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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天行有常 0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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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传》01-04节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荀子·天论》

楚国,“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苏秦语)。其领土在战国诸侯国中最大。北至今日陕西、河南、山东,南达江苏、浙江、云贵,几乎囊括了南半个中国。鱼米之乡,物产丰富。楚人多才,山水如画,境美人秀,又是一个音乐舞蹈之邦。每逢节日庆典,婚丧祭祀,必歌之舞之。歌中多有“兮”音,无论高歌低吟,都慷慨激越,充分表达出深沉悲壮之情。

楚国的历史甚为悠久,是传说中五帝之一颛顼的后代子孙。颛顼名帝阳,颛顼的父亲是昌意,昌意的父亲是黄帝。楚国人与中原诸国同是一个共同的祖先。

西周初期,楚国建国于江汉之间,那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未开恳的处女地。所谓“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

楚国一度曾经十分强大。在楚庄王时(公元前614年至公元前591年)曾做过春秋五霸之首。所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楚庄王承继王位之后三年,天天酗酒滥饮,日日沉湎于声色,不问朝政,不施政令。并传出诏旨,谁敢谏言者杀。引起了忠臣的不满。岂知他用的是韬光养晦之计。三年之后,他识别了朝中臣子的忠奸,谁有才,谁无能;任用贤才,革新政治,镇压了权族若敖氏的叛乱,威降陈、郑,制服宋国,与晋国争霸,把楚军浩浩荡荡地开到周王室的所在地洛阳城外,向周天子示威。此时仅仅徒有虚名的周天子,惊慌失措,慌忙派了身边的大夫王孙满带了礼物来慰问。楚庄王有意寻问象征周天子权威的传国之宝九鼎的大小轻重,并且告诉来慰问的大夫王孙满:“你不要仗恃着九鼎,楚国折了戈戟的尖子,就足够铸造九鼎了!”可见当时楚国的威势。

然而,以后的楚国,一代不如一代,国势日渐衰落。从春秋到战国正是中国的社会大变革时期,生产工具的改进,经济的发展,旧有的奴隶制正在被新的封建制所替代。各国的政治都在随着经济形势的变化进行改革。公元前369年,魏文侯用李悝为相,进行改革。公元前359年到公元前350年,秦孝公用商鞅为相,实行变法。赵国、齐国和韩国也都先后实行了改革。楚悼王曾用吴起为相,进行变法。但是,由于楚国的噜隶主旧贵族权势太重,变法失败了。吴起被旧贵族车裂而死。以后又有屈原倡导楚怀王改革政治,屈原又被谗臣陷害,自投汨罗江而死。

如今,荀子被请到楚国来,同样抱着改革政治实行新政的宏大愿望。他对楚国的过去和现在深有所知,他知道吴起和屈原实行新政的结果,不愿意重蹈吴起和屈原的复辙。

吴起原是卫国左氏(今山东定陶县西)人,少年家境富裕,为求取功名,游历四方。他发誓若不能当上公卿将相绝不再踏回卫国一步。不久他的母亲死了,为信守他的誓言,竟然没有回去奔丧。他拜孔门弟子曾申为师,学习儒学。曾申因其违背了儒家的礼义而不许他称为弟子。以后他又学习兵法韬略。

吴起曾做过鲁国的大夫和魏国的西河郡守,在军事上屡立战功。写过《吴起兵法》四十八篇,很受魏文侯的器重。魏文侯死后,魏武侯继位,因受到丞相公叔与贵族王错等人的忌恨和陷害,失去了魏武侯的信任,被迫离开魏国,到了楚国。

吴起初到楚国被任为“宛守”(今河南南阳市),主持对魏国和韩国的军事防务。一年之后,即被楚悼王提升为令尹。

吴起认为,楚国这样一个土地广阔、物产丰富,人才济济的大国,之所以落到“贫国弱兵”的境地,是由于“大臣太重,封君太众”。这些大臣和封君“上逼主而下虐民”。吴起可说是一位很有见地的人,他对楚国的病因,看得很准,想得很透。他的变法直接向旧贵族开刀,要“损其有余而继其不足”。

