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我告诉你的东西,吉莉安,”亨德尔说道,“在你脑子里形成这个图景,然后握紧你的拳头,集中注意力。”
吉莉安跟着亨德尔的指示,满脸紧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床脚的枕头上,他们就在床上面盘腿坐着。卡莉身体靠在门框上,从卧室的另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俩。
虽然卡莉不是生物异能者,却对亨德尔所教授的技术再熟悉不过。升华计划使用纯粹的生物力学回馈,比方说握紧拳头,或者向空气中刺出一拳都是释放生物异能的方式。结合基本的肌肉运动,再加上必要而复杂的念力模式,就可以形成特定生物异能技术的触发机制。经过练习和训练,相应的身体动作会成为精神处理过程必需的催化剂,增强速度和力量,得到理想的生物异能效果。
“你可以做到的,吉莉安。”亨德尔敦促道,“按照我们的练习,就可以。”
女孩咬着牙,拳头握得紧紧的,都开始发抖了。
“好孩子,”亨德尔鼓励道,“现在把胳膊向前挥过去,想象枕头飞过房间。”
卡莉仿佛看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微微闪亮,就像被太阳烤焦的沥青路面上冉冉升起的热气。然后枕头自己从床上飞起,转着圈儿飞向卡莉,在卡莉脸上打了个正着。这下子打得不怎么疼,但卡莉还是措手不及。
吉莉安大笑——又兴奋又有些意外,笑得自在开心,甚至连亨德尔都笑了。卡莉故意做出一副恼火的样子怒视着他们。
“这次你的反应时间比以前还要慢点。”亨德尔评论道。
“我趁你们还没有把台灯扔到我脸上,最好还是早点离开。”卡莉丢下这句话,离开房间,回到位于船尾的乘客舱。
他们的飞船在艾登那号上着陆已经有三天了,他们还在等待船长给出登陆飞船的许可。在此期间,他们的生活还不错,但是卡莉却患上了严重的幽居症。
吉莉安和亨德尔则集中注意力开发生物异能,以此打发时间。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吉莉安取得了令人惊讶的进步。卡莉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亨德尔给了她一对一的训练,还是因为她在学院食堂里的爆发打破了她内部的某种精神屏障。虽然她看到吉莉安取得进步非常开心,但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显然吉莉安对目前的处境怡然自得。她总是有时候好有时候坏,她的状态好坏完全没有规律,令人捉摸不透。在过去的几天里,吉莉安还是会有些时候开小差,或者是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但总的来说,她尚可持续保持意识和知觉,集中意念力。卡莉还是不知道其中原因。可能是她在这儿得到了比在学院那里更多的个人关注。也可能与他们无法挣脱飞船的束缚有关;吉莉安已经对飞船的每一块地方了如指掌。在飞船里面,她感觉更加安全,有受保护的感觉。而在格里斯姆学院的课堂里或者大厅里,她总感觉自己暴露在外,易受伤害。或者这仅仅是因为她只需要和更少的人打交道——除了亨德尔和卡莉,唯一来到飞船上的访客就只有莱姆了。
莱姆每天来一两次,给他们讲讲外面的变化,艾登那号上又发生了什么,舰队里其他战舰又有了什么重要的新闻。舰队里有差不多五千艘飞船——许多护卫舰、飞船和小型人员运输舰——舰队内部的信息和交通流量总是源源不断。
幸运的是,在奎利人不知疲倦地探求资源的努力下,每天都有一些飞船往返于临近的星球。按照他们的承诺,艾登那号从其他飞船的仓储中搞来了适合人类的食物,还有人类用的环境隔离服。有一天食品补给送到之后,飞船的储藏室都装不下了。
