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清楚和那有关系。她看不起他家人的那种俗气。他们不懂事物的真正价值。
这天晚上,他俩再没谈什么。他还是丢下她和艾德加骑车玩去了。
他只要回到了母亲身边,母爱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纽带。每当他就这么左思右想时,米丽亚姆就被他置之脑后,她只是一种模糊而虚幻的感觉。这世上,别人都无关紧要。只有一块地方牢不可摧,也不会变得虚无缥缈,那就是他母亲所处的位置。在他眼中,其余的人都会逐渐模糊,甚至完全消失,但她不会。母亲仿佛是他的主心骨,生命的支柱,让他无法逃避。
同样,母亲也在等待着他。如今她的生命就寄托在他身上,已往的生活毕竟没能给莫瑞尔太太很多东西,她知道人们能在这个世界上有所作为,而她的机会,将由保罗来证实。他要做个没有什么能拖往他后腿的男子汉,他要以某种特别的方法改变世界的面貌。不论他去哪儿,她都觉得自己的心灵在陪伴着他;不论他做什么,她都觉得自己的心灵和他在一起,仿佛随时准备好替他传替工具。他和米丽亚姆在一起时,她就忍受不了。威廉已经死了,她要为留住保罗而斗争。
他回到了她身边。在他内心有一种自我牺牲的满足感,因为他是忠于她的。她最爱的是他,而他,最爱的是她,不过这还不能让他满足,他正年轻,身强力壮,还迫切需要一些别的。这让他苦恼得烦躁不安。他知道这一点,苦苦地祈求米丽亚姆是他所希望的那种女子,只占有他新萌发的生命力,而把根基留给她。他竭力抵抗着母亲,几乎就象抵制米丽亚姆的诱惑一样。
一个星期后,他才去了威利农场。米丽亚姆心里痛苦极了,生怕再见到他。她现在要忍受他抛弃她的屈辱吗?这不过是表面的和暂时的。他会回来的。她掌握着他灵魂的钥匙。但是,与此同时,想到他会处处跟她作对来折磨她,她就不由得退缩了。
然而,复活节后的星期天,他来吃茶点了,雷渥斯太太看到他很高兴。她猜测可能他碰上什么困难让他烦恼不已。他好象是来到这里寻求慰藉。她对他很好,用非常友好,几乎有些谦卑的态度对待他。
他在前面的院子里碰到她和几个孩子在一起。
“我很高兴你来了,”这位母亲说,那双富有魅力的棕色的大眼睛看着他,“天气真好。我正要到田野里走走。这还是今年的头一回呢。”
他感觉到她对他的到来十分高兴,这让他心里感到慰藉,他们一路走着,一路随便聊着,他恭敬而有礼。她对他的尊敬几乎要让他感激得哭了。他感到自己太软弱。。在草场尽头,他们发现了一个画眉的鸟巢。
“要不要我给你摸几个鸟蛋?”他说。
“要!”雷渥斯太太说,“这真让人感到春天的来临,一切都充满希望。”
他拨开荆棘,掏出鸟蛋,把它们捧在手掌上。
“它们还是热的呢——我想我们把正在孵它们的母亲给吓跑了。”他说。
“唉,可怜的东酉!”雷混斯太太说。
米丽亚姆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这些蛋,碰碰他的手。她感觉他小心地牢牢地捧着蛋。
“这真是奇怪的温暖!”她喃喃说着靠近了他。
“是体温。”他回答。
她看着他把蛋放回去。他身体紧靠着树篱,胳膊慢慢地伸进荆棘丛里,手里小心翼翼地握着鸟蛋。他正全神贯注地这么做着。看到他这副神态,她疼爱极了。他看上去天真而满足,但她却无法接近他。
茶点后,她犹豫不决地站在书架前,他取出一本《达拉斯贡城的达达兰》,他俩又坐到草垛边的干草上,保罗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那条狗又和上次一样跑来跟他闹着。狗把鼻子拱到了他怀里,保罗抚摸着狗的耳朵,然后把它推开了。
“走开,比尔。”他说,“我不想让你过来。”
比尔跑开了。米丽亚姆有些奇怪,心里害怕什么事会发生。小伙子的沉默仍然叫她担心。她害怕的倒不是他发火生气,而是害怕他那种沉默的决心。
他稍稍侧了一下脸,这样她就看不到了,接着,他开始痛苦地一字一句地说:“你觉不觉得——如果我没有来得这么频繁——你也许会喜欢上别人——另外一个男人?”
原来,还是那句话。
“但我不认识别的男人,你为什么要问这句话?”她用低沉但责备的口气回答。
“哦,”他冲口而出,“因为别人说我没有权利如此频繁地来这儿—一如果我们不想结婚的话……”
米丽亚姆向来讨厌别人干涉他们之间的事。她曾因为父亲笑呵呵地对保罗暗示,说他知道保罗为什么来的这么勤,而大发脾气。
“谁说的?”她问,想知道是否自己家人和这闲话有关。然而,他们与此无关。
“妈妈说的——还有别人,他们说到了这个程度大家都会认为我已经订婚了,我自己也应当这样考虑,否则就对你不公平。我一直想弄清楚—一我认为我并没有象一个男人爱他的妻子那样爱着你。对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米丽亚姆不高兴地低着头。她为这种纠葛而生气。别人不应该干涉他们俩的事。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说。
“你觉得我们彼此深爱,到了结婚的程度吗?”他明确地问她。这话让她不禁颤抖起来。
“不。”她坦率地说,“我认为还没有—一我们太年轻了。”
“我想或许。”他可怜巴巴地接着说,“你,凡事较真,寄予我的期望太高——也许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一切。即使是现在——如果你觉得比较合适的话——我们还是订婚吧。”
米丽亚姆现在真想大哭一场。同时她也很生气。她总象个孩子似的任人摆布。
“不,我觉得不行。”她坚决地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他说,“与我在一起——我觉得没有任何人能够独占我——成为我的一切——我觉得决不会有。”
这点她确实没有想到。
“是的,”她喃喃地说,停了一下之后,她抬头望着他,黑黑的眼睛突然一亮。
“是你妈妈说的。”她说,“我知道她从不喜欢我。”
“不,不,不是这样。”他急忙说,“这次完全是为了你好她才说的。她只是说,如果我们再这样下去,我就应该认为自己已经是个订了婚的人了。”一阵沉默。
“倘若以后我叫你来我家,你不会不来的,对吗?”
她没有回答。但此时她已怒不可遏了。
“好吧,那我们该怎么办?”她急促地问:“我想我最好还是扔了法语。虽然我才刚刚摸到了一点门道,但我觉得我可以自学了。”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说,“我可以继续给你上法语课,没问题。”
“噢——还有星期天的晚上,我不会停止做礼拜的。因为我喜欢它,况且那是我仅有的社交活动,但你不用送我回家,我可以自己走。”
“好的,”他说,显出很吃惊的样子,“但如果让艾德加和我们一起走的话,他们就没话说了。”
又是一阵沉默。其实,她并没有失去太多。接下来的谈活,他们之间没多少分歧。她祈愿那些人少管闲事。
“你不会老想着这件事,为它感到烦恼吧?”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