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说完这一切祝贺恭维的话后我们分手了,我欢欢喜喜地回到伦敦,发现女管家也和我一样高兴。她说她再也不推荐任何人与我合作了,因她总是发现我独自去冒险时都相当幸运。确实如此,我一个人干的时候很少遇到危险,而即使遇到了我也能更加敏捷地脱身,假如与那些手脚笨拙的人混在一起就无法这样。他们也许不像我那样有先见之明,比我更缺少耐心;尽管我和他们一样敢于去冒险,但我在做一件事时更加谨慎,逃跑时也更沉着冷静。
我常从另一方面对自己的麻木不仁甚至感到震惊。当所有的同伙都被捉住,突然落入正义之手时,我都始终不能很下决心洗手不干了,特别是鉴于我现在已远远不再贫穷。贫穷的诱一惑——这是导致此种罪恶的主要因素——也不复存在,我身上有了近500英镑现钱,如果我认为可以罢手了也会过得很不错。可是,瞧,我丝毫没有那样做的意思,没有,而我先前手头只有200英镑,并且眼前还没有这么多可怕的先例时,我倒更有引退的想法。
我确实有个同伙,自己好一阵子都差点遭受她那样的命运,但最终我也得以解脱。那个案子的确非常不幸。我曾在一家绸布店偷窃到一块优质锦锻,自己已完全把东西拿到手,只是在出商店时我把它交给了这个同伙,她走一边,我则走另一边。我们刚一走出商店老板就发现这块物品不见了,派送信人出来分两路追赶,他们不久就将她人赃具获。至于我,我很幸运地钻进一座房子,爬上一段楼梯后进入一间卖织品的屋子,从窗口满意地或者说恐惧地看见那个可怜的人被拖到法官那里去,法官立即将她送进新门监狱。
我小心翼翼,在织品屋里什么也没做,只是把他们的商品翻来覆去以消磨时间,然后才买了几码饰边,付过钱后离开了,真为那个因我刚偷到的东西而受苦的可怜女人觉得悲哀。
我一贯的谨慎态度使自己这回再次处于有利地位。我常和这些人一起行窃,但从不让他们知道我是谁,他们也无法查出我住在哪里,尽管他们常极力跟踪我。他们都知道我叫摩尔·弗兰德斯,虽然甚至有些人宁愿认为而不是知道我叫那个名字。我的名字在他们当中的确无人不晓,然而他们却不知如何找到我,也猜测不到我的住处,不明白是在伦敦的东端还是西端。正是这种小心谨慎的行为使我在所有场合下都安全脱身。
这个女人所遭受的灾难使我久久难以脱身。我知道假如自己干什么失败了,就会被送进监狱,她会在那儿随时准备好证明我有罪,也许会让我付出代价换得她一命。我考虑到自己的名字在“老贝利”已开始人人皆知,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我的长相;我如果落入他们手中就会被当作一个惯犯,因此我决定先看看那个可怜人的命运如何再行动,尽管有几次在她遭遇不幸期间我曾给她送钱去给予安慰。
她终于接受审判了。她恳求说自己并没有偷东西,而是那个她听说叫弗兰德斯夫人的女人(因她并不认识我),在她们走出商店时把那包东西交给她并让她带回去的。他们问她这个弗兰德斯夫人在哪里,可她却交不出来,也无法对我的情况作出任何描述。绸布商的人坚决发誓说货物被盗时她就在店里,他们随即发现东西不见了,向她追去,并在她身上发现了货物,所以陪审团判她有罪。但法庭考虑到她的确不是偷东西的人,也很可能无法找出这个弗兰德斯夫人——指我——虽然可以救她一命(事实如此),因此判她被流放。这可是她所能够得到的最大恩赐,只是法庭告诉她,假如她这期间能够交出该弗兰德斯夫人的话,他们就会宽恕她。这一点我注意不让她办到,于是不久后她就被遣送去接受判决了。
