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秒定乾坤
格鲁希导致了法军在滑铁卢之战中的失败,当然,这并不完全是他的错,按照现代的话来说,他只是遗憾地与伟大擦肩而过了。
遗憾的是,格鲁希并没有感受到大家对他寄予的深切期望,更没意识到命运已经将拿破仑的生死大权交给了他。他只是一味遵从拿破仑的命令,按照原定计划,继续追捕逃散的普军。
雨终于停了,四周陷入了可怕的寂静,敌人的痕迹被雨水遮盖得一干二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在年轻士兵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丝毫紧张的表情,部队懒散地缓慢前进。
18日早晨,格鲁希突然感到地面强烈地震动着。
不只是他,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紧接着,是一阵阵沉闷的炮响,大约离这里有三个小时的路程。几个军官认真分析后,最终确定炮声来自圣让山!一定是滑铁卢战役开始了!
副司令热拉尔建议格鲁希,将部队掉头开往圣让山,与主力部队会合。这个建议得到了很多军官及士兵的支持。但胆小如鼠的格鲁希优柔寡断,无法下定决心,他仍然坚持执行拿破仑的命令。是啊,这么多年来,格鲁希已经习惯了听从命令。当时,格鲁希有自己的打算:皇帝命令他追击逃兵,擅自违抗命令肯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如果这步棋走对了,他会得到梦寐以求的名誉和地位,但万一失败了,他只有死路一条。这实在是太冒险了!为了明哲保身,他最终决定按指令行一事,这样的话发生任何事都与自己无关。
格鲁希的内心发生了激烈的斗争,迟迟不能下定决心。热拉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大声命令格鲁希立刻下令。对格鲁希来说,区区一个副司令,竟然敢以下犯上,冒犯他的权威,这简直欺人太甚!格鲁希怒不可遏,严厉地警告热拉尔:没有得到皇帝的命令,他绝不擅离职守。
所有的人都失望了。这时,炮声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寂静似乎代表着某种不详的征兆。
热拉尔仍然坚持回到圣让山,他恳求格鲁希允许他率领一个师的步兵和一些骑兵去增援,并发誓尽快赶回战场。这时,格鲁希犹豫了大概一秒钟,最多只有一秒钟。
就是格鲁希犹豫的那一秒钟,仅仅是稍纵即逝的一瞬间,就注定了他自己和拿破仑的命运,也改变了整个世界的历史进程。
在瓦尔海姆的一间小屋子里,这短暂而珍贵的一秒钟决定了19世纪的发展方向。但让人惊讶和惋惜的是,如此重要的一秒钟里的决定,竟然出自格鲁希这个平庸无能之辈口中,这真让人感叹历史的深不可测!让我们幻想一下:如果格鲁希在那一瞬间能鼓起勇气,确信自己和部下的判断,果断地违抗拿破仑的命令,那么战争将会是什么结局,法国又将会是什么景象呢?遗憾的是,这个胆小怕事又没有主心骨的小人物,最终选择死守命令,从而与命运特别赏赐给他赢得巨大荣誉的机会失之交臂,实在是太可惜了!
在格鲁希看来,如果热拉尔带走这支部队,将再次使兵力分散,要想完成追剿普军的任务就难上加难了,并且,军人绝不能违背皇帝的旨意,这是死罪。热拉尔和其他军官非常失望,他们不发一言。就在这沉默中,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一秒钟一闪而过,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即使以后他们想用任何行动、任何言语来弥补这个遗憾,都只是枉然。同样是因为这一秒,威灵顿则鬼使神差般胜利了,从此名留青史。
在格鲁希的率领下,部队继续前进,却已经是人心不齐。
热拉尔和旺达姆两位将军一直非常恼火,他们握紧拳头发泄内心强烈的怒气和怨气;格鲁希也开始不安起来。时间渐渐流逝,却始终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这正是他们一直担心的问题——敌人可能逃往布鲁塞尔了,而并非他们现在的方向。难道他们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想到这里,格鲁希越来越不自信了。
很快,侦察兵又带回了一个坏消息:溃逃的普军早已赶往滑铁卢了。事实上,如果此时格鲁希及时改变主意,与拿破仑部队会合,战争尚有回旋的余地。但格鲁希固执己见,他的固执程度甚至令墨守成规这个成语都要自惭形秽。尽管惶惶不安,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前进。
但他没有想到,他再也得不到皇帝的任何命令了。格鲁希与震耳欲聋的炮声渐行渐远,听到远处的炮声,他甚至连一个最有可能的推测都没有——滑铁卢正陷于空前的激战。
对拿破仑来说,滑铁卢战争就像是一场赌博,他必须孤注一掷!
