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板岛离开汤加—塔布后,又向西北方向航行,前往斐济群岛。由于太陽渐离了赤道,样板岛也开始驶离南回归线。没必要赶路,他们离斐济只不过800公里的路程。西姆考耶舰长用的航速好似闲庭散步。
风向不变。但是对海上的这种强大机器,这点风根本微不足道!有时,在23度的纬线上,即使是出现强雷阵雨,也不会引起这座“太平洋明珠”的丝毫恐慌。从空中击下来的电流,会沿着建筑物与住宅顶上的避雷顶而被引走。至于大雨,那怕是水流如注,也极受欢迎。公园与田野得到它的滋润后,会变得更加绿茵葱葱。再说,这种大雨并不多见。他们就是生活在如此幸福的环境中:不是参加集会,音乐会,便是出席招待会。眼下,两个港区的交往也变得频繁。这似乎是说,今后再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威胁到未来的安全了。
在萨罗尔船长的请求下,赛勒斯·彼克塔夫同意新赫布里底岛人登船。为此他从没感到过后悔。这些土著人竭力想表示出自己的作用。他们担负起田间的劳作,就像他们在汤加岛一样。白天,萨罗尔与他的马来人从不离开。晚上,他们又回到市政府给他们指定的住地;两个港口地区。他们没有引起任何抱怨。或许这便是机会,可以说服这些勤劳勇敢的人改变宗教信仰。尽管英吉利与天主教的传教士做出过努力,但是相当大一部分新赫布里底岛的土著人仍旧表现出淡漠无心。到目前为止,他们并没有接受基督教的教义。样板岛的神职人员已经荫生劝化之意,但是岛执政官则不容许这方面的任何尝试。
新赫布里底岛人年龄各异,在二十岁至四十岁之间。中等身材,肤色比马来人还 黑。他们虽说没有汤加岛人或萨摩亚岛人英俊,但是显得非常吃苦耐劳。他们为汤加—塔布群岛圣母会的神父们干活儿总共也没挣多少钱,所以他们非常珍视,从没想过要买酒喝掉。再说,这儿的酒严格控制,不可能卖给他们。可以肯定,费用全免的他们,在他们那蛮荒的小岛上从来没有这般幸福过。
然而,这些土著人与他们同乡新赫布里底岛人聚在一起了。在萨罗尔船长的努力下,他们将在适当的时候将参与破坏活动。届时,他们凶残的本质将暴露无遗。他们难道不是那些吃人肉的野人的后代吗?在太平洋这部分海域内,他们的祖先可谓臭名昭著。
在航行过程中,亿万城人生活得滋滋润润,认为没任何东西能够危及他们的生存。“四重奏”演奏时总是能取得同样的成功,大家对他们的演奏百听不厌,为他们鼓掌。莫扎特、门德尔松、贝多芬和海顿的作品将全部演奏一遍。除了在娱乐城的日常演出外,科弗利夫人还 经常举办音乐晚会。马雷卡里国王与王后也曾数度光临为他们助兴。如果说坦克登夫妇还 没有造访过第15大道的府邸的话,沃尔特至少是音乐会的热心者。他与蒂小姐的婚事完全可能在某天得以实现……无论在右舷区还 是在左舷区,大家都在公开谈论这事……有人甚至指派了未来新人的证婚人……眼下只欠双方家长的认可……难道就不能出现某种意外,迫使詹姆·坦克登与奈特·科弗利宣布这桩婚事吗?……
意外事件,已经让人等得快不耐烦啦!虽说后来及时出现了意外,但是代价多大啊,多么危险啊,样板岛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1月16日下午,从汤加岛到斐济岛的航程中,样板岛将近走完一半路程了。这时,他们注意到东南方向出现了一艘船。该船似乎正向右舷港驶来。这可能是一艘吨位在七、八百吨左右的轮船。船桅没有任何旗帜。甚至到还 有1英里的地方时,它仍旧没有升旗。
该船属于哪个国家呢?从船体结构上看,天文台的了望员也辨认不出它的国籍。由于它根本没打算向这讨厌的样板岛致意,所以极可能是艘英国船。
再说,该船并没试图驶近港口,它似乎是想从样板岛旁驶过。毫无疑问,它很快就会消失在远方。
夜幕降临,天光昏暗无月。高空中布满了乌云。这些云层好似不透光的绒面布一样,挡住了所有光线。无风不动,无论是海面还 是天空都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这茫茫黑夜,静极了。
大约十一点时分,天空风云渐变,一场巨大的暴风雨正在酝酿中。闪电划破天空,撕裂了黑夜。虽然雷声隆隆响个不歇,但是仍不见一滴雨点。