我得再说一遍,这个可怜女人的命运使我极为不安,我开始感到十分忧郁,明白自己是造成她不幸的真正因素。但是我显然已遇到危险的生命把我的一切温情都打消了。她是被流放的,并没被处以死刑,我为此感到放心了,因为不管怎样她都无法对我带来任何伤害。
这个女人的不幸发生在上述一案前几个月,它也的确是女管家让我女扮男装的部分原因,为的是让我出去时不会引起注意。可如上所说我不久就厌倦了那种装束,它给我带来太多的麻烦。
我现在对于一切证明我有罪的情况都不再担忧了,因为所有与我相关或知道我叫摩尔·弗兰德斯的人都要么被绞死,要么被流放。假如我真的不幸被捉住,我也可以像把自己叫做摩尔·弗兰德斯一样叫成任何别的名字,这样人们就不会把过去的罪行放到我头上。于是我又开始更加自一由地活动起来,并成功地冒险了几次,虽然它们都不如以前的。
那时在离女管家住的地方不远处又发生了一次火灾,我像上次一样再去试了一回。但我没能赶在人群到达前先一步去那里,难以走近那座房子,所以我不仅一无所获,反而遭了灾祸,几乎把我的命和一切邪恶行为彻底根除。当时火势很猛,有人在极度的惊慌中把东西从窗口抛下来,结果有个坏女人把一张羽毛褥垫抛到了我身上。不错,褥垫是软和的,没有砸断骨头,但它的重量也不轻,加之从上面掉下来就变得更加沉重,我因此被打倒,一时不省人事。人们也不太注意我,并没设法把我从垫子下面弄出或者让我恢复过来,而是让我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儿,好一阵子都没人理睬我,直到最后才有个人把垫子弄开,将我扶起来。房子里的人那以后没再抛下任何东西,真是一个奇迹——否则它们落到褥垫上,我就必死无疑了;不过我得以幸免,从而将受到更多的磨难。
然而这次事件使我一时蒙受损失,我深受伤害、十分惊恐地回到女管家家,过了很久她才让我恢复健康。
这是一年当中令人快乐的时节,巴托罗缪集市开始了。我从没走到过那里去,这个集市对我也没多大好处,不过今年我转入那些回廊里,并进了一家一抽一奖店。这种事对于我并不太重要,可这时来了一个衣着十分考究、相当有钱的绅士;由于在那些店里经常要与每个人说话,他便找到我,对我特别友好。首先他说他要让我去替他一抽一奖,也这样做了,得到某种小的奖励,他把奖品给了我——我想是一副羽绒防寒手筒吧。他继续和我说话,显得尊重有加,但仍然像个绅士一样非常礼貌。
他和我谈了很长时间的话,最后把我拉出一抽一奖处来到店子门口,然后我们去回廊里散步,继续谈着上千件稀奇的事而没有一件说到点子上。末了他说有我陪着他很高兴,问我是否敢和他一起坐上一辆马车,他说他是个正派的人,不会做出任何有失身份的事。我似乎一时不同意,让他极力劝说了一下后才让步了。
我最初心里无法推断出这位绅士想做什么,后来发现他喝酒后有点上头,并且还想再喝一点。他把我带到“骑士桥”的“春园”那里,我们去园中散步,他很好地款待我,不过我发现他无节制地渴酒。他极力让我也喝,,但我没答应。
至此他对我都没有食言,没对我做出不正当的事。接着我们又坐马车离开,他把我带到街上,这时已近晚上10点。他让马车在一座房子前停下,好象他对这儿熟悉,房里的人毫无顾忌地把我们带到楼上有一张床的屋内。最初我似乎不愿意上去,但他劝了几句后我又让步了,确实想看看有啥结果,同时也希望从中捞到点什么。至于那张床等,我倒不是太担心。
这时他开始对我比先前所保证的更加放肆了一点,而我对一切都在渐渐让步,总之最后竟让他为所欲为,我对此毋须多说。整个这段时间他一直不加控制地喝酒,凌晨1点钟我们再次上了马车。街上的空气和马车的抖动使他多了一些醉意,他又变得不安份起来,要故伎重演;但是我想猎物已经到手,便拒绝了他,让他安静一点,不到5分钟他就沉睡过去了。
