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井清美穿着黄色套装在等人。这种黄色容易让人联想起柠檬,是清美最喜欢的。
咖啡店很大,人也很多,不过幸亏清美穿着这身明黄色,细谷忠夫才从人群中很快找到了她。
“不好意思,刚要出来,科长突然交待了一个紧急任务。”细谷做着打自己脸的动作,在清美对面坐了下来。他们约定的时可是7点,现在细谷已经迟到了近20分钟。
清美明显不高兴了,嘴唇撅了起来。
“你要是再晚来5分钟,我就回去了。”
“我不是向你道过歉了吗——噢,给我来杯咖啡。”细谷对服务员说。
他心里想着:你总是迟到半个小时,我偶尔迟到一次,你就这样。不过这种心里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因为他清楚,如果这话说出来,清美马上会转身走掉。
“人家肚子都饿瘪了。”
“知道了,你喜欢什么尽管点,我请客,就当给你赔罪了。”
“只要是我喜欢的都行?当真?”清美的表情发生了些许变化。
“嗯。真的。”
“那好,我有一个非常想去的地方——”
清美打开gucci牌的提包,取出一张像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片断,这是关于一家有名的法国餐厅的介绍,比起味道来,它的价格高得令人咂舌,这方面细谷也有所耳闻。细谷的手头并不宽裕,困此,他眼前一黑,不过他可不想再惹清美不高兴了。
“行,不过这个好像要事先预约的。”
“现在打电话预定不就行了吗?”
“好吧。”细谷拿着剪报站起身来,走出店门,用手机给那家法国餐厅打电话预约,他期待着电话那边传来诸如“今天预约已满”这样的回答,不过由于目前经济不最气,他很容易就订到了位子。
回到座位,他向清美做了报告,清美眼睛一亮,莞尔一笑。
“辛苦你了。”
她的心情总算变好了。凝视着她小魔女般的笑脸,细谷端起咖啡,没加糖就啜了一口,心想,这就是迷上一个人的坏处吧。
吃完饭后,清美频繁地看时间。受她影响,细谷也看自己的手表。刚过晚上10点钟。
“还有什么事吗?”细谷问。
“嗯,不好意思,我得马上回去了。”
“我记得你说过要为旅行做准备,对吧?”
“是呀,明天就出发了,我还什么都没收拾呢。”清美吐舌。
“新加坡?”
“对。”
“不会是另寻新欢一起去吧?”
“说什么呢?!我是和读女子大学时期的朋友一起去购物旅游。”说完清美笑了,不过随后又马上忧郁地皱起了眉头。
“今晚他肯定又要给我打电话了。”
细谷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是那个家伙吗?”
“或许吧。每到店里休息的日子,他总要打电话来。”
“那个家伙还真是个死心眼。”
“好苦恼啊,但又不能对他太冷淡。”
细谷叹了口气:“早说清楚,让他死心岂不更好?否则对他来说也不好。”
“这我知道,但是是说不出口。把你说出去也行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恋爱的事,早晚会被他知道的。”
“可我说不出口。”清美苦着脸。
“那我来告诉他?”
听细谷这么一说,她顿觉意外。考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是呀,你能这么做可帮了我太忙了。”
“我会尽快告诉他的。”
“这样一来,岂不要影响你们的友情?”清美笑着说,给人的感觉是她并非担心而只是好奇。
“唉,这种事情走步看一步吧。”细谷回答。
出了饭店,为了打车,他们走到大街上。马上来了一辆空车,细谷正准备招手,“啊,等一下。”清美叫住了他。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型照相机,微微猫起腰,把镜头对准了旁边的电线杆。那里有一只小花猫,可能是野猫。她连按三次快门闪光灯不断地亮起。
“你还是随身带着照相机呀。”细谷说。
“对啊,没准什么时候就有可拍的呢。”她把相机放回包里。
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细谷听她说她迷上了摄影,还给他看了几张作品。拍得倒是不错,但也没什么特点。细谷心想,她也就是凭着时尚感在按快门,至于她的梦想——办一个个人摄影展,细谷认为那太不靠谱了。
“你这样不管什么都乱拍,偶尔也会拍到一些怪东西吧?”坐上出租车后,细谷问她。清美住的公寓在高丹寺,细谷总是先把她进回家,然后再回自己在练马的家。
“你指的是?”
