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要在青山一丁目某栋大楼的一楼咖啡厅见面的,是“mama force”的一妈一妈一桑。
鲛岛与晶造访“mama force”三天后。那天早上七点,鲛岛在自己家中接到了“mama force”一妈一妈一桑的电话。
“好早啊。”鲛岛发现对方是一妈一妈一桑,不由得抱怨道。
“一点儿也不早,我刚回家呢。”一妈一妈一桑说道。
“是夜晚的延续吗?”
“接下来才是我的晚上。你之前不是让我帮你联系‘阿伽门农’的小伙子吗?”
“能联系上吗?”
“今天能见到他哦。白天,是你的白天,也就是我的晚上。”
“几点?”
鲛岛刚跑完步回来。t恤和运动裤上都是汗水,要是不换衣服肯定会感冒。鲛岛每天早上都会出去跑步锻炼一个小时。
“他说最好是四点左右,要在他上班之前见面。就约在新宿吧。”
“新宿不行,如果被认识我的人撞见了,会给你添麻烦的。”
“好吧,那换成青山一丁目如何?就在我家附近。”
“你家地段可真好。”
“二丁目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啦。”
“好吧。青山的哪里?”
“青山双子塔一楼有两家咖啡厅,就挑那家面朝花园的吧。那儿的红茶很好喝。”
“好。四点?”
“三点。如果是去青山的话。”
两点不到的时候,身在署里的鲛岛听到了上头的通报。内容如下:有人报警称,十三点零五分于歌舞伎町二丁目××号“蒙大拿酒店”前听到槍声。随后,报警人 “蒙大拿酒店”的员工在酒店前的弄堂里发现两名巡逻中的警官倒地不起,立刻拨打急救电话。两名警官为任职于歌舞伎町警亭的尾上房男巡查与阪敏道巡查。救护 车抵达现场时,尾上巡查已然身亡,而阪巡查也在送往医院的过程中不治身。本署搜查课及警视厅搜查一课正在进行现场调查。请全署警员留意今后的通报,注意辖 区内的可疑人物。
尾上与阪都是二十多岁,鲛岛经常在歌舞伎町的警亭见到他们。
鲛岛站起身,正要离开防范课的办公室。鲛岛的桌子没有和其他课员的摆在一起,而是摆在课长办公桌的旁边。
“鲛岛。”课长桃井发话了。
防范课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大家不是去吃迟来的午饭,就是出门调查了,几乎没有人在屋里。
鲛岛默默望向桃井。桃井的头发已然稀疏,没有什么油光。
五十二岁的他脸色黯淡,级别和鲛岛一样,都是警部。他已经在新宿警署干了十八年了。
曾经,非一精一英组的桃井也曾是一个将来有望的警官。然而,十四年前的一起交通事故,葬送了桃井的未来与希望。
一个卡车司机在开车的时候打了瞌睡,一头撞在了停在高速公路收费站前的桃井的私家车上。卡车司机当场死亡,桃井六岁的儿子也没能躲过一劫,妻子则身负重伤。之后,桃井与妻子以离婚收场。
此后,桃井就成了众人口中的“馒头”(死人)。桃井是个与笑容无缘的人。他总是面无表情,也很少参加集会。
照理说,警署防范课课长都会亲自指挥青少年的辅导工作,或是离开办公室,出门查案。可桃井却不然。平日里,他总是坐在课长办公桌旁,戴着副老花眼镜查看各种档。
鲛岛也是被别人“推给”桃井的。其他部门的负责人都以“扰乱团队合作”为由,拒绝接收鲛岛,只有桃井例外。
代替桃井完成职务的,是名叫新城的警部补,他也兼任课长辅佐一职。鲛岛调来此地之后,新城一直无视他的存在。他希望能在防范课作出些成绩,以求将来能风风光光地调去公安部门任职。
——我们课可真是麻烦,课长是个馒头,还有个上头掉下来的累赘。
鲛岛曾听新城如此抱怨过。当时,桃井也在场。然而,桃井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阪巡查他——”桃井低声说道。
“我知道。”鲛岛点点头。阪虽然不是一精一英组的,可是也拥有大学学历。他父亲是新宿区的区议会议员,是下一任区长的有力竞争者。
“你在追踪木津是吧?”
“是的。”
“有头绪了没?”
