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险 象 丛 生
发明家现在上五十岁了,他的科学家名声正受到严重打击,他已经很少有轻松愉快的时候了。他依然身材修长,光洁的面孔,看上去还年轻,那一蓬头发还象以往那样乌黑浓密。他的一身穿着仍然象时装模特儿一样。他依然交游很广,对他在华多夫一阿斯托丽亚饭店那套心爱的住房,还是恋恋不舍。
的确,特斯拉与这家饭店的关系,亲密得就象结婚夫妇一样。一生中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使他感到慰藉的了。在他看来,如果生活过得不够讲究豪华,那么这种生活就太没有意思了,他往往面对挫折而满不在乎,他仿佛有一种特殊的本领,能从容不迫地渡过那艰难时刻。这并不是说他从来不操心债务,只是他心坎上充满各种主意和想法,经过很长时间之后他还能将这些主意和想法一一勾起。因此,象谢尔弗和约翰逊这些爱担惊受怕的倒霉人,每当他们发生经济困难而惶惶不可终日时,特斯拉就骂他们。可是对发明家来说,终究金钱不但实际上少不了,而且由于金钱越来越难找,它在心理上的重要地位也越来越加强了。这点在他给约翰逊、谢尔弗以及别人的书信中看得很清楚。
虽然在外表上和生活方式上看,特斯拉还继续维持过去的门面,但是在内心里他却开始改变了,他在二十世纪初年遭到的痛苦挫折,给他的个性造成了长久的消极影响。乔治·威斯汀豪斯最近被迫进行公司改组,特斯拉就这件事给威斯汀豪斯推心置腹地写了一封信,他说:“患难方能显出人的力量。”不幸的是,患难也容易暴露出人的弱点。
特斯拉开始没完没了地给报纸写信,目的是为自己说话。他在自己得志的年代,无论对前辈或者同辈的成就,总是予以热情赞扬,而且很少去回敬那些抨击他的人,而现在碰到这些问题时,他也毫不饶人,开始大叫大嚷为自己辩护了。他很快就击败了对手——不管是弱小的还是强大的对手,而且自己站出来宣称他最早作出了发现。他由于受骗太多了,所以更加注意保密,藉以保护自己的专利。他心理上所受的创伤,可谓深沉而痛切。
特斯拉在二十世纪初年,有幸吸收了两名忠诚而聪明的女子做他的秘书,她们两人后来都各自找到了重要出路。不用说,她们两人都很有姿色。
穆里尔·阿布丝是位金黄头发、白暂皮肤的女郎,妩媚动人。她协助特斯拉处理专利事宜,在特斯拉去世之后,出任纽约阿布丝机床销售公司经理,从此崭露头角。当时在美国,她是唯一自己设立商号购进大批机床的妇女。她极其顺遂如意,得心应手。
多罗蒂·斯凯丽特于1912年到特斯拉这里工作,亲自在西第四十街八号特斯拉实验室里看见过许多试验表演,而且经常到街对面纽约公共图书馆去为发明家查找资料。有一个人和这两位妇女都认识,据他观察,斯凯丽特“似乎比较懂得人的内在情感,而且能体会逆境之苦,但是寡言少语。而阿布丝则不同,她从表面上看事情,而且对这些事情谈个没完。”
斯凯丽特在到特斯拉这里之前,曾经在一家专利律师事务所工作。她跟随特斯拉一直到1922年。阿布丝干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战时生产局生产管理处工作,后来进入建设信贷公司,此后便自己开创她那桩不平凡的事业了。
至于她们两人的共同上司特斯拉,在后来的岁月里拼命提出各种科学发明。他只要灵感一来,新想到什么就向记者介绍,既不对他的想法进行实验验证,甚至也不愿多加斟酌。有时候他几乎达到了狂妄自大的程度。有些记者光考虑标题和署名,不加思索地直接引用他的讲话。但是大凡关心他的人,象奥尼尔和斯维西,则在必要的时候尽力帮助他,让他从那些高谈阔论中摆脱出来。
爱迪生全然附和教授们的诽谤,他也嘲笑说。“特斯拉这个人什么时候都打算搞些名堂。”可是,谁要是看看爱迪生所取得的实际成就范围,再看看他那些未竟的壮志,大概也可以将上面的责难加到爱迪生自己头上。爱迪生也招徕记者,向他们许诺他力所不及的东西。
约翰斯·霍布金斯大学的约瑟夫·s·阿姆斯教授,早年写过一篇攻击特斯拉的文章,它很能代表学术界的观点。珂姆斯教授对比了马可尼、普平和特斯拉的研究工作,将特斯拉排在可怜的第三位:“所谓特斯拉电动机以及由其改进而成的各种电气机器,是世界闻名的,‘特斯拉线圈’亦是,它是由亨利的一种仪器简单改进而来的。但是至争为止,还没有什么发现冠以他(特斯拉)的名字……”
这番攻击也和其他同类攻击一样,当然是完全不顾事实。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期为止,全世界对特斯拉的十九世纪感应电动机和电力输送系统总共投资500亿美元。他是“无线电之父”和自动化之父。大部分大学,包括约翰斯·霍布金斯大学在内,他们的研究实验室已离不开特斯拉线圈。他还有其他一系列独创性发明取得了专利,而且其中许多是在1900年之前的事。而对这样一个人物,阿姆斯竟可以说“没有什么发现冠以他的名字。”