“比如拍到幽灵什么的。”
“噢,”清美张嘴点头,“有几次拍到了像是那样的东西。”
“真的?”
“我只说是像那样的东西,比如白色的、细长的影子等。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搞不清楚。”
“那你可得驱驱邪才行。”
“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调皮地看着细谷,“其实啊,我以前有一次还特意想拍这样的照片呢。”
“怎么拍?”
“我去了一个传说中的地方,据说只要晚上在那里拍照。就一定能拍到灵魂。不过因为是一个人去的,感觉非常恐怖。”
“那你拍到了吗?”
“嗯。”
“结果怎样?”
“根据看照片的角度不同,有时能看到那样的东西——仅此而已。”
“啊……”
“下次想看看吗?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
“嗯,想看。”细谷咽了口唾沫。
“其实,”清美舔了舔嘴唇,“和这个相比,我还拍到了更厉害的照片呢。”
“喂,什么照片?”
“唔,这不能说,总之对我来说,是一张幸运照片。”
“到底是什么?你急死我了。”
“不好意思,跟你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别放在心上。另外呢——”清美把话题切换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看起来她对说出“幸运照片”这件事有些后悔。细谷适时附和着她的话,不过心里却老惦记着她说的照片。
把清美送到家以后,细谷在出租车里拿出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了“小杉浩一”这个名字。
小杉和细谷从大学时代起就是朋友,虽然在不同的院系,但都是橄榄球队的队员。转眼间,他们毕业快10年了,但一直保持着交往,每月至少见一次面。
1个月前,小杉联系到他,说他发现了一家新店,邀清细谷下班后去喝一杯。细谷颇感意外,因为以前很少听他说出这样的话。
那家店位于新桥,顾客层比较年轻,店内氛围轻松明快。看到接待客人的几名女招待后,细谷就更吃惊了。小杉一向不善于同女性交往,他会来这样的店,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长井清美就在这家店工作。看到小杉,她马上走过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虽然她不是很漂亮,但有着巧妙地融清纯和妖艳为一体的气质。当时她也穿着黄色的衣服。
细谷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住了。但从小杉的神情看,也不难看出他经常来这里的原因。很明显,小杉也对清美产生了强烈的好感。一向在女性面前沉默寡言的小杉,此时却在努力地吸引清美的注意力。
从店里出来后,细谷一问,小杉马上就坦白了。他要想方设法去追她。
“不过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她那种类型的女孩子,应该怎么追呢?”小杉挠着一头短发问细谷。
细谷到现在还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直接了当地告诉他,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不适合他。如果当时那么做了,事情就简单多了。可他没有那么说,而是鼓励他:“那就努力试着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吧。”
另一方面,细谷在瞒着小杉接近清美。很多次,他一个人去了店里。终于,他向清美发出了邀请,没想到她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和你很投缘。”去了第一次宾馆之后,她这样说。
当然,小杉对两人的关系毫不知情,不仅如此,最近他还在电话里对细谷讲“终于要捕获她的芳心了”之类的话。但是用清美的说法则是“与以前没什么变化,他只不过是一个顾客罢了”。
早点挑明就好了。想着想着,时间己过去了很久。
不过,该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了——细谷按下手机的呼叫键。
响过两遍之后,有人接了电话。
“喂,你好。”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明显不是小杉。
“喂。请问这里是小杉家吗?”
“嗯,是小杉家……啊,你是细谷吧?”
听到对方的声音和语气,细谷也猜出他是谁了。
“原来是山下啊,你在那里做什么?”
“小杉托我帮他看家。不过没什么事可做,正觉得无聊呢。刚好你打电话过来。你出来这边吧。你在哪儿呢?”