“他刚出来,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做生意了。不知道是他太有自信,还是准备大赚一笔,把整个国家都卖了。”
桃井无言。
“如果我找到了他的老巢,请允许我申请逮捕令。”
“随便你吧。”
鲛岛点了下头,离开了防范课的办公室。警署里气氛紧张,警戒线的配置、搜查本部的设置让局里手忙脚乱。
目前警署内部没有一个搜查本部。对新宿警署而言,这种情况其实是很少见的。和其他警署比起来,新宿警署辖区内发生的重大案件要多出不少。
鲛岛心想,御苑园游会才平安结束,又发生了槍杀案,署长肯定很是头疼。这次的死者是警官,说不定和园游会有些关系,本厅公安必然会采取行动。
那些态度高傲的公安一精一英们一旦加入搜查队伍,发生摩一擦在所难免。“公安是一群真空吸尘器”——普通警官们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因为他们会把所有情报都吸个一精一光,可什么都不吐出来。
“真空吸尘器”来了,搜查就会变得异常麻烦。跑现场搜集情报的工作会交由“士兵”们完成,而用脑子思考的工作则会交给公安。搜一(搜查一课)与公安同属本厅,可几乎没有交流。即使搜一提出要公安提供数据,公安也不一定会答应。
鲛岛走出警署,朝车站走去。新宿警署位于西新宿。大家可能会觉得奇怪:把警署造在歌舞伎町所在的东新宿不是会更方便吗?
原来东新宿很容易堵车,即使把警察局造在那儿,警车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新宿大道、靖国大道的堵车问题已经成了个慢一性一病。接到110报警电话之后,警方甚至很难把警车开出车库。所以歌舞伎町设置了一个巨大的警亭,,在深夜事件多发的时间段里,骑自行车其实比开车更快。
鲛岛在青山一丁目站下了地铁,进入了一妈一妈一桑指定的那家咖啡厅。
玻璃陈列柜里摆满了各种蛋糕。沙发座和桌子之间有一定的间距,桌椅都透着一股高级感。桌边的客人们不只是来谈生意的商务人士,还有血拼归来的主妇们。虽 说是主妇,可并不是那些穿着围裙的马大一嫂,而是打扮入时的贵妇人。她们聊天的内容肯定也是围绕着别墅、高尔夫会员权进行的吧。
一妈一妈一桑已经在一个靠里的露天座位坐下了。果不其然,桌布上摆着一壶红茶。他戴着一副大号墨镜,配了一顶帽檐很大的帽子,穿着宽松的上衣和松松垮垮的喇叭裤。
他没有化妆。见鲛岛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一妈一妈一桑把视线从硬皮书上转开。
“点红茶吧。多加点糖,要一奶一茶。”
桌旁站着个身着燕尾服的服务生,见鲛岛点点头,他就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麻烦了。”
“没事啦。话说这年头可真不太平啊。”
一妈一妈一桑合上书本。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鲛岛回答。一妈一妈一桑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鲛岛的衣着。
鲛岛穿着浅绿色的西装、麻布衬衫,没有戴领带。
“这颜色不错啊,是那姑一娘一帮你挑的吗?”
“是我自己挑的。”
“鲛岛,没想到你还挺时髦的嘛。人家就喜欢时髦的人。”
“你可别吓我。”
一妈一妈一桑露出微笑。
“没关系,我也挺喜欢那姑一娘一的。”
他轻轻举起左手。鲛岛回头一看,一个留着短发的消瘦少年走进了咖啡厅入口。
“就是他,他叫冬树,你可别吓唬他哦。”
少年身穿白色衬衫和笔挺的牛仔裤。长着张大众脸的他,就像只害怕的小鸟一样,睁着一双大眼睛,嘴唇也特别红。
“你好。”少年站在桌边向两人问好,跟蚊子叫一样的声音。
“坐下吧。别担心,他是我的老朋友了,不会欺负你的啦。”
鲛岛也点点头。
“他以前被一妈一妈一桑甩过一次,打那之后就对我言听计从啦。”
冬树的双一唇绽放出微笑。
“周围好多警察呀。”
“小笨蛋,我开玩笑的啦。”
“不过的确有很多警察。”鲛岛说道。
冬树看了看鲛岛,又看了看一妈一妈一桑。鲛岛掏出名片,上面只写了他自家和防范课的电话,并没有写“警察”,也没有写职称。
冬树接过名片,低头致意道:“我叫冬树,是‘阿伽门农’的……”
“一妈一妈一桑告诉我了,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木津的男人?左肩上有一个蝎子形状的刺青。”
“认识,他来得还挺勤的。”冬树用纤细的嗓音回答。
“上一次去是什么时候?”
“昨天,十一点多吧。”
“昨天不是星期天吗?”
“有些店星期天也开门的。”
“他一个人去的?”
“昨天……是一个人来的。”
“每次去都会坐很久吗?”
“要看情况了,有时候就待一个小时,有时候一直坐到打烊。”
“你们几点打烊?”
“对外说是三点。”
“我们店也是这样的。”一妈一妈一桑插嘴道,“对外说是三点,不过要是有喜欢的客人在,就一直为他开着。”
“他一个礼拜来几次?”
“一两次吧,不过之前连着有十天没来。”
“听说他有个恋人是吧?”
冬树点点头。
“他恋人是谁?”
“以前在我们店做过,化名‘和雄’。原本是个暴走族,看上去蛮可怕的。”
“大概几岁?”
“和雄吗?二十左右的样子吧。”
“他们是最近才好上的吗?”
“好像是。和雄好像很尊敬他。”
“尊敬木津?”
