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卡顿军服袖口上那道宽宽的海军将官金杠闪闪发光。他那间位处白宫西翼、暖气过足的小小办公室已油漆过好几道,最新一道是蛤灰颜色。这位播升未久的海军少将当年在海军学院里只比帕格高两班。和他当年在安纳波利斯检阅场上一面操着正步一面向他的一营人喊着口令的时候相比,他的下巴领儿现在鼓得更加厉害,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厚实。他的笔挺的身板却是依然如故。他坐在一张金属办公桌后面,背后墙上挂着一幅总统亲笔签名像。他握手的时候并不起身,所说的也是一些不着边际的寒暄话,只字不提尼米兹的要求。帕格于是决定冒昧试探一下。“将军,人事局有没有通知您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来过一份与我有关的调令?”
“嗯,不错。”回答既很谨慎又很勉强。
“那么总统是知道尼米兹上将要我到他参谋部去的啦?”
“亨利,我劝你还是呆会儿,传到你的时候,你就进去听着,这就行了,”卡顿不耐烦地说。“斯坦德莱将军还在总统那儿。还有霍普金斯先生和莱希将军。”他把一篮子信件挪到跟前。“在召见我们的铃响之前,我必须把这些信件发掉。”
帕格其实已经得到了回答:总统还不知情。在继续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卡顿一言不发;帕格则重新思考一番自己的处境,盘算对策。自从他在莫斯科给哈利。霍普金斯又写了那份访问前沿阵地的报告以来,到现在都一年多了,但仍没听说过上面有什么表示,有关明斯克发生的犹太人惨遭屠杀的证据,他给总统去过一封信,也没回音。他早就断定,那封信使他显得是个感情用事、爱管闲事的人,因而也就结束了他与白宫的关系。他对此并不在乎。他从来也没去追求过出任无足轻重的总统密使的角色,对于这一角色他也不觉得有多大乐趣。显然,斯坦德莱老将军在幕后促成了此次白宫召见。对付的策略必须非常简单:透露尼米兹的调令,抵消斯坦德莱的作用,从总统的权力圈子中脱身出来,呆在外面,然后回到太平洋上去。
铃声响了两下。“这是叫我们,”卡顿说。白宫的过道和楼梯显得寂静如故——这是飓风眼里的平静。秘书们和身穿制服的听差们步履轻徐,一如太平年月。椭圆形办公室里那张大写字台上,乱糟糟地放着一些小摆设和舰艇模型,看上去就好似将近两年来从未动过一样。但是弗兰克林。罗斯福已经有了很大变化:灰白的头发更加稀疏,发紫的眼泡里眼睛显得混浊无光,完全是一副令人吃惊的龙钟老态。哈利。霍普金斯面色蜡黄,瘫倒在扶手椅里有气无力地向帕格招了招手。两位佩金带采的海军将官直挺挺地坐在长沙发上,只是斜眼朝他瞥了一下。
维克多。亨利和卡顿走进去的时候,罗斯福那张疲惫的宽下巴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啊,帕格,老伙伴!”声音浑厚、威严,伊然是哈佛出身的气派,就跟无线电里所有的滑稽演员叫人已经听腻的模仿完全一样。“日本佬叫你下海游泳了,是吗?”
“恐怕是这样,总统先生。”
“那是我最爱好的一项运动,你知道,游泳,”罗斯福说,同时微带恶作剧地一笑。“对我的健康有好处。不过,我喜欢自己选择时间和地点。”
帕格一时不知所措,而后意识到这种叫人吃不消的取笑是存心表示亲热。罗斯福扬起双眉,等着他的答话。他以他所能想到的最轻的言词勉强回敬道:“总统先生,我同意,那是一次很不合时的游泳,不过它对我自己的健康也很有好处。”
“哈,哈!”罗斯福把头一仰,开怀大笑,别人也跟着笑了几声。“说得妙!要不然,你也到不了这儿了,是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好象是又在开玩笑,别人于是又笑了起来。罗素。卡顿退了出去。总统富有表情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帕格,损失了那么一艘好兵舰,还有那么些英勇的汉子,我感到心疼。‘诺思安普顿号’干得很好,这我知道。你安全脱险,我实在高兴。你一定认识莱希将军吧”——罗斯福那位身材瘦长、神情冷漠的参谋长朝帕格僵硬地点了点头,这和他的四道金杠以及沉在海底的军舰都是相称的——“当然,你也认识比尔。斯坦德莱。自从你和比尔那次一起到莫斯科去过以后,他就一直对你赞不绝口。”
“你好,亨利,”斯坦德莱将军说。他皮肤粗硬形容干瘪,耳朵里插着一个大助听器,肌肉松弛多皱的劲项上面伸出一个好象没嘴唇的瘦削下巴颜儿,看上去有点象是一只发脾气的乌龟。
“你知道吗,斯坦德莱将军那次跟着哈里曼的代表团去了一次俄国之后,变得非常喜欢俄国人,所以我不得不把他派到莫斯科去当大使,免得他觉得扫兴!虽然他这次只是回国度假,但他实在太想念他们了,所以他明天就要再赶回去。对吗,比尔?”