时间指向了中午11点,此前拿破仑的四次进攻全被击退了,英军已经疲惫不堪,本来坚不可摧的防线也有了缺口。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拿破仑决定全力总攻。片刻间,炮火更密集地向英军的阵地轰炸,浓浓的硝烟很快笼罩在战场上空。就在它即将模糊人们的视线的时候,拿破仑在望远镜里发现了东北方树林里的一股人影。
那股人影迅速穿过树林,直接奔向战场,引起了所有指挥员的注意。很显然,这是一支援军。难道格鲁希在危急关头改变了主意?拿破仑一直认为,格鲁希永远不会违抗自己的命令,却没想到他也有胆大妄为的时候,看来真的是看走眼了。遗憾的是,俘虏的话彻底摧毁了拿破仑心中仅存的幻想,那原来是普军,是布吕歇尔的先头部队!
拿破仑明白了,他要追剿的普军早已摆脱了愚蠢的格鲁希,马上就要和威灵顿的部队会合了;而他三分之一的兵力仍然在原野上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搜寻敌人的踪迹,做的都是无用之功。
他心急如焚,赶紧派人给格鲁希送信,要他不惜一切代价立刻增援主力部队,并拦截布吕歇尔部队。同时,他命令内伊元帅展开猛烈进攻,抢先普军一步攻下这个山头,将英军一举歼灭。
拿破仑意识到,他获胜的几率已经大打折扣,再大的赌注都不算夸张。
法军一次又一次攻击威灵顿所在的山头,一次比一次猛烈,兵力也逐渐增多,战斗的残酷程度也不断升级。他们无数次冲到英军阵地的前沿,又被击退回来。擅长防守的威灵顿果然不是一浪一得虚名,几个回合后,法军依然没占到丝毫的便宜。
拿破仑终于没能等到格鲁希,敌军的增援部队却不断一逼一近。
法军上一上一下一下全都惶惶不安,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拿破仑也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内伊元帅决定与威灵顿一决雌雄,他把所有兵力都派到战场上,他的勇一猛果断与格鲁希的优柔寡断形成了鲜明对比。全部骑兵和步兵都投入到这场残酷的战争中,10000名士兵孤注一掷,誓夺高地。
很快,英军的阵地被踏烂了,炮手被杀死了,士兵尸横遍野,外围的防线也被突破了。虽然法军的骑士兵团也伤亡惨重,但在这个关键时刻,拿破仑亮出了自己的撒手锏,用最后的预备队近卫军代替骑兵再次冲向高地。
在这场激烈的拉锯式的争夺战中,高地就和欧洲一样,谁先得手,谁就能控制它,也就能控制整个欧洲的发展方向。
开战以来,滑铁卢战场上的400门大炮一刻也没停歇。轰隆隆的炮声、振奋人心的战鼓声、骑兵的铁蹄声、士兵冲锋时的嘶喊声……各种声音汇成了一股震耳欲聋的声一浪一,响彻云霄,连整个山头都为之颤一动。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双方的司令都聚一精一会神地聆听一个非常细小的声音——计时器的嘀嗒声,他们小心翼翼地数着时间。
威灵顿得知布吕歇尔的部队已经到了附近,拿破仑则期望格鲁希也正在赶来。现在,英法两军都已经倾囊而出,谁的援军先来谁就是战争的胜利者。两位统帅都焦急地拿着望远镜密切注意远方的情况,希望看到自己的援军。
很快,他们都看清楚了:普军已经来到远处的树林边缘。不过没人知道这究竟只是散兵游勇,还是有密切部署的增援部队的先头部队。英法双方都已经一精一疲力竭,在战争的最关键时刻,他们彼此都气喘吁吁,疲惫不堪。英军仍在负隅顽抗,法军则发起了最后的冲一刺,谁胜谁负即将见分晓。
这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槍声,是从普军方向传来的,那里似乎正在发生槍战。拿破仑确信这就是格鲁希发起的攻击,他肯定成功拦截了增援的普军。
拿破仑一厢情愿地认为他的侧翼可以安然无恙了,因此集合剩下的全部兵力冲向威灵顿的主阵地。对拿破仑来说,这个阵地就像布鲁塞尔的门闩和欧洲的大门一样,只要摧毁它,就能掌控整个世界。
遗憾的是,拿破仑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刚才令他振奋的槍声并不是来自格鲁希,不过是敌军阵营的一个小误会,仅此而已。原来,汉诺威军团更换了军服,普军误以为他们是敌人便朝他们开槍。但误会很快就澄清了,这场小小的战争立刻停止了。
在对英军主阵地的进攻中,拿破仑派出了所有的兵力,使他的侧翼一点防御都没有,在敌人的面前暴露无遗。无数普军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地穿过树林,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样从侧面疯狂地向拿破仑的主阵地刺去。
可怜拿破仑一直苦苦等着格鲁希的部队,到来的却是布吕歇尔的主力军,法军的厄运从此开始。
获悉这个消息后,法军顿感五雷轰顶,士兵们纷纷撤退。
这是威灵顿反攻的最好机会。他骑马赶到山头的前沿,朝敌人溃退的方向在头顶上挥舞着自己的帽子。士兵们都明白这是胜利的手势,知道法军已经不堪一击,因此所有的士兵蜂拥而上,向撤退的敌人发起了最后一次猛烈的进攻。与此同时,普军也从侧面展开了攻击。
法军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短短几分钟,这支曾经的威武之师就成了一盘散沙,惨不忍睹。