但有一点也不假,那就是特斯拉首创广博的主张者多,搞单项的革新者少。他的学术报告焕发出来的思想,被别的许多人拿到了手,然后加以实际应用并取得了专利。的确,他现在之所以讳莫如深,原因之一就在于此。
但他同时也爱耸人听闻地宣扬他的新项目和新理论,其原因就在于他是靠自己闯事业的,他需要找投资人和富豪们给予资金上的支持,因此只好想了些取悦于他们的办法。他在实验室里所做的表演,目的就是要使有钱人眼花缭乱,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在技术上“偷”不走他的思想。至于搞科学的同行,他们有心眼,不受骗,当然不予欢迎。
他无比丰富的思想,还几乎同以往一样泉涌不断。尽管如此,他年事已不饶人,再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归天之日了。朋友和熟人都渐渐与他疏远了。1910年马克·吐温去世,这一损失使特斯拉深为悲痛。过了三年,摩根也去世了;他无论对国家或者对特斯拉自己的事业来说,都不啻是一位伟大的关键人物。
特斯拉在心理上,可谓集神经病之大成,而现在,他的行为变得更为古怪了。谁也不知道,这位发明家什么时候开始收集那些带病和受伤的鸽子,将它们带回到旅馆里。他通常在午后执行这项任务。
看他的活动日程,他就象一个夜游神,也象一名高贵的王子。他对待旅馆仆役,一时傲慢、刻薄,一时叉慨慷、宽容,不吝啬小费。
他这个夜游神,总是中午准十二点钟到达办公室;他这位高贵王子,老是要求阿布丝或者斯凯丽特小姐守在门后边接他的帽子、手杖和手套。然后他把所有窗帘都拉上,让屋子陷入一片漆黑,这样工作起来效率最高。事实上,只有逢到城市上空雷电闪闪的时候,他才将这些窗帘拉开。这时候他就在一张黑色马海毛躺椅上舒开身子,仰望北边或西边天空,他手下的人员说,他老爱自言自语,而且逢到雷电交加的暴风雨来临时,他一定要一人独处,这时他们就可以隔着房门听见他说话,听见他高谈阔论。
尽管有这一切负担和异常症状,特斯拉的创造天才依然不减当年。1906年,即他五十岁那一年,他经过许多次试验之后,终于制成了他那绝妙的涡轮机的第一台模型。小时候他就想法建造一台真空马达,后来在他到山里生活那年,他又计划过在海底修建一根管道,通过它发射邮件,可能就是这些想法和计划,促成他建造这种涡轮机。也可能,这种无叶片涡轮机的念头还来源于更早的时候,是由于回忆到很久以前的一项发明而引起的。记得很小的时候他造过一个小型水轮,它虽然没有叶片,但旋转自如。
且不论起源何在,这台模型重量不到10磅,能发出30马力动力。他后来建造了更大得多的样机,能发出200马力动力。“我所做到的,”特斯拉解释说,“就是完全摒弃了原来的观念,也就是蒸汽前方必须有牢固壁面的观念,而且第一次实际应用了所有液体都具备的两种特性,这就是每位物理学家都明白、但至今尚未得到应用的两种特性,即吸附性和粘滞性。”
长期跟特斯拉工作的机械师科尔曼·西多有一位儿子名叫尤利斯·c·西多,他在长岛阿斯托丽亚机械厂建造了好几种样式的涡轮机。所谓“圆顶礼帽发电厂”所用的转子,由一串非常薄的德国银圆盘装在一根轴的中心组成。薄圆盘外面装有一个套筒,套筒上有孔口。“如果从一种液体提取能量”,特斯拉详细介绍说,“此时液体从周边流入,从中心流出。如果相反,要给液体施加能量,则液体从中心流入,从周边流出。无论属于何种情况,液体都沿着螺旋通路在圆盘之间的间隙中通过,于是依靠纯粹分子作用,液体就分出能量或获得能量。蒸汽或爆炸性混合气体的热能,可按照这种新的方式以很高的经济效益进行转换……”
他认为这种装置的前途无可限量。它可以使用汽油燃料,用来推动汽车和飞机。它可以带动远洋轮船在三天时间内横渡大西洋。它可以用于火车、卡车、冰箱、液压齿轮(传动)、农业、灌溉和采矿,而且既可用蒸汽也可用汽油。特斯拉甚至还设计了一台计划使用这种装置来带动的未来汽车。最主要的是他认为,与传统的形式相比起来,这种涡轮机的制造费用很便宜。
构思中的特斯拉涡轮机受到广泛的赞扬和喝采,他的精神大为振奋。甚至作战部的官员也宣称,这是“世界上的一种新东西”,并且说他们“深受启发”。看来,这位设计了一种较好的旋转发动机的有功人物,可望大发其财了。
特斯拉开始从羞辱和负债带来的无穷无尽的创伤中挣脱出来了。很久以前弟弟丹尼尔之死、后来母亲之死以及沃登克里弗的遭受破坏等等,交织成折磨人的梦魇,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际。现在这一切不是那么常见了。他现在唯一所需的是资金,只要有资金,他的涡轮机就会让他重振声威。他开始在心中排列可能帮助他的投资人的名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