吴起对封君的子孙“三世而收爵禄”。减削官吏的俸禄,精简无能无用之官,裁汰不急之官,用节省下来的财源供养“选练之士”,增强军事力量。

楚国地广人稀,多余的是土地,不足的是百姓。吴起迫使旧贵族离开都城,离开人口稠密的繁华城市,充实荒凉的地方。这帙,既可以不让旧贵族势力上逼君王,又可以开发荒凉地区。

吴起在朝廷中“塞私门之请”,禁止私门请托,不许以私害公。

吴起的变法,击中了楚国的要害,铲除了多年的弊端,很快收到了富国强兵的效果。吴起曾“南收扬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公元前381年,魏国攻伐赵国,赵国求救于楚国,楚军救赵攻魏,大败魏军,战马饮之于黄河

正因为吴起变法取得了巨大的胜利,楚国的旧贵族才对吴起恨之入骨。以旧贵族看来,吴起这个令尹,实行变法,把他们害苦了,不但失去了旧日的权势,一些传了三代的封君,将爵禄也收走了。平日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庸才、闲职,被裁减之后,也失去了饭碗,还被赶到荒凉不毛之地,自己劳作,开垦荒地。为私事托请于朝中官吏,还被处以严刑。国家强盛了,对我有什么用处?吴起是让我等失落辉煌的灾星。因之,他们公然攻击吴起是“变其故而易其常”。咒骂吴起是“祸人”、“逆天道”,说什么“非祸人不能成祸”。其罪过天地不容。

楚悼王突然去世了。旧贵族们报仇的时机已到,他们将十年的仇恨一齐喷吐出来,气焰嚣张地联合起来,包围了为楚悼王举办丧事的宫殿。吴起正在以令尹之职主持丧事,见乱军包围上来,自知无力冲出重围。他知道,这些旧贵族们要害他的性命,以泄私愤。他估计旧贵族敢于把他杀死,却不敢毁坏王尸,就向停放楚王尸体的寝宫跑去,在情势紧迫时,将身体伏在了楚悼王的尸体上,以避免乱军射杀。谁知那些愤怒的旧贵族不肯善罢,竟然不顾及王尸,箭如雨下,射中了吴起,箭也扎满了楚悼王的尸体。吴起倒下了,贵族们难息仇恨,又将吴起拉出宫门,车裂肢解。楚肃王继位之后,对射中王尸者处以极刑,受连坐者达七十余家。同时,楚肃王也完全废除了吴起推行的新法。

吴起死后,楚国的大权依然掌在昭、景、屈三家旧贵族之手,政治腐败积重难返,偌大一个楚国屡受秦国和其他邻国的欺辱。这些贵族们“相妒以功,韬谀用事”,搞得朝臣疏散,百姓离心离心,城池不修;还“恃其国大,不恤其政”,以至于“食贵如玉,薪贵于桂”,“盗贼公行而弗能禁也”。

直到楚怀王时,才出了一个屈原又一次倡导政革。

屈原,本是与楚国王族同姓的贵族。因祖上分封采邑在屈地,以后以地为氏姓。他年轻时就得到楚怀王的信任,,职任左徒,官爵仅次于令尹,入朝与楚王议谋国家大事,发布政令;出朝则接待各国宾客,应对诸侯。

屈原看到自从吴起变法失败之后,楚国依然是“大臣太重,封君太众”。因而主张横扫“党人”,“佞人”,选贤任能,法度修明,革除官吏们贪婪受贿,尔虞我诈的歪风。对外与诸侯合纵,共同抗击强秦。

上官大夫和屈原的爵位相同,他忌妒屈原的才能,极力反对屈原的改革主张,在楚怀王面前谗言陷害屈原。楚怀王是一个软弱无能,又极易轻信的人。他听信了上官大夫的坏话,就将屈原疏远。