“对极了,总统。”语调里面带有不加掩饰的嘲讽。
“你喜欢俄国人吗,帕格?”
“我对他们印象很深,总统先生。”
“哦?别人有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是什么东西叫你对他们印象最深呢?”
“他们兵员众多,先生,还有他们都不怕死。”
四个人的目光相互对射了一下。哈利。霍普金斯用微弱、沙哑的声音说:“帕格,我看斯大林格勒的德国人此刻大概与你有相同的感觉。”
斯坦德莱没好气地朝着帕格瞥了一眼。“俄国人兵员众多,打仗勇敢。这没人会有不同意见。但是他们也很难相处。这是根本的问题,因此也有一个根本的回答。那就是立场坚定,态度明朗。”斯坦德莱用一只瘦骨鳞峋的手指朝着露出宽厚笑容的总统摆动着。“言词对于他们是白费气力。就象跟来自另外一个星球的人打交道一样。他们只懂得行动的语言。即使是行动的语言,他们也可能会有错误的理解。我看直到现在,他们还是不理解《租借法案》。既然能够捞到手,他们就要了再要,捞了再捞,就象小孩子去开联欢会,碰上了免费供应的冰淇淋和蛋糕一样。”
总统仰起头,几乎是乐呵呵地回答说:“比尔,我有没有对你说起过我在一九三三年同李维诺夫的会谈?我那时和他谈判关于承认苏联的事。嘿,我以前从来没和这种人打过交道。天哪,我简直要疯了!我记得争论的是我们在俄国的侨民的宗教自由问题。他就象条泥鳅一样狡猾。我索性对他大发了一通脾气。可是他回来再找你的时候,那副冷静的神态我一直忘不了。
“他说,‘总统先生,在我们刚刚进行革命之后,你们的人和我们的人是没法打交道的。你们依然是百分之百的资本主义,而我们突然下降到零。’”罗斯福摊开多肉的双手,竖起手巴掌,远远分开。“‘自从那以后我们渐渐上升到这儿,大约百分之二十,而你们下降到了大约百分之八十。在今后的岁月里,我相信我们会把差距缩小到百分之六十对百分之四十。”’总统两只手相互靠拢。“‘我们不可能合得更拢,’他说,‘但是隔开这么点距离,我们能交往得很好。’比尔,我看李维诺夫的话在这场战争中已经应验。”
“我也这么看,”霍普金斯说。
斯坦德莱对着霍普金斯发作了,“你们这些人又不是在那儿长住,招待你们这些光是品尝一下伏特加味道的客人,他们的举止言谈当然客客气气,挺不错。但是天天和他们谈会事,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好啦,总统先生,我知道我该走啦。让我再概括地说几句,然后告辞。”他直截了当地提出了几点要求:更加严格地管制租借物资;提升他的参赞武官;使馆有权直接控制前往访问的大人物。他还带着强烈的反感提到温德尔。威尔基,同时怒气冲冲地向着霍普金斯看了一眼。罗斯福面带笑容地点着头,答应斯坦德莱一切照办。两位海军将官离去的时候,斯坦德莱拍了拍帕格的肩膀,诡高地朝他一笑。
总统叹了口气,按了一下按钮。“让我们吃午饭吧。你也吃吧,帕格?”
“先生,我妻子刚给我吃i一顿晚早饭,是鲜群鱼。”
一真的?群鱼!好啊,我说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接风!罗达好吗?真是位优雅美貌的女人。“
“她很好,总统先生。她希望您还记得她。”
“啊,她叫人一见难忘。”弗兰克林。罗斯福取下夹鼻眼镜,揉了揉眼眶发紫的眼睛说,“帕格,当我从海军部长那儿听说你儿子华伦的情况时,我真是难受极了。象他那样的小伙子我从来没见过。罗达受得了吗?”
这个老政客有能够记住别人第一个名字的本领,现在又冷不防地谈起他死去的儿子,使得帕格一时不知所措。“她很好,先生。”
“那是中途岛的一次了不起的胜利,帕格,全应该归功于华伦那样的勇敢的小伙子。他们挽救了我们在太平洋的战局。”总统突然改变了语调和神色,从亲切的同情一转而为直接商谈正事。“但是,你瞧,我们在瓜达卡纳尔岛附近夜战中损失的舰只太多了,是吗?这是怎么搞的?日本人比我们更善于打夜战吗?”