可能远方有暴风雨,才传来这些雷声。在后炮台上执班的海关官员们可能因为这隆隆的雷声震耳,没有听到奇特的啸声与古怪的吼声。这种声音已经搅得附近地区上下不安。不是霹雳,也不是雷声。这种现象出现在凌晨二、三点钟,姑且不论它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翌日,在城郊地区出现了新的恐怖。在草地上放牧的人惊恐万分,四散逃跑,有的跑向港口,有的奔向亿万城的栅栏门。
现实是严重的:五十来头羊在一夜 之间被咬死、被吃去一半。那血淋淋的残肢躺在后炮台四周。关养在牧场、公园内的数十头奶牛、牝鹿和梅花鹿,以及二十来头马都遭到同样的命运……
毫无疑问,这些家畜遭到了野兽的袭击……什么样的野兽呢?……狮子、老虎、豹子还 是饿狼?……这种说法能让人接受吗?……这令人生畏的食肉动物,样板岛上从来没有过,不是吗?……它们可能是从海上来的?……末了,“太平洋明珠”是否来到了印度海域附近,在非洲、在马来附近?那儿的野兽才会有这般凶残的品种……
不对!样板岛既不是在亚马逊河河口,也没到达尼罗河河口。然而,在早上7点时分,两个妇女在市政厅广场采摘鲜花时,遭到一条巨大的钝吻鳄的尾随。后来它又潜回蛇形河里,消失在水下。同时,河岸草丛中的騷动说明,还 有其他的鳄鱼也在这时跑回了水里。
这条难以置信的消息会带来什么后果,可想而知!一小时后,了望员又观察到有好几对老虎、狮子、豹子在田野上奔腾窜跃。好几只羊从前炮台逃出,结果被两只巨狮咬死。家畜们被猛兽的吼声惊得四散的奔逃。一大早被叫去田间劳作的人也遇到相同的情形。左舷港头班电车几乎都没时间逃回车库。三头狮子尾追着它,仅差点百来步就可以赶上了。
再无疑问,样板岛一夜 之间遭到一群凶猛的野兽的入侵。如不立即采取措施,亿万城便难逃厄运!
是阿塔纳兹·多雷米向艺术家们通报了这种局面。礼仪教师这天外出得比平时早些,但是再不敢回到自己的家里。他跑到娱乐城来避难,无论是谁都无法将他拉出来。
“哎呀,……你的狮子与老虎是鸭子吧
1,”潘西纳大高声说,“还 有你
1法语中的鸭子一词也有诡计的意思。们的鳄鱼,是鲭鱼吧2!”
但这却是非常明显的事实。于是市政府下令关掉栅栏城门,封锁两个港口以及海关的入口。与此同时,电车停开,严禁到公园与郊野去,以求避免这种难以理解的入侵造成的危险。
警察关上了第1大道顶端、天文台广场旁边的入口。在五十步开外之处,窜跃着两只双眼喷火的老虎,血盆大口张着。如果再拖延几秒钟,这凶猛的野兽就窜过栅栏了。
对市政当局而言,它采取了相应的措施。亿万城从不害怕任何入侵。
多么惊人的事件,多么好的素材!样板岛上的《右舷新闻报》、《新先驱者报》以及其他报纸获得了不少新闻与花絮。
实际上,恐惧已经达到了极限。公馆与住房四周都设置了障碍,商业区的商店都关上了门面,即使是住房也没有一户门是开着的。楼上的窗户处现出一些惊恐的面孔。路上仅剩下斯图尔特上校指挥的部队与警官们率领的警察部队。
赛勒斯·彼克塔夫,他的助手巴特勒米·吕热,哈伯特·哈考特于第一时间赶来了,并且一直坚持在市政府大楼内。通过电话,市政府保持着与两个港口、两个炮台、以及海岸哨位的联系。但是市政府收到的消息总是令人更加不安。这些野兽几乎无处不在……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郊野上到处奔跑着狮子、老虎、豹子和鳄鱼。
到底出了什么事啦?……可能是动物船上的动物突破了笼子全逃到样板岛上来避难了?……但是动物船又是从哪来的呢?……哪艘船运载的呢?……是否是昨晚艘擦身而过的那艘船呢?……如果是,那艘船出了什么事呢?……昨晚它靠近过样板岛吗?……这些野兽在泅渡后,能从蛇形河入海口的低洼处登岛吗?……末了,那船是否是随后沉没了?……然而,了望员目光所及的地方,西姆考耶望远镜的视角范围内,没见到水面上有任何漂泊物。自从昨晚以来,样板岛几乎就没移动过!……另外,如果有船在沉没的话,野兽都会逃来样板岛上,怎么船员就不会呢?……
市政当局的电话拨通了好几处哨所,询问此事。他们回答说没见到任何撞船与沉船的痕迹。即使天色再黑,他们也绝不可能产生错觉。确切地说,在所有的假设中,这是最难为人接受的。
“谜……真是个谜!……”伊韦尔奈不停地重复说。
他与伙伴们又聚在娱乐城。阿塔纳兹·多雷米马上前来与他们共进早餐。如果必要的话,还 会有中餐和6点钟的晚餐。
“老天,”潘西纳回答说,并将巧克力报纸泡在热气腾腾的碗里。他口里嚼着巧克力报纸又说,“老天,我不想猜了……管它出了什么事,现在多吃,多雷米先生,以后再被吃!……”
“鬼知道……”塞巴斯蒂安·佐尔诺接口说,“是喂狮口、虎口、还 是野人?……”
“我更喜欢喂了野人!”“殿下”回答说,“各有胃口,不是吗?”