屈原对于楚王耳不辨是非,目不分黑白,致使邪恶伤害公道,君子不为小人所容,甚为痛心。因忧愁幽思而作《离骚》。天,乃人类之始;父母,乃人类之本。人到窘迫困境,就会追念本原。所以,当人处于劳苦困顿的时候,没有不呼叫上天的;当人们病痛惨怛的时候,没有不呼叫父母的。屈原品行端正,忠心侍君,受谗邪小人的陷害,大志难酬,怎能没有怨愤呢?他用《离骚》抒发怨愤,以古代贤君的丰功伟业,讥讽时事,阐明道德的崇高,国家治乱因果。以简约的语言,高洁的心志,表明他远离污浊的世界,出污泥而不染。

楚怀王两次不听屈原的忠言劝谏,两次受秦国使臣张仪的欺骗,最后去秦国武关与秦王相会,而被扣押客死于秦国。

楚怀王之子楚顷襄王继位以后,任命其弟弟公子子兰为令尹。朝中许多人责备子兰当初不该劝怀王去秦国。屈原对子兰贻误国事,更为痛恨。子兰闻知后,与上官大夫一同向楚顷襄王进谗言,顷襄王生气,把屈原放逐到遥远的荒凉之地溆浦(今湖南溆浦)。

在放逐的路上,屈原仍然关心着楚国的命运,秦军攻占了楚国郢都的消息传来,他痛心国家前途的黯淡,痛感楚国人民所饱受的灾难,痛感权臣当道,诬害忠良,和自己的政治主张无法实现,他写下了《哀郢》一诗:

皇天之不纯命兮,

何百姓之震愆。

民离散而相失兮,

方仲春而东迁。

他爱自己的国家,宁死不愿做秦军的俘虏,他要用死来刺激楚顷襄王的最后觉悟,写下了绝命诗《惜往日》。最后结尾的四句明白地表明了他的心迹!

宁溘死而流亡兮,

恐祸殃之有再。

不毕辞而赴渊兮,

恐壅君之不识。

楚顷襄王之子楚考烈王即位之后,用春申君黄歇为令尹,招揽天下贤士,决心重振楚国。对内修明政治,重视农桑,疏浚河道。现今上海的黄浦江,浙江吴兴的黄浦,江苏江阴的申港、黄田港都为春申君黄歇开凿或疏通。

这次,春申君千里迢迢把列国驰名的大儒荀子请到了楚国来,楚考烈王甚为欢心。设下最为丰盛的国宴,请荀子坐于上宾。楚国的公卿百官也甚是兴奋,莫说荀子日后能长期住在楚国,就是见一见荀子之面,听一听大儒的谈话,也是三生有幸呀!

楚考烈王请荀子观看楚国最好的宫中歌舞,听楚国最美的编钟编磬乐曲,吃楚国最为鲜美的鱼、鳖、鼋、鼍,住楚国最为华美的宾舍;再三请求荀子留在楚王身边,像在齐国稷下学宫一样,做客卿,议国政。荀子看了歌舞,听了音乐,吃了美味,住在宾舍,只是不答应楚王的请求。他要请楚王交给他一方土,由他去治理。

荀子二十多年前曾到过楚国的国都郢。不过那是南郢(今湖北省江陵西北),位在江水的云楚泽(今洞庭湖)畔,秦军大将白起于公元前278年攻破了南郢,为秦国所占有。楚顷襄王将国都北迁至陈,仍然称郢。

南郢规模甚大,自从公元前689年楚文王开始建都,一直到公元前278年被白起所废,前后历经二十个国君,历时四百一十一年。它的富庶繁华可与齐国的临淄、赵国的邯郸媲美。都城的布局,符合周朝对各诸侯国都城建制的规定,“左祖右社,面朝后市”。以王宫为中心,左面是宗庙,右面是祭祀社坛,前面是朝堂,后面是百官工商市民百姓居住的市场。