这盘散沙毁灭了一切,包括拿破仑。法军仓皇向后逃窜,英军和普军趁势穷追猛打,叫喊、逃命、追击、屠杀混乱地交织在一起,法军的贵重财物被英普联军洗劫一空,炮兵全军覆没,就连拿破仑的专用马车也难逃被洗劫的厄运。
好不容易挨到半夜,拿破仑终于在黑暗的掩护下甩掉了追击的联军,暂时在一个简陋矮小的乡村客栈歇脚。拿破仑浑身都是泥水,疲惫不堪地躺在扶手软椅上,非常潦倒、落魄。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什么帝国,什么宏图伟业,什么美好前程,全都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至此,欧洲历史上最具胆略、最高瞻远瞩的伟大人物之一拿破仑,20年来苦心经营的辉煌基业彻底葬送在一个懦弱而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中。
幡然醒悟
拿破仑失败后,罪魁祸首格鲁希幡然醒悟,遗憾的是他醒悟得太迟了。大错已经铸成,一切都回天无力了。
就在联军大败拿破仑不久,一辆特快的四轮马车疯狂奔向布鲁塞尔,车上是当时并不出名的一个小人物罗茨舍尔德——德国犹太大银行家罗茨舍尔德家族的后裔。
他一得知拿破仑战败的消息,便立刻经由布鲁塞尔直奔伦敦交易所,他要在英国政一府得知并发布消息之前进行证券投机买卖。他是第一个获悉拿破仑兵败滑铁卢的人,因此他的投机买卖将使他获利百万,就凭这一个买卖他完全能创建一个新的帝国。
翌日,威灵顿获胜的消息传到英国和巴黎,布鲁塞尔和德国同时响起了胜利的钟声。
到现在为止,滑铁卢战役的结果传遍了整个欧洲,有个人却仍然浑然不知,还在继续茫然的追击行动,他就是制造这个不幸的始作俑者格鲁希。
虽然格鲁希与滑铁卢只有四个小时路程的距离,但他对滑铁卢战役的消息毫不知情。他仍然坚守拿破仑追击逃兵的圣谕,却一无所获,他连一个普军的影子都没看见。这简直太奇怪了,这让他的心七上八下。从不远处传来的炮声一声高过一声,仿佛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大地颤一动了,与此同时,炮声也以同样的威力震撼着人们的心。大家都知道,滑铁卢战役与普通的战争不同,它是一场规模罕见的战役,是一场真正意义的大决战。
工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遇到了普军!但令人失望的是,这支孤立的队伍只是布吕歇尔的后卫部队。尽管如此,,所有人都认为为决战出一份力的时刻到了,疯狂地向敌人扑过去。
热拉尔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不顾一切向敌人发起了进攻,却在不要命的进攻中葬送了自己的一性一命。这个急躁而果断的将军,再也没有机会提出任何建议了。
在格鲁希的率领下,法军已经占领了村庄,但大家都意识到这场小小的胜利对决战根本毫无意义。不远处的战场忽然安静下来,这是一种令人惊诧的安静,令人忧心忡忡的和平,令人心惊胆战的沉默。周围死一般地沉寂,一点一点吞噬和折磨着人的神经,不断挑战人们心理承受的极限,他们甚至宁愿听到轰隆隆的炮声。
直到现在,拿破仑要求紧急增援的命令才姗姗来迟,只可惜已经太晚了,回天无力。
炮声停止了,战争也结束了,具有决定一性一意义的滑铁卢战役的结果究竟怎样,格鲁希和他的军队仍然懵懂不知。他们只能干等,在漆黑的夜里,在辽阔而空荡的平原上,漫无目的地等待。
整整过了一夜,仍然杳无音信!他们似乎已经被忘到九霄云外了,他们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前线的消息。
第二天,情况仍然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只好拆除军营,车马劳顿地继续踏上他们漫无目的,甚至连行军都不算的征程。10点,他们终于看到了总参谋部的军官,他们终于可以摆脱六神无主的恐惧了!
人群立刻沸腾起来,他们急切地询问滑铁卢战役的情况。令他们失望的是,他们并没有从军官的脸上找到任何喜悦的神色,而是满脸的惊恐:他两鬓的头发湿一漉一漉的,身一体因过度紧张而剧烈的颤一抖,说话断断续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这使大家根本就听不懂他的话。无论他们确实不明白,还是因为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而装糊涂,事实终归是事实:法兰西的皇帝再也不存在了,军队也已经溃散,就连皇帝也已经不知所终,法国彻底完了!不管怎样,这都是既定的事实,谁都无法扭转乾坤。
一时间,大家都认为这个军官说的是疯话。这怎么可能呢?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战败,但他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皇帝绝对不可能失败,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听那名军官讲述了战争的全过程后,所有人都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