我趁机在他身上彻底搜了一下,弄到一块金表,一只装着金币的丝绸钱包,一副垂过肩的漂亮的佩鲁基假发和一副饰有银边的手套,以及他的剑和一精一美的鼻烟盒。之后我轻轻打开马车门,站着准备在车行驶中跳下去,不过马车在坦普尔洒吧那面的小街停下让另一辆车过去,我便轻轻地下了车,把门关上,将我那位绅士和马车都甩掉了。
这的确是我一个不期而至、毫无预谋的冒险,虽然我并没结束生活中那种欢乐的时光,并没忘记当面对一个为欲一望所蒙蔽、连老女人还是年轻女子都分不清的花花公子时,自己该如何行动。我的确看起来不是要老10岁或12岁,但我也不是一个17岁的荡一妇,那是很容易认别的。一个男人喝醉了酒,并且心中又受着邪恶驱使的时候,是最为放纵不已、荒唐可笑的。他同时受着两个恶魔的支配,无法用理智控制自己,正如碾磨机没有水无法碾磨一样。邪恶将他身上的一切善良的东西践踏。不仅如此,甚至他的心智在激动之下都会受到蒙蔽,使他眼睁睁地采取荒唐异常的行动,比如已经喝醉了还要喝酒,随便结识一个普通女人,不管她是做什么的或者是谁,正派还是堕落,干净还是肮脏,丑陋还是漂亮,年老还是年轻——他太盲目了,根本不加以识别。这样的男人比疯子更糟糕,他在邪恶的驱使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衣兜里的手表和钱包被我偷窃的那个家伙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这些就是所罗门所说的那种男人:“他们像将被屠宰的公牛,最后被镖槍刺穿肝脏。”顺便说一下,这是对他们那种邪恶毛病的绝好描述,那毛病是一种有毒致命的病菌,侵入血液之中,而血液的中心或发源地便是肝脏。那个既可怕又可恶的祸害正是通过人体血液迅速的大循环,转眼袭击到肝脏,于是他的一精一神被感染,他的命脉也好象被镖槍穿。
说真的,这个毫无防备的可怜家伙当初根本不会受到来自我这一方的危险,而我却很担忧他会给我带来什么危险。可他在一个方面的确应该受到同情:他本身似乎是一个好人——一个没有任何意图要伤害别人的绅士,一个有理智并且行为端庄的男人,一个英俊标致的人;他面容显得严肃认真,漂亮可一爱一,总之一切都是很不错的。只是不幸他前一晚喝了一些酒,又没有睡觉——正如我们在一起时他告诉我的;他变得很激动,在酒的作用下热血沸腾。他在这种状况下,仿佛被睡眠中的理智出卖了。
至于我,我关心的是他的钱以及可以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之后如果有办法的话我会把他安全送回家让他和家人在一起;因为十有八九他有一个忠诚贞洁的妻子和一些天真的孩子正在为他的安全担心,他们会很高兴地看见他回去了,小心照顾他,直到他恢复健康。然后他回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时将怎样地感到可耻和后悔啊!他将怎样为自己在城里肮脏的地方、在最糟糕的角落里随便结识了一个一妓一女而进行自责!他将为害怕自己患上梅毒,害怕一支镖槍已刺入他的肝脏怎样地哆嗦,每次回想到自己那种疯狂鲁莽的堕落行为他将怎样地憎恨自己!如果他还怀有任何道义,那么想到把自己身上的什么病——假如有的话,也未可知——传给了自己端庄贞洁的妻子,从而在他后代的生命所必需的血液里播下病菌,他将怎样地感到厌恶!
