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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逼近了。在高家,堂屋前面石板过道上新添了四盆栀子花。椭圆形的绿叶丛中开出了白色的花朵,散放着浓郁的芳香。同样的花还戴在少女的发鬓间或者插在她们的衣襟上。大门旁边垣墙里一株石榴树上也开出了火一般鲜艳的红花。

公馆里的人也显得比平时忙碌。克明一连两夜把觉新叫到他的房里去安排节日里的事情。克明比在前一年衰老多了。近来他也不常去律师事务所,有时隔两三天去一 趟。今年事务所里事情不多,有克安帮助照料也就够了(克安也高兴在事务所里消磨时间,他跟陈克家已经处得很好了)。家里的许多事情克明都交给觉新照管。觉 新默默地听从了克明的话,并不发一句怨言。

觉新照料着把各处亲戚的节礼都送出去了,又把应该备办的东西(尤其是各种式样的粽子)办齐了。他拉着淑华来帮忙,抄写各房少爷小姐应得节钱的名单,抄写各房男女仆人应得赏钱的名单。仆人们在赏钱以外还可以得到若干粽子。

对仆人的赏钱不止一种:有公账上的赏钱,还有各房的赏钱。觉新除了经管他

本房的赏钱外,还要代发克明那一房的赏钱。

名单抄好,赏钱算出以后,觉新便差绮霞把袁成和苏福叫到房里来,将名单交给袁成,同时把方桌上放的重叠的钱盘子指给他,对他点清数目(那里全是当一百文和两百文的大铜板)。苏福也得到粽子和名单,他应该按照名单分发粽子。

觉新等到袁成把应该搬走的钱盘子拿走以后(一次是拿不完的),又差人把翠环唤来。他把在女佣中间发发赏钱和粽子的工作派给她和绮霞两人去做。

这是端午节前一天早晨的事。在门房里朝成和苏福把全公馆里的仆人、轿夫召集起来,当着众人按照名单上规定的数目把赏钱交到每个人的手中,又把粽子也分发了。最后他们才到花园和厨房里,把园丁和厨子、火夫们应得的份子交去。

在里院翠环和绮霞高高兴兴地捧着钱,提着粽子到各房去分发。她们是一房一房地发,发完一处再回到觉新房里去领取另外的。这件事情觉新交给淑华经管。

翠环和绮霞最后一次回来,淑华还在觉新的房里等着她们(觉新分送弟妹们的节钱去了)。她们空着手进来,把倩儿也带来了。翠环和绮霞看见淑华,齐声说:“三小姐,发光了。都说给老爷、太太们谢赏。”倩儿说:“三小姐,给你谢赏啊。”

“不要谢,不是我给的,”淑华看见倩儿请安,连忙笑着还礼。她又对翠环和绮霞说:“没有发光。这儿还有一笔,你们就忘记了?”

“还有?在哪儿?”翠环惊讶地问道。

淑华不慌不忙地从衣袋里摸出两个红纸包,递给他们,一面笑道:“还有你们自己的,你们倒忘记了?”

她们道了谢接过来。翠环看着纸包疑惑地问道:“三小姐,怎么是红纸包起来的?”

淑华好心地微微一笑,答道:“我给你们包起来的。还有,你们两个这回辛苦了,我给你们加了一点。”

“三小姐,你太客气了。办这一点儿事情也用得着赏钱吗?绮霞,你说是不是?”翠环连忙推辞道,她要打开纸包。

“你不要打开。就算是我请你们买点心吃的,你们还不收吗?”淑华着急地说。她又摸出一个红纸包递给倩儿:“这才是我给你的。”