“不,先生!”帕格感到这个问题是给了他一巴掌。他很高兴能摆脱掉关于华伦的话题,于是干脆利落地回答说,“他们发动战争的时候,训练的水平要比我们高得多。他们是早有准备的,只等一声令下,我们却不是这样。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把他们抵挡住了。他们已经放弃了增援瓜达卡纳尔的打算。我们不久就会在那儿打胜仗。我承认,我们必须在夜间炮战中打得更好些,我们也肯定能做到这一点。”
“你说的我全同意。”总统的目光冷峻刺人。“但是,有段时间我很为那儿的情况担心,帕格。我曾以为我们可能不得不从瓜达卡纳尔撤出来。如果是那样,我们的人一定会感到很不好受。澳大利亚人一定会惊作一团。尼米兹做得很好,把海尔赛派到那儿去。海尔赛真是一条硬汉子/‘总统把一支香烟装进烟嘴。”他就靠那么点儿兵力,但是干得真够漂亮,挽救了整个局面。只有一艘作战的航空母舰!真想不到!这样的困境不会延续很久了,我们的生产就要大显身手。耽搁了一年的时间,帕格。不过,就象你说的,他们老早就在准备战争,我却没有!不论有些报纸老是怎么暗示。啊,来了。“
穿着白上衣的黑人待役推进来一辆供应午餐的小车。罗斯福把烟嘴放在一边,然后发出一通埋怨,这叫帕格吃了一惊。“请你瞧瞧我这顿中饭:三个鸡蛋,也许四个。真是见鬼,帕格,你只好跟我分着吃了。准备给两个人吃!”他对侍役命令说。“你就先喝你的汤吧,哈利,别等了。”
侍役神色慌张,从写字台的一角抽出一块搁板,拉过一把椅子,给维克多。亨利端上鸡蛋、面包和咖啡。霍普金斯膝上放着一只盘子,没精打采地用汤匙从盘子上的一只碗里舀着汤吃。
“这才有点象样,”弗兰克林。罗斯福一面说,一面迫不及待地开始吃起来。“现在你可以对你的孙子说了,帕格,你曾分享过一顿总统的午餐。我这儿的工作人员也许从今以后会真正懂得,我不喜欢铺张浪费,这是场永恒的斗争。”松软微温的鸡蛋没搁盐,也没搁胡椒。帕格吃了下去,尽管肚里不饿,却觉得这确实是一次有历史意义的破格待遇。
“你瞧,帕格,”霍普金斯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在北非登陆的时候缺乏登陆艇。曾经议论过突击生产登陆艇的计划,提到了你的名字。不过现在登陆既已成功,德国潜艇的问题又显得更加紧迫了,护航驱逐舰当然是造船厂的头号任务。但是登陆艇的问题依然有待解决,所以——”
“非解决不可,”总统克销一声放下叉子。一每次讨论到进攻法国的时候,总要碰上这个叫人头疼的问题。我还记得四一年八月去会晤丘吉尔之前我们在‘奥古斯塔号’上的谈话,帕格。你很熟悉你干的那一行。我现在正需要一个有魄力的人能在我的充分支持下监管为海军生产登陆艇的计划。但是事有凑巧,半路里冒出了老比尔‘斯坦符莱。他要你去当他的特别军事助理。“罗斯福从咖啡杯上抬起眼来一瞥。”这两样工作里面你更喜欢哪一样?“
维克多。亨利困惑了几个星期,现在才恍然大悟。他们急急忙忙把他从太平洋弄回来,原来是要他去生产登陆艇:一桩虽然重要但却枯燥乏味的舰船局的差使,他的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斯坦德莱的要求更把事情弄得复杂化。此时此刻怎能提出尼米兹的调令呢?真是进了布雷水域!
“嗯,总统先生,给我这样的选择机会,而且是由您提出,使我感到有点受宠若惊。”
“怎么,我干的大部分工作不就是这个,老伙计,”总统露出笑容说。“我不过是坐在这儿,象个交通警,设法把适当的人引到适当的岗位。”
罗斯福说话时那种讨人欢喜的知己态度,好象他和维克多。亨利从小就是朋友,叫人听了乐滋滋的。帕格虽然处境尴尬,但对总统依然感到钦佩。整个战局全凭这位年事日高、身罹残疾的老人费心操劳;此外他还得治理这个国家,凡事都要和乖戾固执的国会斗争一番才能办成。帕格看得出,哈利。霍普金斯这时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可能某个重要会议预定马上要在这间办公室里举行。但是罗斯福照样能和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小舰长谈个没完,并且使他感觉到自己在这场战争中身负重任。帕格对他自己舰上的官兵也是这样;他使每个水兵都自觉感到是这艘兵舰上不可缺少的一员。只不过总统的这种领导风格是在难以想象的压力下扩大到了一种超人的程度。
这是个难以应付的局面。维克多。亨利使出全部毅力,在这双充满智慧、疲劳的眼睛的凝视之下保持沉默——这双眼睛是天穹深处的两颗明星,遮隐在亲密的友情之中闪闪发光。他没有勇气提出尼米兹的调令。那等于是拆卡顿的台,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也等于是让总统碰壁。不过至少应该让总统感到他的为难。
罗斯福打破了这个稍稍有点紧张的局面。“好吧!不论怎样,你应该先体十天的假。陪罗达高高兴兴玩几天。这是命令!然后再和罗素。卡顿联系,我会安排你的工作,不是这个,就是那个。顺便问一声,你那个潜艇上的儿子好吧?”