只要这些先生考虑到,在如此情况下与他们有了牵连的女人会对他们产生鄙视的想法时,他们就会觉得恶心。如上所说,她们并不看重那种一性一上的乐趣,她们不是靠对男人的喜一爱一生活的,被动的女人想到的绝不是乐趣而是金钱。当他在某种程度上已陶醉在邪恶的狂欢之中时,她的手便伸一入了他的衣袋看能够搜到什么东西,而他在自己糊闹的时候对此一无所知,正如他在要这样做时不能对此加以预料一样。
我知道有个女人非常巧妙地就把一个家伙骗了,这家伙确实也只应受到那样的待遇;趁他在另一方面与她忙着的时候,她把装有20几尼的钱包从他的表袋里取走——他由于对她不放心事先特意放在那儿的——然后另外放了一只装有镀金假币的钱包进去。他完一事后对她说,“嗨,你没有从我口袋里偷东西吗?”她则和他开玩笑,说她认为他也没多少钱可丢失的;他把手伸进表袋,摸了摸觉得钱包还在,极其满意,她就这样把他的钱偷走了。她经常采取这种手段,在所有类似场合衣袋里都准备着一块假金表和一袋假币,我并不怀疑她能取得成功。
我带着上一件赃物回到女管家家,当我把经过说出之后她太激动不安了,想到这样一位绅士每次喝过一杯酒,每天都冒着被毁掉的危险,她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但对于我弄到的赃物以及我偷他的那种干净彻底的过程,她则说自己为此太高兴了。“而且,孩子,”她说,“你那样对待他,对他的改造也许他一生听到的所有讲道都做不到。”如果这个故事的其余部分不假的话,的确如此。
第二天我发现她对这位绅士的事十分好奇,极力打听,我对他的描述——他的衣着、身材和面容——都使她想到一位名声为她所知的绅士。我继续讲着具体的细节,她深思一会儿,说:“我敢拿100英镑打赌我认识这个人。”
“如果你认识他我感到遗憾,”我说,“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在世上暴露。他受到的伤害已经够多了,我不愿再给他雪上加霜。”“不,不,”她说,“我不会给他任何伤害,但你可以满足我一点好奇,因为假如是他,我向你保证我会查出来的。”我对此有点吃惊,带着明显担忧的表情对她说,他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把我查出来,那样我就完蛋了。她热情地回答:“唉,你认为我会出卖你吗,孩子?不,不会的,”她说,“不管他在世上如何我都不会出卖你。比这更糟的事情我都替你保了密,在这件事上你肯定也会相信我。”所以我不再说什么。
她背着我另外采取了一种办法,决心把此事查出来。她去找到某个与自己猜测的那家人熟悉的朋友,说她与某某绅士有一件很特别的事要办(顺便说一下,这位绅士至少是个准男爵,有一个很不错的家庭),但没有人介绍她不知怎样去找他。朋友很乐意地答应帮她,因此去了那家看看绅士是否在城里。
次日她来找到女管家,说那位先生在家,但他遇到了一个灾祸,病得很重,无法和别人说话。“什么灾祸?”女管家急切地问,显得吃惊的样子。“唉,”她朋友说,“他曾去汉普斯特德拜访一个认识的绅士,返回时被袭击抢动劫了。他们认为他也喝了一点酒,受到那些恶棍的伤害,病得相当厉害。“偷窃!”女管家说。“他们从他身上抢走什么了?”“唔,”她朋友说,“他们抢走一块金表,金制鼻烟盒,漂亮的佩鲁基假发,以及他衣袋里所有的钱——一定相当多,先生出门钱包里总是有不少几尼。”
“哼!”我的老女管家嘲笑地说。“我向你保证他喝醉了,和一个娼妇勾搭上,被她扒窃,然后回去对妻子说他遭到抢劫。那是一个古老的谎言,可怜的女人们每天都会遇到上千个这样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