楚国的宫殿建筑,巍峨高大,瑰丽壮观。屈原曾在《招魂》一诗中对楚怀王的宫殿作了细致的描绘。

高堂邃宇,槛层轩些,

层台累榭,临高山些。

川花径复,流潺湲些。

网户朱缀,刻方连些,

冬有穾夏,夏室寒些。

光风转蕙,汜崇兰些,

经堂入奥,失尘宴些。

砥室翠翘,挂曲琼些,

翡翠珠被,烂齐光些。

蒻阿拂壁,罗帐张些,

篡组绮镐,结琦璜些。

……

翡帷翠帐,饰高堂些,

红壁沙版,玄玉之梁些。

仰观刻桷,画龙蛇些,

坐堂伏槛,临曲地些。

而今的郢陈都城,虽然没有南郢规模之大,建筑之伟。但是经过楚顷襄王和楚考烈王两代君王二十多年的经营,也甚为可观。

夜晚,在春申君令尹府邸的厅堂里,灯火辉煌,鼓乐响亮。明日,荀子要动身到兰陵去,春申君为他设晚宴送行。

自从荀子来到郢陈都城,春申君忙个手脚不停。春申君的妻妾都妒嫉说,郢都城内来了个荀老夫子,就好像是天上降下神仙,大王、令尹和朝廷上下都围着他忙个团团转。又设宴,又置酒,又听乐,又歌舞,连自己的爱妾都冷落了。春申君与荀子并坐于上席,李斯、陈嚣、屈润在下席作陪。

春申君恭敬地举起铜爵:“荀老夫子,明日你就要离郢都去兰陵,祝你一路顺风!”

春申君与荀子首先举爵同饮,尔后是屈润、李斯、陈嚣同饮。

春申君感慨地说:“荀老夫子,说句真心话,黄歇不愿让你离开郢都呀。大王也同样愿意让你留在他的身边,以便及时求教。”

荀子说:“这些年,我游过秦国、赵国、齐国、燕国,也曾到过楚国,向君王讲过许多话,谈过许多治国的道理,有的为所用,有的不为所用。这次到楚国,我想改变一下议政论政的方法。当年孔子在鲁国曾做过司寇,掌管法律。他上任之前,人们听到了消息,卖羊的不敢再让羊早晨饮水,骗取钱财;荒淫奢侈的慎溃氏怕受惩罚越境逃走了;牛马贩子不敢在市上漫天要价。孔子住在阙党,阙党的子弟将渔猎所得就要多分给有父母的人。荀况我虽不及孔子圣贤,然我想以我所学,治理兰陵一方土。这对楚国的治理,可能会有些用处。”

屈润甚不愿意荀子去兰陵。他谏言把荀子请到楚国,一是为迎合楚考烈王和春申君广揽贤才之心,以求得楚王和令尹的信赖;二是想把荀子作为自己的一面幌旗。假如把荀子请来了,也显示自己的德能。他想,荀子已是五十大几岁的人了,以他的年纪,他的身份,他的名望,定然要住在郢陈都城,留在大王和令尹身边,出谋划策,提些谏言,名位高显,又无一定职责,这是再好也不过的职位了。屈润万万没有想到荀子执意要去治理一方土,还选中了兰陵。

兰陵原属鲁国,历史甚久。夏代王杼二儿子曲烈的封地鄫国故城,就在距兰陵三十里的地方。公元前487年吴王夫差北上攻鲁,曾将兰陵夺去。次年越王勾践东山再起,迁都琅琊,又将兰陵归越国所有。如今,楚国灭亡了鲁国。五年前(公元前261年),楚国攻取鲁国的徐州,已先将兰陵地方夺到手,为控制北疆设下了兰陵县。

鲁国是孔子的家乡,礼义诗书的圣地。兰陵民风甚古,又是北方边境重地,楚王和春申君想选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去治理,总也无有恰当的人选。屈润与兰陵县丞交友甚厚,曾经几次举荐将县丞升任县令,春申君考虑兰陵县丞的德能不足,没有应允。如今荀子去做兰陵县令,屈润无可说辞,在送行的晚宴上也只好迎合令尹和荀子的心愿,奉承几句。

待荀子讲过之后,屈润举起爵来为荀子敬酒。屈润说:“明日,荀老夫子就要到兰陵去。兰陵素有孔老夫子遗风,此次荀老夫子职任兰陵县令,定能如孔子一样,受到兰陵百姓之拥戴!”