“在七环上,正坐出租车往北去呢。”
“那就让司机往左开吧。我等着你。有的是酒,今晚我们就喝个痛快吧。”山下自顾自地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没办法,去一趟吧——把手机放回上衣口袋,细谷对司机讲:“不好意思,要去的地方改了,去久我山。”
小杉的住宅是一栋很老的两层小,楼和邻居家一体相连。室内是两室一厅一厨的格局。用小杉的话说,固为还有个小院,所以很有单门独户的感觉。
山下在房间里一边喝啤酒一边等候。山下也是橄榄球队的队友,以前一直在设计事务所上班,事务所去年倒闭了,他正在找工作。
“小杉今天傍晚走的,说是结束了采访就要开车去大阪,明天早上还有采访。看来做体育记者也挺辛苦的。”山下喝得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
小杉很有文采,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工作,一边在一家出版社打工,一边做起了自由撰稿人。当然,他最初找份活儿也下轻松,但他现在已为几家杂志和报纸写稿了。
听山下说,小杉是去大阪采访某少年足球俱乐部。
房间角落里有一只白色的波斯猫,以前倒没听小杉提过他养猫的事情。
“好像是熟人的猫,一周前寄养在他这里。这次突然有采访,他就托我看家。与其说是给他看家,倒不如说是照顺猫。”
“原来如此。”
“我以前没养过猫,还担心能不能照顾好呢。不过现在看来没什么问题,它很乖,自己懂得怎样大小便。”
“他给你多少看家费?”
“包括必要开销在内,每天5000日元。对失业的我来说,这已经很不错了。”山下有些自嘲地笑着。
两人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接连喝着啤酒、威士忌、日本酒。看家还有这个好处:冰箱里的食物可以随便吃,酒可以随便喝。冰箱里放着很多大瓶的啤酒,还有一瓶未开封的威士忌和一瓶日本酒。
可能在细谷没来之前,山下就已经喝了很多,刚过午夜他就有些迷糊了。快到半夜1点时,他已经鼾声大作,怎么摇都摇不醒。
真拿这家伙没办法啊——
细谷拿过旁边的毛毯给他盖上,然后站起来。他打算到二楼的房间去休息。脚刚踏上楼梯,他就把旁边墙上的开关关掉了,房间内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可能是因为黑暗程度超出了想象,加上细谷确实也有点喝高了,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晃了两晃,他的膝盖跪在了地面上。
不行了 想不到酒精还真给劲儿。
他揉了揉脸,刚想站起来,就在这时——在面向院子的窗前,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一直盯着房间里面。
他大吃一惊,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另一个意外向他袭来。
清美?
虽然隔着花边窗帘,但那个人看起来确实像清美。那身柠橡黄的套装,正是几小时前自己亲眼见过的。那身衣服在院里微弱的灯光下格外耀眼。
“清美——”
细谷向门口走去,然而,可能是由于双眼还没有适应黑暗,再加上喝醉了,他的身体不断地左摇右摆,撞在旁边的东西上。开了门之后他光着脚跑了出去。
“清美!”他喊着她的名字。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细谷光着脚来到窗前,却不见她的踪影。
怎么回事。——他心里有些不安,头脑陷入了混乱。按说,清美是不可能来这里的,她一直都在躲着小杉。
细谷开始感到胸口发闷。
他取出手机先给她房间里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又打她的手机,结果还是一样。
细谷想了一会儿,又拨了另外一个号码,这是织田不二子的电话。不二子是清美的朋友,她们住在同一幢公寓里,在同一家店里上班。细谷有一次和她们一起去唱卡拉ok,要了她的手机号码。
“喂!”电话里传来不二子的声音。
“喂,不二子吗?是我,细谷。”
“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之后再和你解释。麻烦你能不能去一下清美的房间?”
“去清美房间?现在吗?为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吗,理由以后再告诉你。总之请你马上去一趟。”细谷冲着手机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