倩儿刚刚接着红纸包,就听见绮霞说:“我们还是听三小姐的话罢。那么给三小姐谢赏。”绮霞便给淑华请一个安。翠环不打开纸包了,她也给淑华请了安。倩儿又再请了一个安。

“哎呀!怎么你们今天都这样客气了!”淑华笑道,她连忙还了礼。

“三小姐,刚才我跟绮霞、倩儿商量过,哪天我们弄点菜请你同四小姐‘消夜’好不好?”翠环走到淑华面前低声说。

“你们的零用钱也不多,我不好意思破费你们,”淑华推辞道。

“不要紧。又花不到好多钱。我们平日也不花钱,”倩儿和绮霞两人同时接嘴说。

“三小姐不答应,就是看不起我们,不肯赏脸,”翠环故意掉开头做出不高兴的样子来激淑华。

“你们这样说,我就只好答应了。你们还说我看不起你们,真冤枉。我前几年不懂事,爱耍小姐脾气。譬如说,我对,鸣凤就大好。现在悔也悔不及了,”淑华坦白地说。她提到鸣凤,心上仿佛搁了一个石子,但是她不久就把这个石子甩开了。她的脸上并没有痛苦的表情。

鸣凤这个名字使倩儿、翠环和绮霞沉默了。仿佛有一股风把陰云吹到她们的脸上。倩儿的眼泪也掉来来了。鸣凤是她的朋友。她看见过鸣凤的水淋淋的尸首。但是过了一会儿这几个少女脸上的陰云又被温暖的五月(旧历)的晨风吹开了。翠环又说:

“那么就在端午节晚上,琴小姐会跟着姑太太回来。我们也要请她。”

“你们倒想得不错。你们晓得我就喜欢热闹,喜欢同自己高兴的人在一起耍。可惜二姐不在这儿,有她在,多好!”淑华满意地说。但是她说到后面,无意间提到她那个在上海的堂姐,她把话说出来,她才明白话里含的意思,于是她又感到不满足了。

“说起二小姐,我们都在想念她。有她在这儿多好,”翠环充满怀念地说。这时淑华坐在觉新的活动椅上,翠环站在写字台前面,倩儿站在翠环的旁边,绮霞站在淑 华的背后。翠环抬起眼睛望着窗外,它仿佛不是在看那些常见的影物,她的眼光似乎越过了辽远的空间,达到她那个旧主人的身边。她好象看见了淑英的含笑的面 庞。但是窗外的脚步和人影打断了她的思路,她除了面前的景物外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的脸上浮出了寂寞的微笑,她留恋地说:“说也奇怪,二小姐在这儿的时候, 我们倒盼望她走;她走了,我们又想她。”

“我还不是!人都是这样,”淑华接口说:“不过只要她在外边读书读得好,什么都不要紧,她将来也可以替我们出口气。”

“不过我不晓得还能不能够见到二小姐,”翠环半晌不语,忽然低声自语道。

“我也很想二小姐,”倩儿自语似地说。

“怎么见不到她?你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你看太陽这么亮,天气这么好,我的心好象要飞起来似的,”淑华乐观地大声说。

觉新刚巧从外面进来。他听见淑华的最后一句话,不觉诧异地问道:“三妹,什么事情使你这样高兴?”

“天气好,”淑华简单地带笑回答。

“天气好,也值不得这样高兴,”觉新淡淡地说,好象对淑华的话感不到兴趣到似的。

倩儿、翠环和绮霞看见觉新进来,连忙离开淑华,端端正正地站着,不过脸上还带着微笑,她们并不觉得十分拘束。觉新注意到她们还在屋里,顺口问了一句:“东西都分完了吗?”

“是,分光了。都说给三老爷、大少爷谢赏,”翠环和绮霞一齐答道。绮霞的脸上带笑,翠环的眼角眉尖却露了一点忧郁。

“好,”觉新微微点了一下头,露出和善的微笑说,“你们也累了。回去歇一会儿罢。”

三个婢女一齐答应“是”,不过翠环还望着觉新恭敬地问道:“大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难为你,”觉新答道,他怀着好感地看了翠环一眼。

“翠环、倩儿和绮霞揭起门帘出去了。淑华还坐在觉新的活动椅上,她看见觉新在房里走来走去,便问道:”大哥,你现在要做事吗?我让你。“

“我不要坐,你坐罢,”觉新仍旧不在意地说。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大哥,你刚才到哪儿去了?”淑华看见觉新的举动,知道他一定有什么心事,便关心地问道。

“我在三爸那儿,”觉新简单地答道。

淑华穷根究底地问道:“三爸跟你谈过什么事吗?”