提供人类食物这种要求在舰队的其余飞船中引发了猜测和留言,这倒也没有出乎意料。就像莱姆所解释的,这也是迟迟没有作出决定的原因之一。只要权力没有被滥用,而且不对舰队构成危险,每艘船的船长都对自己的飞船拥有绝对的权力。但显然接纳非奎利人肯定不在允许的范围之内。
大家开始明白艾登那号提出人类补给品的要求是怎么回事了,枢机团和司令部——分别代表奎利政府的平民和军方——也加入了应该作出何种决定的讨论。终于,莱姆向卡莉解释道,最终的决定取决于艾登那号的船长,但他一定要权衡其他人的意见和建议。
为了在莱姆造访的间隔期打发时间,卡莉开始和气闸外面站岗的奎利人聊天。二者中年长些的是尤格霍,他比较有礼貌,但是很冷漠。他对卡莉的回答总是短短的只言片语,所以在他站岗的时候,卡莉就放弃去叨扰他找他聊天的打算了。
希托与尤格霍正好相反。卡莉猜他和莱姆差不多大,但他全身笼罩在面罩和环境隔离服的下面,卡莉唯一的线索就是名字中的“纳尔”,显示他还没有经历过云游。但出于某种原因,希托看上去比莱姆更加天真,也更加年轻。莱姆在舰队外面的世界待了几个月进行云游肯定是一个原因,但希托身上总是有一股孩子般的热情,卡莉只好简单地归结为容易兴奋的外向性格。
卡莉很快认识到,希托很能聊。只要卡莉提出一两个问题,希托就能滔滔不绝地讲上半天,如河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不过卡莉并不在意。这可以帮助她打发时间,而且她从希托那里知道了很多关于奎利人,尤其是关于艾登那的信息。
他解释道,艾登那号已经有三十年的船龄,不过依然被认为是一艘新船,这可以理解,因为舰队中的有些船甚至是三百年前建造的,那个时候奎利人还没有被桀斯族击败并放逐。随着时间的飞逝,这些战舰经过升级、修理和改装,实际上和初始的战舰已经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还是普遍认为可靠性不如新的战舰。
希托也告诉她,艾登那号是一艘中型巡洋舰,但也足够大到在枢机团中占据一个席位。枢机团是平民议会,为舰队司令在制定舰队政策上提供咨询意见,而且还可以针对特定的纠纷进行裁决,并对舰队内部事务作出决定。她知道了,一共有693个男人、女人和孩子称艾登那号为家——如果莱姆提供的云游礼物被船长接受,从而成为艾登那号的一员,那就是694个人。这个数字让卡莉震惊了,在联盟中,一艘中型巡洋舰最多也就七八十个船员。在她的脑海里,她仿佛看见了艾登那号居民拥挤肮脏的悲惨生活。
卡莉和希托聊得越多,希托就越放得开。他和她聊起了艾登那号的船长伊辛·马尔·瓦斯·艾登那。船长一般是恪守传统的男人或者女人;不过马尔一般被认为是锐意变革和进步的积极倡导者。希托甚至小声说,他向舰队提出建议,向未知空域派出巡逻舰执行远程探险任务,希望能找到适合生命居住而还没有被占领的星球,这样奎利人就可以有自己的领地定居下来。他仿佛把内心的秘密都告诉了卡莉。
他看问题的角度经常让他自己与其他船长和枢机团产生冲突,他们这群人总是坚持如果要谋求生存的话,舰队应团结一心。然而从这个年轻奎利人的话中,卡莉显然明白他支持自己船长的立场,而不是保守的枢机团。
她穿过乘客舱去气闸的路上,心里希望在那里站岗的是风趣活泼的希托,而不是一脸苦相的尤格霍。虽然他们还是不被允许离开飞船,但她准备用气闸上的对讲机和外面的警卫联系,让他上船来。正在这时,密封门突然自己开了。
门打开了,七名奎利人走了进来,卡莉吃了一惊,退了几步。
这群人走进飞船的时候,卡莉感到有些紧张,不过她发现这几个人都没有携带武器的时候,心里又放松了。她看到尤格霍和希托都在这一行人里。她觉得站在行列最前面的人是伊斯莉,就是一开始上来迎接他们的安全主管。其他四个人,卡莉都不认识。
“船长同意和你见面。”伊斯莉问候道。这也表明了她的身份。
卡莉想,选在这个时候真混蛋。她大声问道:“什么时候?”
