现在没事了。”
“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我差点认不出你呢?”他望着我,有点陌生。
是的,我浓妆艳抹,穿黑色紧身裙,踏着高跟鞋,象个廉价的妓女,的士高里剪平头装的男人轻薄我们,也许不全是他的错。
“我刚下班,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谢你。”
“嗯。那么再见了。”他说。
“再见。”
我站起来,离开走廊。
“程韵。”他叫我。
“什么事?”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我在医院门外,截停一辆计程车,跟司机说:“去尖沙咀。”
林方文用歌把我召回去,他的呼唤,总是无法抵挡。我身上还有他的钥匙,开门进去,鱼缸里的纸飞机依然在东京上空翱翔,一切没有改变。
林方文站在阳台上,回头望我。
“新年快乐。”他说。
“新年快乐。”我说。
“我回来,是要把你从阳台上推下去。”
他张开双手说:“好的。”
我们在阳台上等待天亮,一九八九年一月一日,我们依旧在一起,好象劫后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