“还不是五爸的事!”觉新顺口答道。他不想隐瞒,而且这时也来不及了,便说下去:“五爸把他名下的田卖了好些出去。”

淑华略微感到失望。她说:“他卖他的田,你又何必着急!跟你有什么相干?”

“他还是五十亩八十亩地卖,而且价钱又很便宜。他吃了别人的亏也不晓得。这太不应该!”觉新听见淑华说跟他“不相干”,看见淑华轻视这件事情,他反而着急起来,气恼地争辩说。

“他自己情愿卖,吃亏也是他甘愿的,你也不值得替他着急,”淑华奇怪地说。她觉得觉新并没有动气的理由,而且她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情。

“他这样卖,有一天他会把田都卖光的,”觉新更加着急地说,他不明白淑华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见解。克定不应该把祖父遗下的田产卖掉: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卖光了,也是他的事。他花他的钱,你又不能干涉他!”淑华始终不了解觉新的道理,她奇怪觉新为什么要这样地固执。她不明白克定卖田的事怎么能够这样伤害她大哥的感情,她只是淡淡地说话。

“这是爷爷遗下的田产,只有败家子弟才会把它‘出脱’的。五爸太对不起爷爷!”觉新加重语气地说,好象要一面说服淑华,一面发泄自己胸中的怒气似的。

“那么五爸就是一个败家子弟,”淑华忽然高兴起来,幸灾乐祸地说。“大哥,你还提起五爸!你何苦管这种闲事。你说,五爸对不起爷爷,难道四爸就对得起爷爷?”

“你不懂得,你完全不懂得,”觉新气上加气地说,“我们如果再不管,高家就会光了。什么都会光了。”他仿佛瞥见了那个可怕的不好的预兆。

“光了?我就不相信!至少我们这一房还在——”淑华摇摇头反驳道。

“我们这一房也靠不住。树干遭了虫蛀,一枝一叶将来也难保全,”觉新开始松了气,颓丧地说。

“大哥,这又是你的想法。我就不相信。别的不讲,你说,二哥、三哥他们将来就没有出息?有志气的人就不靠祖宗!”淑华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她也许不能了解她的两个哥哥,但是她始终相信他们跟家里别的男人不同。她对他们的前途有一种坚持的(而且近乎固执的)信仰。

觉新被这种坚定的话鼓舞起来了,他仿佛瞥见了一线亮光,这给了他一点点勇气。他打起精神说:“我只希望他们将来有一点成就。要是他们再不行,我们高家就完了。你看,象四弟、五弟、六弟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你不要提起四弟他们。我看见们们就会把肚皮都气爆的。亏得四婶还把五弟、六弟当成宝贝看待,”淑华气恼地说。

“三爸也是运气不好,偏偏生了一个象四弟这样的儿子,一点也不像他。不晓得七弟将来怎么样。”觉新惋惜地说。

“你放心,七弟自然会跟着哥哥学的。其实这也怪不得别人。象二姐那样的好人都给三爸逼走了!他应该多有几个象四弟这样的好儿子来气气他才好,”淑华没有丝毫同情,她甚至感到痛快地说。

觉新不大愉快地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头说:“你这种想法也不对。这管怎样,他们都是高家的人。”

“世界上不晓得有多少姓高的人,你数也数不清,你管得了这许多?”淑华嘲讽地说。

觉新摇着头做出厌烦的样子说:“你这是强辩。大家都是从一个祖父传下来的,住在一个公馆里头,你难道不希望他们好?”

