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离圣米迦勒学期开学还有一个星期,他决定利用这段假期到英格兰做一次短期旅行。他先在伦敦待了几天,然后租了辆车前往康沃尔。
他想找一个惬意的地方,等萨拉第二年春天来看他的时候,他们可以住在那里。他心里盘算着,他们可以先开车去伯克郡,在那儿,她能饱览她经常津津乐道的美景——乌飞顿白马峭壁;接着他们可以去康沃尔继续下一站的行程。他在一条蜿蜒的路上找到一所家庭式旅馆,那条路一直延伸到波尔佩罗的渔村。他在这个旅馆的顶楼住了三天,看看书,听听海鸥掠过海湾时的鸣唱。
他每天要去攀走悬崖小径。在过去五年中,他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教室和实验室里度过的,他的身体需要好好锻炼一下了。几天的锻炼让他精神倍增。尽管他很想念我母亲,但他渐渐觉得,分离也并非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
在回剑桥的途中,他在格拉斯顿伯里逗留了一阵。格拉斯顿伯里是萨默塞特平原的一个小镇,与静谧庄严的托尔山遥相辉映。萨拉曾把它称之为“另类思想家”的中心,她说那是一个他应该看一看的地方。
三件怪事相继发生。
我父亲走在本尼迪克特大街上,突然有一条黑狗跑进一条小路,朝迎面驶来车冲过去;车子猛打了方向,撞到路沿,强大的冲击力把挡风玻璃震得粉碎,玻璃碎片四处飞溅。父亲停住步子,在路人中询问司机是否安然无事——她扒在方向盘上,抱成一一团一 ,看起来是受到了惊吓,身体应该并无大碍。看了一会儿,他踩着玻璃碎屑嘎吱嘎吱接着往前走。
途中,他看到蓝调咖啡馆的标牌,立刻想到了萨拉。她喜欢蓝色,并且认为名字中带有蓝色就代表幸运。他脑子里浮现出春天带她来格拉斯顿伯里的情景,他领她去本尼迪克特大街,她看到这块牌子一定会眉飞色舞的。他走进咖啡馆,点了一份三明治,想象她坐在他对面。
为他点单的女服务员说他“错过了刺激的一刻”。她说,不多久前,一位客人在店里吃完午餐,站起来,不紧不慢地为自己宽衣;脱完,他把衣服一件件折好叠放在椅子上。她把那张椅子指给父亲看,上面确实堆了几件折好的衣服。然后,她说,这个男人裸着身子出了咖啡馆跑到街上去了。
“肯定有人报警了,”她说。
其他餐桌上的食客对此议论纷纷,他们都说,那个男子不是当地人。
“他一定是疯了,”有个人说。
父亲吃完东西付了帐,重新回到刚才出车祸的地点。他过马路的时候,一个盲人从街对面走来。他是个肥胖的大个子,脑袋上秃得没有一根毛;他拄着白色的盲人杖一边走一边左右来回轻轻叩击地面。随着他们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父亲发现这人的眼睛里只有眼白,仿佛瞳孔被翻转到里面去了。正在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这个男人转过头朝我父亲微微一笑。
父亲感到体内的肾上腺素急剧释放——不止于此,还有些他从未经历过的感觉。他觉察到自己深陷邪恶之中。
他加快了脚边。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看去,那人已经在视线中消失了。
回去的路上,他反复回想刚才的一幕幕场景,可是仍然一头雾水。后来他跟丹尼斯和马尔科姆谈起这个装瞎的男人,还开玩笑说他遇到了格拉斯顿伯里的魔鬼。他们笑他扯淡,他也希望他们是对的。
父亲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