“嗯。”
“木津是被和雄带去店里的吧?”
“好像是。”
少年很喜欢用“好像”这个词。
“两个人关系好吗?”
冬树点点头。
“前一阵子和雄还在店里和木津在一起呢。”
“这种情况很常见吗?”
“怎么会呀,一妈一妈一桑可不情愿了。可是他怕和雄,而且和雄和木津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更强势了,一妈一妈一桑也不敢说什么。”
“和雄为什么不在店里干了?”
“有客人投诉他。”
“投诉?”
冬树看了看一妈一妈一桑。
“别担心,说什么都没关系。”
“嗯……有一次和雄陪一个客人去酒店过夜了。客人早上起来,发现和雄不见了,钱包里的钱也没了。”
“报警了吗?”
冬树摇摇头。
“那个客人是个普通的工薪族,家里有老婆孩子,没法报警。”
“木津和和雄有没有同居?”
“不知道,可能吧。”
那和雄很有可能知道木津是干什么的,甚至可能在帮他干活。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好像是在酒吧吧。和雄离开我们店之后,又去别家酒吧打工了。”
“是哪家店?”
“我也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店在门仲。”
“门仲?”
“门前仲町,在木场那边。”
“现在他已经辞职不干了吗?”
“嗯。”
“他住在哪儿?”
“没听他说起过。也许我问过,只是他没说。”
“你一会儿要去上班?”
冬树点点头。
“如果木津去店里了,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和雄一个人去的也行。给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打个电话,就用和朋友打电话的口气说一声。”
“说什么?”冬树不安地问道。
“你们店很小吗?”
“嗯……二十个客人就坐满了,所以没办法说这些。”
“那就说‘把之前借你的录像带还给我’。”
“把录像带还给我?”
“嗯。如果木津也在,最好不要把‘鲛岛’这个名字说出来。”
“他认识你?”
“认识。”
当然,鲛岛并没有告诉冬树,他就是把木津送进大牢的人。
冬树一言不发地盯着鲛岛,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会给我谢礼吗?”
“你想要什么?”
“钱。”
一妈一妈一桑看着鲛岛:“要多少?”
冬树伸出一只手:“五万?”
“五十万。”
鲛岛叹了口气:“我可给不了这么多。听好了,木津是个坏家伙。他的工作是私自制造槍支,他卖出去的槍支,杀死了好多人。也许以后会杀死更多的人,我的目的就是阻止他。”
“要是他知道是我在通风报信……”
“别担心,我会等他出了店门再抓的,不会在店里动手。我也不会说是你报的信。况且他这次一进去,没个五年肯定出不来。”
“可是肯定会有同伴帮他报仇的吧……木津不是黑帮的吗……”
“他不是黑帮的,他不是任何一个组的成员。他虽然会和黑帮的人做生意,可并不是黑帮组织的一员。所以没有人会去帮他报仇。”
冬树想了想,说道:“酬金呢?”
“十万。”他又想了想,问道,“能不能现在给我?”
“先给你一半,剩下的一半等抓到了他再给。”
如果是公安,就能立刻支付酬金了。然而防范课能报销一半就不错了。公安最擅长的就是动用那些不需要开发票的钱。
“那就给我吧。”
鲛岛掏出钱包。付完酬金,里头只剩几张千元纸钞了。
“那我就告辞了。”
拿了钱,冬树站起身。这时鲛岛才注意到冬树没有点任何东西。
“等等,把你家的地址和你的全名告诉我。”
冬树站着报出地址和名字,说的时候没有犹豫,鲛岛判断他应该说了实话,冬树家住在高圆寺。
“还有电话号码。”
冬树报出的区号的确是杉并区的,看来也是可信的。
“我记下了,谢谢。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等你的联系。”
冬树离开了咖啡厅。鲛岛立刻拿出笔记本写了些什么。
“那小子还真一精一明。”
一妈一妈一桑一副无语的表情。
“开口就要五十万,这小子口气倒不小,说不定他今后就人间蒸发了呢。”
“还真说不定呢。”鲛岛合上笔记本之后说道。他准备晚上打个电话去“阿伽门农”,看看冬树有没有去上班。如果没有去,鲛岛就会跑到店铺附近守株待兔。
最糟糕的情况是冬树把消息透露给了木津。木津知道自己被盯上了,肯定会销声匿迹,那鲛岛必然会难以摸清他的行踪。他之所以会去新大久保的桑拿房,也是为了追查木津的线索。
“不过他为什么要在新宿玩儿啊。六本木和赤阪有的是可一爱一的男孩子啊。”一妈一妈一桑说道。
“坏人的世界也很小。普通人有喜欢去的地方和不喜欢去的地方,坏人也不例外。而且坏人比普通人更讨厌自己不熟悉的地盘,所以他们最终只能回到新宿。”
“然后就被抓了?真傻。”
“要是不傻,就不会犯法了。”鲛岛如此回答。鲛岛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