淑华不明白觉新的心理,她有点不高兴,赌气地说:“好,你希望他们好,就在这儿跟我多说有什么用处!你应该去教训他们。”

觉新一时语塞。这几句话是他料不到的,但是它们突然来了,好象对着他当头打下一棒似的。淑华看见他的愁苦的表情,倒感到一阵痛快。

“五少爷,你再动手,我要去告你!”孩子似的春兰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这是气恼和惊惶的叫声,而且是从花园内门口传来的。

“你去告,我不怕!摸一下算不得什么。你不喊,我就放你走。你喊了,我偏不要你走!”这是觉群的得意的声音。

“大哥,你听,五弟又在做什么了!”淑华冷冷地说,好象故意在逼觉新似地。

觉新一声不响,他的脸色渐渐地变青了。

窗外又响起了觉群的声音。他唤着:“四哥,你快来,给我帮忙。”仿佛两人扭在一起,觉群支持不住了,他看见觉英走近,连忙请觉英来做帮手。

“大哥,你不去教训五弟?”淑华不肯放松觉新,再逼着问道。

觉新坐在藤椅上,脸色陰沉,一句话也不说。淑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四哥,快来!你捉住她的手。等我来收拾她!”——觉群的声音。

“五少爷,你放不放我走?我要去告诉太太!”——春兰的声音。

“好,你打我!我今天一定不饶你!”——觉群的声音。

“我哪儿打过你?你冤枉人不得好死!”——春兰的声音。

一只手打在一个的脸上,接着觉英骂道:“你在骂哪个?你敢骂五少爷,你太没王法了!我今天要打死你!”

“把她绑起来!”觉群威胁地说。

“你打,你把我打死也不要紧!少爷家找到做丫头的闹,真不要脸!我一定要告诉三老爷、四老爷去!”春兰带着哭声骂道。

“你怎么不去告诉你们五老爷?你们五老爷就专门爱闹丫头。他闹得,我们就闹不得?”觉英得意地笑起来。显然春兰落在这两个孩子的手里,渐渐地失掉了抵抗力,除了哭骂以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大哥,你不去,我去!这太不成话了!”淑华气愤地说,就要往外走。

“三妹,你不要多事,四婶她们花样多。二哥去年已经招过一次麻烦。你不要去,”觉新忽然开口阻止道。他的态度倒是很诚恳的。

“我不怕这些!我看不惯我就要管!”淑华理直气壮地说。她不再听觉新的话,大步走了出去。

淑华从过道转入花园的外门。她进了里面,看见在月洞门里觉英、觉群两弟兄同春兰纠缠在一起。觉群的一只手抓住春兰的辫子,另一只手捏成拳头在春兰的背上敲 打。觉英对着春兰,不时把口水吐在她的脸上。他捏住她的两只手,把它们用力扭在一起,仿佛想抽出一只手去打她的脸颊。但是这个十五岁的五孩努力在防卫自 己,不让他把手抽出去。同时她还摇动身子躲闪觉群的拳头。觉群、觉英两人占着优势,他们带笑地在咒骂。从春兰的口里吐出的却是绝望的哭骂声。

淑华看见这情形,更是气上加气。她急急地走过去。离他们还有五六步光景,她便带怒地喝道:

“四弟,五弟,你们在做什么!”

觉群听见这个愤怒的叫声,马上松了手,站在一边。觉英知道是淑华,连哼都不哼一声,依旧捏住春兰的手不肯放。

“三小姐,你看,四少爷他们无缘无故缠住我打,请你把他们拉开,”春兰哭诉道,她的头发散乱,脸上全是泪痕。左边脸颊已经红肿了。

“四弟,你听见没有?你放不放?”淑华大声问道。

觉英抬起头看了淑华一眼,骄傲地答道:“我不放。”他趁着春兰不注意,猛然抽出一只手在她的脸上重重地打了一下。

“你打,你打!”春兰带着哭骂扑过去,用头去撞他的身子,把脸在他的衣服上揩来揩去。

“老子高兴打,老子高兴打!打死你又怎么样??觉英回骂着,把手捏成拳头,在春兰的头上敲打。觉群带着狡猾的微笑在旁边看。

“四弟,你敢这样闹!太不成话了!三爸舍不得打你。你看我敢不敢打你!我

不相信我就打不得你!“淑华气得没有办法,大声骂起来。她抓住觉英的手,吩咐春兰道:”春兰,你快点走!“

春兰起初没有听清楚淑花的话,她还抓住觉英的衣服还走开。觉英忽然把手从淑华的手里挣脱出来,去拉春兰的膀子。淑华又去分开他们。她用力把身子插在他们的中间费了许多气力,才又把觉英的手捏住。觉英骂着,挣扎着。他甚至想用嘴去咬淑华的手。