荀子听了,不敢领受:“哎,此言不当,荀况虽研读孔子的诗书礼义,但不可与孔子同日而语。”

屈润再次献上媚言:“哎,莫要过谦。孔子去逝已有二百多年,荀老夫子就是当今的孔子嘛!”

荀子放下酒爵连连摆手:“不敢当,实在不敢当。兰陵地处楚国之北端,被齐、魏、赵三面包围,是楚国沟通中原各国的门户,战略之要地。大王和令尹将此重任托付于我。荀况只能如挑重负,步履薄冰,勤奋谨慎做事。只愿为官一任,福民一方,将平生所学,付诸于实施。荀况到了兰陵,若有何不周之处,请令尹和屈润大夫多多指教。”

春申君接过话来:“荀老夫子,这你就过谦了。你出任兰陵县令与他人不同,大王与我黄歇皆敬你为师。楚国之政令,也以兰陵为师。兰陵之治,皆由荀老夫子做主!”

知人贵为知心,用人贵为不疑。荀子对春申君的最后一句话至为感激。双手举起酒爵,连连称谢:“多谢令尹,多谢令尹!”

兰陵,地处鲁中南山地丘陵区的南缘。因兰陵城建筑在高岭上,兰花繁茂,四季飘香,故得美名兰陵。

初任兰陵县令的是一位武官,因性情粗暴,不识民情,治理失当而离仁。春申君选不到合适的县令继任,如今只有县丞一人。

兰陵县丞是一个善于奉迎的人,三十多岁,方方的脸膛,阔鼻大嘴,个子不高,嘴巴甚为灵便,熟知官场套路。

这一日,他正在县衙居室中与两个美妓饮酒。忽有衙役进来禀报:“启禀老爷!”

县丞没有抬头,把一块肥肥的野猪肉放入口中:“何事?”

“屈大夫的二公子屈光到了。”

“啊?”县丞心头一震。屈大夫的二公子不在郢陈都城,跑到兰陵做什么?想必有什么大事。忙说:“快,快请他进来!”

县丞放下身边的美妓,慌忙站起身,走出房来,前去迎接。

屈润的二公子屈光已来到门前。县丞满面堆笑:“二少爷,远道而来,请坐。来,先饮上兰陵美酒一杯。”

屈光也不客气,坐下就饮了一杯,得意地说:“嗯,兰陵的美酒真有味道!”

县丞热情地招呼:“吃菜,吃菜!”

屈光吃了几口菜,从身上取出一封书简,说“我爹让我专程送来密简一封。”

县丞把密简的封泥揭去打开来看,吃了一惊:“啊!荀况老头子要来兰陵当县令?”

“是的。”屈光说着又喝上一口酒。

县丞忙为屈光夹了一大块野猪肉送过去,屈光用手接住。县丞问:“这个荀况,一大把年纪了,有那么大的学问,不在郢都陪着大王和令尹过几天好日子,来这兰陵干什么?”

屈光咬了一口肉咕咕哝哝说道:“不知道,兴许是在齐国的稷下学宫宽敞的厅堂住得不耐烦了,想到兰陵来住茅棚子。”

县丞莫名其妙:“怪!……”

屈光秘密地说:“我爹嘱咐,荀况本是丞相之才,大王和令尹对他敬如圣人,叫你小心点儿。”

县丞心领神会:“我明白。二少爷,六七百里路程让你亲自跑来,我实在过意不去,在我这里玩儿些天如何?”

二少爷乜斜着县丞:“你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县丞说:“别的没有,有的是美酒和美人!”

屈光笑嘻嘻地点点头。

“二少爷,我知道你的心思,一句话就说到你心里了!”县丞说得屈光哈哈大笑。

县丞向身边的两个美妓吩咐:“快给二少爷敬酒!”