“现在。”伊斯莉告诉她。“我们会护送你到舰桥去拜见他。当然你需要穿上环境隔离服。”
“好的。那我去告诉亨德尔和吉莉安我离开一下。”
“他们也需要去。”伊斯莉坚持道,“船长想和你们三个人见面。莱姆已经等在那里了。”
卡莉不愿意迫使吉莉安离开飞船,拽着她经过拥挤的艾登那号的甲板,但考虑到目前的情况,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拒绝。
卡莉把担心告诉了亨德尔,亨德尔也有同感,倒是吉莉安不怎么担心。五分钟后,他们都穿好了各自的环境隔离服,出发了。伊斯莉、尤格霍还有希托护送在他们周围,另外四个人留在后面。
“他们要对飞船进行消毒。”伊斯莉告诉他们说,“他们干活的时候你们最好不要待在船上。”
卡莉怀疑他们是否真的为飞船进行消毒,或者这只是奎利人彻底搜查飞船的机会,而且这么做还不会冒犯他们。不过这也没什么区别,反正他们也没有什么需要藏的。
伊斯莉走在前面,尤格霍就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希托跟在后面,这样他可以给他们时不时评说、解释一路上看到的东西。
“这是艾登那号的易货舱层,”他们经过着舰坞的时候,希托说道。在联盟战舰上,这可能只是一个货舱。
房间里挤满了奎利人,他们都穿着环境隔离服,人挨着人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包或者袋子。储藏柜沿着墙一路排开。柜子门绝大多数是开着的,里面都是些衣服和厨房用具之类的日用杂物,还有不少盖子打开的大铁皮箱和金属储藏罐零零散散地放在地上,里面也差不多都是这些东西。房间里只留下窄窄的小道,他们就在这小道中穿过。
奎利人就在箱子柜子中间走来走去,他们在这些箱子里来回翻找,偶尔拿出一个东西仔细查看一番,或者一直拿着,或者放回去,继续寻找。
“任何人有不需要的物品就会放在这儿。”希托解释道,“其他人会过来,自己拿所需要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从其他人那里拿东西?”亨德尔吃惊地问道。
“如果那个东西正在被别人用,当然不行。”希托说道。他的语气好像在说,答案不是在那儿明摆着嘛。
“但如果你不使用,你就应该带到这儿来,免费让其他人拿走使用。”
“那你还留着它干什么?”这个年轻的奎利人回答道。这个问题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完全不明白把自己多余的东西卖给自己的邻居是怎么回事,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如果其他人囤积这些东西呢?”亨德尔问道,“你明白吗?就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握在自己手里。”
希托笑了。“谁会干这样的事情呢?本来你的生活空间就够小的了,那你只能站着睡了,而只是为了你根本用不上的东西。”他摇头笑了笑,感慨亨德尔的愚蠢。
他们穿过易货舱层,卡莉扫了一眼吉莉安。很难穿过她的面罩看到后面的表情,但是她看上去还好。
卡莉很满意,又把注意力转向搜寻各种用品的奎利人。第一眼看上去,这个熙熙攘攘的市场和其他殖民地的市场非常类似。走近一看,那可大大不同,这儿没有其他市场那样激烈的讨价还价。虽然这儿的人群不少——卡莉猜有四五十个——但没人为了东西推挤或争斗。通常,两三个人汇聚在一起谈一谈,而且会小心翼翼地走到一边,这样就不会在交谈的时候堵住其他人的路。
卡莉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儿缺了什么东西:喧嚣。这儿没有市贩大声叫卖自己的货物,没有消费者和经营者为了价格争得面红耳赤。只有人们轻轻翻动储藏柜和罐子的声音和亲朋好友之间轻松聊天的声音。
他们已经走到了电梯的旁边,这部电梯可以把他们带到飞船顶层。卡莉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这儿有个辨不出特征的外星硬木小桌子摆在一个大货舱旁的仓储房门前。一个女奎利人坐在桌子的电脑后面,这儿有五六个人排队等着。两个男的奎利人站在她后面。
排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对女人说了些什么,这个女人又敲了些信息进电脑。他把空袋子交给她,她又把袋子交给了身后的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消失在房间里,过了一会儿又出现了,把袋子交给了排队的那个男人,不过现在袋子已经装满了。
“那儿是干什么的地方?”
“粮食和药品等重要物品是分别储藏的,”希托解释道,“我们需要跟踪自己的储备,这样我们总是可以为舰队中的每个人准备好足够的储备。”
“如果储备即将用尽怎么办?”亨德尔问道。
“如果我们严格管理,储备永远不会用尽。”希托回答道,“生活舰每周都发运储藏过来,满足我们的基本需要。特别物品和奢侈品由我们派出去探索周遭世界和恒星系的护卫舰提供,或者与舰队里的其他飞船交易。”
他们步上电梯,开始上升,易货舱层慢慢留在脚下。但他们到达第二层,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卡莉看到眼前的景象,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这一层甲板如果在联盟巡洋舰上,应该是船员生活和休息的地方。但这里没有预想中的食堂、寝舱、医疗所和娱乐场所,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绝大多数奎利人是如何生活的。
这一层甲板的绝大多数内墙都拆下了,以尽量利用每一寸空间。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小隔间组成的网格,通常是六个一组:沿船身方向上有三个隔间,而左右船舷方向上摆两个隔间,每个隔间都大概三四米见方,三面墙是钢板,从地板直立而起,一直顶到天花板,而面对着小道的第四条边则是开放的,不过这一边挂满了各种颜色的衣服,衣服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就像是窗帘一样遮住了开口。每组隔间中间的小道也分别沿着船头到船尾的方向和左右舷方向呈十字交叉。市场里缺失的喧嚣似乎都集中到这里来了,每个小隔间中都传来闹哄哄的交谈说话的声音。
“我就住在这一层。”伊利斯正带着他们经过隔间中央的一条小道,希托自豪地说道。和易货舱层的甲板一样,居住舱层的路上也人来人往,他们要忙活的事情比慢悠悠挑选自己用品的人多多了。不过他们还是毫不迟疑地为对方让路。
他们经过一个又一个隔间,卡莉怀疑缝到充做家门的布帘上的颜色和各种复杂的设计图案是不是有什么其他作用,比方说标记一个人来自特别的部落或者家族。她想要在这些工艺品中寻找普遍或重复出现的标记,这种重复也许有什么隐藏的含义,但是她没有找到这种重复的标记。
许多布帘子只有一部分画上了图案,他们经过隔间的时候卡莉总是忍不住从缝隙中向两边张望一下,看看普通的奎利人日常是怎么生活的。有的在小电磁炉上做饭,其他人则在收拾房间。还有的人在打牌或者玩游戏,更有些人就是看个人视频。还有些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访问朋友或者亲戚的时候就坐在地板上。有的人在睡觉。不过所有的人都穿着环境隔离服。
“他们穿环境隔离服是因为我们要来吗?”