淑华接连地催促春兰走开。春兰知道不走也不会有好处,便不再跟觉英理论,只是揩着自己的眼泪,口里咕哝着,说要去告诉她的五太太,就慢慢地沿着觉新的窗下走出去了。

淑华看见春兰一走,觉得自己的任务已了。便放开觉英的手,正要回到觉新的房里。觉英却拉住她的衣襟不让她走。

“四弟,你放开我!”淑华正色地嚷道。

“你把春兰喊回来,我就放你!”觉英脸色很难看地答道。

“我问你,你到底放不放?”淑华再问道。她把身子动了一下。

觉英怕她挣脱,抓得更紧些。他还嚷着:“我说不放就不放!”

淑华气得脸通红。她也不再说话。她把觉英的两只手捏住,跟他争持了一会儿。后来她用力一甩,挣脱自己的身子,却将觉英摔下去。只听见扑冬一声,觉英手足直伸地跌倒在地上。觉英变了脸色大声哭起来。他就睡倒在地上,×妈×娘地乱骂。

淑华好象没有听见似的。她把衣服拉直,在衣襟上拍了两下,也不去看躺在地上哭骂的觉英,毫不在乎地(其实她很兴奋,不过做出毫不在乎的样子)走出了花园的外门。

觉英仍然躺在地上,一面骂,一面哭。他并不知道淑华这时去什么地方,不过他希望觉新会听见他的咒骂。所以他不断地把它们掷进觉新的房里去。

觉群看见淑华走远了,连忙走到觉英的身边。他也坐在地上,帮忙觉英骂淑华。不过他的声音不高,只有觉英一个人听得见。

淑华走进了觉新的房间。觉新静静地坐在写字台前,桌上摊开一本书。但是他两手撑着下颔,两眼痴痴地盯着挂在对面墙上的亡妻的遗像。他听见淑华的脚步声,也不回过头看她。

觉英还在窗外骂着极难入耳的话。淑华的血又沸腾起来了。觉新不说一句话,使她更觉房里闷得难受。她气愤地骂道:“这太不象话了!三爸也不把四弟好好地教训一下。”

觉新掉过头看了她一眼,悄然地说了一句:“你又闯下祸了。”

“闯下祸?哼!”淑华冷笑道。“这个我倒不怕!我一点儿也没有错。”

“我并没有说你错,”觉新央求似地说。“不过少管闲事总是好的。我怕等一会儿又有麻烦了。我只希望能够安安静静地过个端午节。”

“有麻烦我来承当好了,你不要害怕,不会找到你的,”淑华赌气地说道。

觉新苦涩地笑了笑,温和地说:“你看,你就生气了。我不过随便说一句,劝你以后谨慎一点。你听四弟骂得多难听。”

“让他去骂。我不相信他就会睡在地上骂一天,”淑华倔强地说。

“四弟这个牛脾气真难说。你碰到他就该倒楣!”觉新焦虑地说。

但是窗外开始静下来,哭声突然停止了。觉英从地上爬起,和觉群两人沿着花丛中的石板道走到井边,站在栏杆前低声谈论什么,又俯下头往井内看。

“大哥,你看四弟又不响了。真是个不宜好的东西。你对他凶一点,他就没有办法,”淑华得意地说。

“你不要就得意。你爱管他的事情,你将来总会吃亏的。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觉新担心地说。

“我碰到这种事情,我不管就不痛快。我不象你,我不能够把任何一件事情闷在心里头,”淑华毫不在意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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