“他很好,先生。”
“他妻子呢?那个在意大利碰上麻烦的姑娘?”
总统的声调突然沉了下去,目光向霍普金斯一瞥,这使帕格知道他逗留的时间已经过长。他便急忙立起身来。“谢谢您,总统先生。她很好,十天后我将向卡顿将军报到。谢谢你的午餐,先生。”
弗兰克林。罗斯福那张富有动作的脸突然凝固不动,条条皱纹就象刻在石雕上一样。“你在莫斯科写来的关于明斯克犹太人的那封信受到了重视。还有你从前线给哈利写的那份目击情况报告,我也看了。你预计俄国人顶得住,证明是对的。你和哈利都是对的。这儿的不少专家都估计错了。你有眼力,帕格,而且有一种本领,能把事情说得有条有理。犹太人目前的处境实在可怕。对这个问题我已无计可施。希特勒那家伙是个混世魔王,一点不假,而那些德国人也都成了邪魔。唯一的出路就是赶快粉碎纳粹德国,狠狠惩罚那些德国人,叫他们世世代代忘记不了。我们正在这么干。”他和帕格匆匆握别。帕格只觉得心头冰冷,走了出去。
“如果你把我当作鲁莽的冒失鬼,那可要叫我难受了,”罗达说。“我只不过不肯轻易死心罢了。”
木柴在起坐间的壁炉里熊熊燃烧,咖啡桌上放着杜松子酒、苦艾酒、调酒杯、一罐子橄榄,还有一听刚开的鱼子酱、几块切得薄薄的方面包、两碟洋葱末拌鸡蛋。她穿着一件桃红长睡衣,头发向上盘起,脸上薄施胭脂。
“真美,这一切真够美的,”帕格说,既有点窘,同时也感到兴奋。“顺便告诉你,总统向你问好。”
“啊,真的吗?”
“真的,罗。他说你是个优雅美貌的女士,叫人一见难忘。”
罗达的脸直红到耳根——她难得脸红,而每次脸红都使她霎时“间显露出少女的艳色。她说:。哦,太好了。不过,究竟怎么啦?有什么消息吗?”。
他一面呷着酒,一面故意尽量简略地向她说明了情况。罗达所得到的印象仅是总统在考虑有两件差使要给他,同时命令他休假十天。
“整整十天!太美了!有没有哪件差使能使你呆在华盛顿?”
“有一件”
“那我希望你就干那一件,我们分开的日子够多了。太多了。”
他们吃了很多鱼子酱,喝完了马提尼酒,帕格有了兴致,或者,他觉得自己是有了兴致。他的动作起初是笨手笨脚的,不过这很快就过去了。罗达的身体在他怀里使他觉得温馨撩人。他们上楼走进卧室,拉起窗帘——不过午后的阳光还是透进不少,只是变得微弱了许多——两人解衣的时候互相打趣,开了一些小玩笑,然后一起钻到她的床上。
罗达放浪形骸,一如往日。但是一当维克多。亨利看到妻子赤裸的身体——一年半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它依然漂亮得使他神魂颠倒——他的心头猛然意识到,这个身体已经被另一个男人占有过。他倒不是嫉恨罗达;相反,他感到自己已经原谅了她。至少是现在,他比其他时候更加愿意把那件事情一笔勾销。只不过,每当她爱抚他一下,每当她哺哺地说出淫言荡语,或是作出一个配合的动作,他的脑中就禁不住浮现出她曾同样如此对待那个大个子工程师的情景。这并不影响正在进行的事情。从某个方面说来——仅就情欲方面而言——乐趣仿佛有增无减。但是事毕之时,却不免有点恶心之感。
不过罗达并无此种感觉。她在他脸上不断亲吻,呢呢哺哺说些不知所云的话,显然感到欢快满足。过了一会儿,她便象野兽一般连连哈欠,发出笑声,然后蟒缩起身子,进入梦乡。阳光透过窗帘上的一条隙缝,在一扇墙上映出一道金光。维克多。亨利下床拉拢窗帘遮住阳光,然后回到自己床上,躺在那里凝望着天花板。一小时后,当她面带微笑醒来时,他依然如此凝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