希托摇了摇头。“我们几乎不把环境隔离服脱下来,除非是最私密的情况,或者是贴心爱人见面。”
“我们努力工作维护我们的飞船,”前面的伊斯莉说道,“但是船体破损或者发动机辐射泄漏这种事情就算不直接发生在身边,我们也必须永远不能掉以轻心。”
表面上看她的解释很符合逻辑,但是卡莉怀疑另有深意。船体破损或者发动机泄漏这种事情毕竟极少发生,而且一般也只在陈旧破败的飞船上发生。而且只需要简单的空气质量监视器和零号元素探测器就可以对飞船上的人发出警告,在紧急情况下立即穿上环境隔离服,这样就不会发生严重的损害。
最大的可能是,穿环境隔离服已经成为根深蒂固的传统,在人员过度拥挤的飞船上,隐私无处可逃,穿隔离服就成了与生俱来的民俗。面罩和层层布料可以是这个几乎无法独处的社会里物理的、情感的和心理上的缓冲。
“你们怎么去浴室呢?”吉莉安问道,这令卡莉非常吃惊。她原本以为小女孩会退缩,避开陌生的环境里拥挤的人群和嘈杂的声音。
也许她也从面罩和环境隔离服上获得了某种心理上的隐私感。
“我们在下面的甲板有浴室和淋浴。”希托解释了吉莉安的问题。“房间经过密封消毒。这是少有的我们可以脱掉环境隔离服还感到非常舒服的地方。”
“你们不在奎利战舰上的时候怎么办?”吉莉安想知道。
“我们隔离服的内层和外层之间是密封的,可以存放好几天的排泄物。所以隔离服可以清洗,在任何公用卫生设施内放掉排泄物——比方说你们的飞船卫生间里面——而不用担心穿衣服的人受到外界污染。”
希托突然向前跑去,掀开了一个小隔间的门帘。“这就是我居住的地方,”他兴奋地说道,招呼他们过来。
卡莉朝里面瞅了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拥挤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睡垫卷起来立在墙角。有一个小的炉子可以煮饭,一块屏幕,还有一台电脑放在墙边。墙上挂着几件亮黄色的衣服,颜色正好与遮住门口的门帘相配。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卡莉问道。希托又一次被人类的愚蠢弄得哈哈大笑。
“我和父母一块儿住在这里。我妹妹原来也在这儿住了很多年,直到她离开舰队去云游。现在她和雷亚舰队的船员待在一起。”
“那你父母现在在哪里呢?”吉莉安问道,卡莉觉得她在吉莉安的声音里听到了一点渴望。
“我爸在上层甲板工作,他是个领航员。我妈是平民议事会的成员,一般向马尔船长提供建议,但这个星期她去生活舰上了。过两天就回来。”
“你看墙上挂的都是橘黄色的衣服,怎么回事?”卡莉换了个话题,不再讨论外出的父母。“这是不是有什么含义呢?”