这位总喜欢开玩笑的人笑了,但是礼仪教师则笑不出来。亿万城被笼罩在恐怖之中,已经没人再去享受人生。
从早上八点起,名流议事会便被召唤到市政府大楼,并且立即见到岛执
2法语中鲭鱼一词也有愚人节的意思。政官。如果不是部队与坚守岗位的警察,大街小巷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委员会在赛勒斯·彼克塔夫的主持下,立即开始讨论。
“先生们,”岛执政官发言说,“样板岛上的居民处于恐惧之中,你们也知道其中的原因。昨晚,一批食肉动物与蜥蜴类动物入侵了本岛。当前最紧迫的任务便是消灭它们。请别怀疑,我们能办得到。但是必须要求我们的居民遵守我们被迫采取的措施。亿万城已经关上了城门,城内的交 通尚可通行,但是公园与郊野的地方则不准行车。在新命令发布之前,在城市、两个港口、以及前后炮台之间,将断绝一切往来。”
这些措施通过了,委员会进入到对细节的讨论。用何种方法才能消灭这批闯入样板岛来的野兽。
“我们的战士与水兵将组成狩猎队,守在岛内的制高点上。”岛执政官说,“我们当中打过猎的人,也请求参加进来,指挥狩猎行动,尽可能防止发生任何灾难……”
“过去,”詹姆·坦克登说,“我曾在印度和美洲打过猎,我当然不是外行。我随时准备听从召唤,我的大儿子也将与我一道……”
“我们感谢尊敬的詹姆·坦克登先生,”赛勒斯·彼克塔夫回答说,“作为个人,我将以此为凯模。斯图尔特上校的陆军,西姆考耶舰长指挥的水兵,都为诸位敝开着大门!”
奈特·科弗利也予以表态,他的看法与詹姆·坦克登的相似。最终,所有的显贵们,只要年龄允许,当即表示愿意助一臂之力。亿万城从不缺射程远速度快的武器。由于每个人的献身精神与勇敢,亿万城用不了多久便能摆脱这群可怕野兽的袭扰。正如赛勒斯·彼克塔夫不断地叮嘱那样,重要的是不要有人员伤亡。
“对于这些野兽,我们目前尚无法估计它们的数目,”他补充说,“重要的是要尽快地消灭它们。如果它们有时间适应这里,并且繁衍起来,全岛的安全将受到威胁。”
“这批野兽可能并不太多!……”一位显贵指出说。
“事实上,它们只可能是从某艘运动物船上逃跑的,”岛执政官指出,“可能是从印度、菲律宾或者桑德岛驶出的船,属汉堡某家公司所有。该公司的经营业务可能就是动物。”
“那儿可是野生动物的主要集散地。大象的价格高达1万2千法郎,长颈鹿2万7千,河马2万5千,狮子5千,老虎4千,豹2千。众所周知,那儿的价格够挺了,而且还 趋于上涨,只有蛇价在回跌。”
一听到这话,议事会有位成员提请大家注意,那艘运送动物的船上可能还 有蛇。岛执政官回答说,没有发现任何爬行类动物的痕迹。此外,狮子、老虎与钝吻鳄可以从蛇形河入口处上岸,但蛇却不行。
这是赛勒斯·彼克塔夫的看法。
“我认为,”他说,“我们勿须担心这里会出现蟒蛇,响尾蛇,热带丛林蛇,蝮蛇,或者其他的蛇类。不过,我们还 是要做好一切必要的准备,好让居民们放心。别再浪费时间了,先生们。咱们先消灭野兽,再找造成这次野兽入侵的原因。它们既然已经踏上了我们的土地,就不准让它们活下来。”
讲得这么合乎情理,讲得这么好,大家当然没有异议。名流议事会马上就要散会,以便能参加这场围猎;这场围猎得到了样板岛上最熟练的猎手的协助。这时哈伯特·哈考特请求发言,以阐述他的看法。
在得到允许后,这位受人尊敬的副手认为有必要告诉大家:
“诸位贵族先生们,我无意延缓这项业已决定的行动。然而请允许我向大家讲出我刚才想到的事。它可能会合情合理地解释出为什么样板岛上会出现这些野兽!”