荀子带领自己的夫人、女儿和弟子到兰陵赴任。半生致于学,读经论诗,收徒授业,今日要去为官了,心中自有一种异样的情怀。县令,并不是一个什么大官,但荀子看中的不是官职的大小,他看中的是,县令可治一方之土。三公九卿,职爵甚高,都不能像县令那样,在一方土地上理民施政。他已与楚考烈王和令尹春申君讲好,他要在兰陵实行新政,要把他数十年研讨的治国方略,用于兰陵。楚王和春申君满口应允,并要以兰陵为榜样,在楚国推行新政。

送荀子一行去兰陵的马车匆匆地在旷野上行驰。荀子心急只恨车慢,催促着驭手,不断为驷马加鞭,好快一些到达兰陵。

六七百里路程,再快也要五天,何况还有跟在车后步行的弟子。一日百里,也要晓行夜宿了。出郢陈都城行了四日,已达兰陵地界。车马由南至北,越是北行,旱象越为严重。

只见大道两旁,禾苗枯萎,土地龟裂,路上行人稀少。许多树木已被刮了皮,这是百姓在用树皮充饥。树下不断可见横躺着的尸体。

荀子双眉紧蹙,从车窗向外张望。兰陵,这么好的一个名字,为何今日这样凄凉?

一个老妪手拉干瘦如柴的孙女,艰难地迎面走来。祖孙二人渐渐乏力,歪倒在道旁。

荀子急让停车。陈嚣上前扶荀子下了车,荀子走到老妪身边,伏下身,用手摸摸脉搏,回头向陈嚣说:“快拿水来!”

陈嚣从车上取下一瓦缶水,跑步来到荀子身边。

荀子接过瓦缶,亲自为老妪灌水。十六七岁的女孩在一旁哭泣,荀子又给她喝水。

老妪渐渐醒过来,睁眼就用微弱的声音叫道:“灵儿,我的灵儿!”

灵儿爬到老妪身边,喊叫“奶奶!”

老妪紧紧地搂着灵儿,向荀子说:“老爷,大旱三年了,我们一家人就剩下俺祖孙两个,别的人全饿死了!”

荀子想了一下,对李斯、陈嚣说:“把她们扶到车上去。”

陈嚣迟疑了一下:“这”

荀子生气地说:“迟疑什么?她们是贱民,我是县老爷,不能坐我的车,是吧?一个人要有德行。所谓德行,就是对尊贵的人要恭敬,对年老的人要孝顺,对年长的人要谦逊,对年幼的人要慈爱,对卑贱的人要施恩。我是教人懂德行施礼义的人,要先修自身。”

陈嚣知道自己错了,立即认错:“是,谢谢老师教诲。”

荀夫人和幽兰此时已下车来到这里,见些景况,荀夫人说:“一家人就剩下祖孙两个人,若不带走,她们会没命的。把她们扶到我的车上吧!”

陈嚣与李斯搀起老妪,幽兰拉上灵儿来到了荀夫人的马车边。

幽兰亲切地说:“老奶奶,上车吧!”

老妪拉过灵儿跪地叩头:“谢谢救命恩人啦!”

老妪与灵儿被扶上车,幽兰为她们拿来了糗米,和善地说:“饿坏了吧?快把这两箪米吃了吧。”

老妪和灵儿多少日子没有见过糗米了。又惊又喜的接过来,也顾不得感谢,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

荀夫人关心地说:“慢着点吃,小心噎着了!”

幽兰为祖孙二人送上瓦缶,二人又大口大口地饮水。

幽兰问灵儿:“你叫什么名字?”

“叫灵儿。”灵儿回答道。

老妪吃过糗米,有了些力气,对荀夫人说:“唉,我们兰陵是个好地方。地下水脉浅,土质又有劲,庄稼年年好收成。老辈子说,兰陵是累死龙王淹不死,气死旱魔旱不死。这两年不知道得罪了哪位尊神,犯了什么星,硬是不下雨。把老百姓都旱苦啦!”

荀夫人十分同情地点头说:“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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