“含义就是我妈喜欢橘黄色。”希托笑道,放下帘子,他们继续向前走。
他们又走过不少隔离间,直到下一部电梯。
“从这儿开始,下面的路由我一个人护送他们。”伊斯莉告诉尤格霍和希托,“你们两个回去报到,继续日常工作。”
“恐怕我们就要在这儿分手了,”希托恭敬地说道,“希望我们不久还能再见。”
尤格霍也点了点头,但什么也没说。
电梯门打开了,他们跟着伊斯莉进去。电梯闭上,急速上升,把他们几个送到舰桥。出电梯的时候,卡莉吃惊地看到还有几个隔间就在电梯旁边的墙边。显然,飞船上的空间太宝贵了,就算离舰桥只有几米远,每一寸可以利用的空间也都没有浪费。
“那就是船长的住处,”他们朝舰桥走,经过隔离间的时候,伊斯莉指着其中一间对他们说。现在希托不在了,伊斯莉填补了导游的角色。蓝绿色的帘子完全垂下,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根据走廊和充作边墙的两块铁板的宽度,卡莉算了一下,船长的房间和其他人的房间都一样大小。
他们终于到了舰桥的时候,卡莉有些吃惊地注意到,飞船上终于有个不像其他地方那么拥挤的所在。
这一小块区域还是有不少人——一名舵手,两名领航员,一名通讯操作员,还有几名其他船员——但任何联盟飞船上也都和这儿差不多。船长坐在舰桥中间,莱姆站在他身边,那只受伤的腿依然严严实实包在保护靴里。他们到来的时候,船长站起身向他们走去,莱姆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伊辛·马尔·瓦斯·艾登那船长,”莱姆介绍道,“请允许我引见卡莉·桑德斯和她的同伴亨德尔·米特拉以及吉莉安·格雷森。”
“我欢迎你和你的朋友们来到艾登那号。”船长说道,和他们一一握手。这一次,吉莉安依然没有退缩,避免身体接触,不过她还是没有勇气说话。
肯定是因为环境隔离服,卡莉暗忖。
马尔船长看着卡莉的眼睛,与卡莉遇到的其他的奎利男人没什么区别。她知道自己的观察绝不仅仅是种族间的歧视。就算考虑到身体上的不同已经被环境隔离服抹去这一事实,也可以很有把握地说,奎利人看起来都差不多。他们的身高和身形都差不多,不像人类的外观千差万别。
除了莱姆因为穿的鞋子与其他人不同比较好辨认,卡莉不得不依靠他们衣服上的细微不同才能区分开这些奎利人。比方说,希托环境隔离服的左肩膀上有一块很小但是明显的掉色,可能是因为几个月来持续不断的摩擦或者是佩戴才成了这个样子。不过,如果亨德尔和卡莉都穿着环境隔离服,区分他们两个人倒不用这种小花招了——亨德尔比卡莉高十五厘米左右,重二十公斤。而这种显著的区别在奎利种群中是不存在的。
卡莉暗自想到,这倒和其他的种族差不多。出于某种原因,人类的基因多样性比银河系的其他种族要多得多。她以前并没有自觉地注意到这一点,但是在艾登那号的舰桥上,她似乎深有感触。
这也在我们身上发生。她看到亨德尔正在与船长握手。大块头的祖先来自北欧和印度,这种血统在地球上越来越平常,这种基因混合不可避免的副产品就是人类的身体更加均一。在二十二世纪,像她这样的金发已属罕见,而天然的蓝眼睛已经不复存在。但现在拥有染发、调肤色和彩色隐形眼镜技术,谁在乎呢?
“我代表我的飞船和每一名船员向你们每个人表示热烈欢迎,”船长说道,把卡莉拉回到了现实。“非常荣幸见到你们。”
“我们深感荣幸,马尔船长。”卡莉回答道,“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您收留了我们。”
“我们本身就是流浪者。”船长说道,“我们在流浪舰队这,里找到了安全感和共同体。现在我也向你们提供安全保障。”
“谢谢您,船长。”卡莉答道。
船长点头致意,表示感谢,然后伸出手放在卡莉的肩膀上,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近,船长通过面罩语音模块轻声说出的话几乎听不见。
“不幸的是,流浪舰队的安全只是泡影。”船长说道。
卡莉对这个神秘的警告有些不知所措。她吃惊不小,不知如何回答。幸运的是,他似乎也不期待卡莉回答。他把手从卡莉的肩头放下,退后一步,重新恢复了正常谈话的声音。
“枢机团和司令部的代表正前来艾登那号,要与你们会谈,”他告诉卡莉。“这是我的飞船和船员的巨大荣幸。”
从他的语气中,卡莉感觉船长觉得这是不便,而不是荣耀。
“船长,”一名船员提示船长,“莱斯提亚克号请求进入船坞。”
“让他们去五号船坞。”马尔回答道,“我们在那里与他们会面。”
“来吧,”他对卡莉和她的同伴说道,“我们不能让这么重要的贵宾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