哈伯特·哈考特生于安的列斯群岛,出身于法国的古老家族。在路易斯安那居住时,已经完全美国化。他在亿万城中威望极高。他为人严肃矜持,从不轻易行事。由于沉默少语,所以他说话极有份量。岛执政官请他阐述意见,他几句话便说清楚了,而且极有逻辑:
“贵族先生们,我们昨天下午看见过一艘船。而这艘船没有国籍,而且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国籍。换句话说,我认为,它肯定是运载这批野兽的船只……”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奈特·科弗利回答说。
“好,贵族先生们,如果有人以为这场入侵应归咎于海难的话……我……我是不能苟同的!”
“哦,”詹姆·坦克登接口说,他似乎悟出哈伯特·哈考特话中的意思,“这是有意的……故意的……是预谋?……”
“啊!”议事会的成员们惊愕起来。“我坚信是这样的,”助手用肯定的声音说,“这种陰谋只可能是我们的宿敌约翰牛所为。对他来说,只要能对付样板岛,他们不惜任何手段。”
“啊!”众人再度惊愕出声。
“他没有权力搞垮我们样板岛,就想搞得这里荒无人迹。所以便收罗了这些狮子、美洲豹、老虎、豹子与钝吻鳄,用轮船乘夜色将它们放到我们这儿!”
“啊!”众人三度惊愕出声。
但是这“啊!”声已经由怀疑转为确信。对,这准是他们的报复手段,那些什么事都干得出的英国人。当涉及到海上霸权时,他们是从不让步的。对,那只船就是专门派来干这罪恶勾当的。后来,坏事干完了,它也就溜了!对,联合王国的目的便是让样板岛荒芜不能住人。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们会毫无犹豫地花上数千英磅的!
哈伯特·哈考特补充说:
“我之所以有这种看法,我之所以能将这些疑问转化为肯定,那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件类似事件,先生们。当时的环境几乎相同,发动的陰谋也差不多。而英国人从来没为这事为自己洗涮……”
“那是因为他们缺水!”一位贵族指出说。
“脏水也洗不干净!”另有人附和说。
“掬尽大海水也无法洗掉麦克白夫人手上的血迹
1这不一样吗!”第三人高声说。
这些尊贵的议事会成员们纷纷指责着。随后哈伯特·哈考特坦言讲出他影射的那一事件:
“诸位显贵们,”他接着说,“英国人将安的列斯群岛交 还 给法兰西并非情愿,他们并不甘心就此撤走。他们要留下些痕迹,可那是些什么痕迹啊!在这以前,在瓜德罗普岛或者马提尼岛上从来没有一条蛇。而在盎格鲁—撒
1莎士比亚《麦克白》剧中人物,她怂恿丈夫杀死国王后,精神紊乱,发现手上粘满鲜血。克逊的殖民统治被赶走以后,马提尼岛出现了蛇。约翰牛在报复!在心不甘意不愿地离开之前,他们在那片即将失去的土地上放了好几百条爬行动物。从那时起,这种爬行类动物便无休无止地繁殖起来,给法国移民带来极大的损失!”
显而易见的是,英国人对这项指责没有站出来否认,从而也就证明哈伯特·哈考特的话合情合理。约翰牛想造成机器岛荒无人烟,他们甚至想将它变成又一个安的列斯岛,能相信这两种说法吗?……无论是哪种说法都无法得到证实。然而,既然将样板岛牵涉进去,亿万城的居民就宁可信其有。
“很好!”詹姆·坦克登高声叫起来,“法国人竟然没有将毒蛇从马提尼克清除走,让它成为英国的代表留在那儿,要是……”
这位神情亢奋的人做出这种比喻顿时引来雷鸣般的喝彩。
“……作为亿万城人的我们,有能力将英国佬放进样板岛的野兽统统消灭!”
又是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在詹姆·坦克登又补充说时,那掌声又更加热烈地起了来。
“回到我们的岗位上去,先生们,我们在猎杀狮子、美洲豹、老虎、钝吻鳄的同时,别忘了是在驱赶英国佬!”
众人纷纷散去。
一小时后,几家主要报纸刊发了这次会议的速记记录。当众人得悉是什么样的敌手打开了运兽船的笼子时,当众人知道谁是这次放纵野兽入侵的主使时,每个人的胸中都发出了愤怒的吼声。英国人,包括他们的儿子,孙子都遭到了唾骂。而这种咒骂将没个休止,除非他们的恶名从大家的记忆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