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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死脑筋能干成事儿 第十二节 疯狂的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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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林翼很快辞别曾国藩,乘马赶回自己的大营,安排拔营的事。左宗棠则留在曾国藩的大帐里歇了一夜。

曾国藩连夜给塔齐布去密函一封,嘱其同胡林翼协同作战,给初来乍到的胡林翼创造一个立功的机会。塔齐布接到密函,马上便派出亲兵去与胡林翼联络,通报起程时辰并两军会合地点、进军路线等。

胡林翼接信大喜,快速拔营按塔齐布指定的路线进发。塔齐布是绿营军官,不是团练,又是名满员,他怎么这么听曾国藩的话呢?

塔齐布是满洲镶黄旗人,托尔佳氏,字智亭,为人最讲义气,作战又颇为勇敢。初由火器营护军擢三等侍卫。塔齐布于咸丰元年(公元1851年)到湖南提标中军出任正四品都司,在鲍起豹手下做事。曾国藩在长沙办团练期间,对鲍起豹不予理睬,但对义勇双全的塔齐布却另眼相看,并连连保举,塔齐布终于成了中军参将加副将衔,进入二品武官行列,经常配合团练作战。

以后,曾国藩每奏事必将塔齐布列在前面,以示倚重。鲍起豹明知曾国藩这么做是在挖绿营的墙脚,但却敢怒而不敢言。鲍起豹几次在巡抚骆秉章面前建议让塔齐布回归绿营建制,骆秉章不是好言劝慰,就是用话搪塞,分明也是不敢惹曾国藩。其实,就在鲍起豹满腔怒火的时候,城府极深的曾国藩,正在心里做着让塔齐布取而代之的打算,且在等待时机。

好消息与坏消息同时传进长沙。

好消息是塔齐布统率各路大军在通城取得大捷,收复通城;在返回长沙途中,塔齐布又听从胡林翼的建议,从间道转奔湘潭,打了太平军一个措手不及,大败太平军,轻松收复湘潭。

坏消息是曾国藩统率的水师在靖港被太平军击败,曾国藩本人被太平军打落水中,幸好被亲兵及时救起未伤性命。此役,湘军水师战船损失过半,营官多人战殁,兵勇千人战死,元气大伤。

塔齐布带着胡林翼高高兴兴地返回长沙并于当日到巡抚衙门来见骆秉章。施礼毕,塔齐布道:“此次能很顺利地收复通城,多亏胡大人的黔勇相助,而返回省城的途中间道去湘潭,又是胡大人所献计策。此次湘潭大捷,胡大人是头功!”

骆秉章忙对胡林翼说道:“观察神勇,本部院早有耳闻。本部院依稀记得,张石卿做制台的时候就已奏调观察统勇援鄂,想来观察已到多时了。现在的局面是越来越坏,鄂省通省陷落,安徽也是糜烂不堪,观察责任非轻啊。”

胡林翼道:“职道也是刚刚到达,尚未见到制军大人,正逢塔协台率军与长毛激战,职道不敢袖手旁观。要讲神勇,塔协台是真正的神勇。职道亲眼所见,塔协台一人手刃长毛不下百余人!职道真正是眼界大开!”

骆秉章高兴地说道:“此次出征,不仅是按皇上的旨意收复了通城,又额外捞了个湘潭大捷!本部院此次与曾大人会衔为所有出力员弁请功!”

骆秉章随后让亲兵传令下去,在巡抚衙门大摆酒席。当晚,骆秉章把左宗棠传到签押房起草奏折,向皇上通报官军收复通城并湘潭大捷,同时为出力员弁请功邀赏。骆秉章特别提到,此次的首功是奉旨援鄂的前贵州黎平知府加道员衔的胡林翼。

左宗棠领命而去,很快草折一篇,向朝廷表述胡林翼的功劳。

折子这样写道:“骆秉章、曾国藩饬塔齐布率所部三营及团练彭玉麟三营、杨载福二营,与贼激战于通城城外,适逢奉旨援鄂之前黎平知府加道衔胡林翼率黔勇六百到此,即奋勇参战。胡林翼先派所部兵勇将贼分股包抄,旋发起攻击,并亲自上阵,手刃贼酋十余人,致使贼匪人心涣散,纷纷溃逃。此役斩获颇多,掳得马匹、粮食无数。后又会合塔齐布等各路兵勇,追敌二十余里方返回省城。途中,得知团练水师靖港失利,贼匪已攻破湘潭,胡林翼遂与塔齐布相商,建议由间道直扑湘潭,歼贼于猝不及防之时。塔齐布于是合同胡林翼等急速赶到湘潭,旋发起攻击。经一日激战,斩杀贼匪万余,余匪溃逃,遂复湘潭城郭。”之后,折子才表塔齐布之勇,彭玉麟、杨载福之能并阵亡员弁。洋洋洒洒,整整五千余言。

奏折草稿交到骆秉章手上,骆秉章看了看,提笔写了“照缮”二字。几乎与此同时,团练大臣曾国藩也给朝廷上了一折,在通报湘潭大捷之后,又讲述了一下靖港失利的原因。折后,依照惯例,自请治罪。

随后,曾国藩又提笔写了两个折片。一片密保塔齐布“忠勇绝伦,可当大任”,一片奏请《留胡林翼黔勇会剿》。

曾国藩为人处世以老道著称,以缜密稳重闻名于世。此次也不例外,自请治罪与保举能员都在悄悄中进行。除他本人外,湖南官场再无第二人知道。

二十五日后,圣旨颁下,旨曰:“内阁奉上谕:据骆秉章、曾国藩等奏贼陷湘潭,官军水、陆获胜,克复通城及湘潭县城一折。览奏朕心实慰……补用副将塔齐布,前在茶陵剿匪出力,业经曾国藩保举,已赏换花翎,着加恩赏给总兵衔,并赏给喀屯巴图鲁名号。黎平知府升用道胡林翼,前经督臣张亮基、吴文镕奏调湖北差遣,该员自带练勇六百名,由黔赴鄂,抵达通城当日即会同塔齐布会剿贼匪,力克通城,着加恩赏三品顶戴,按察使衔,遇缺即补。胡林翼着会同塔齐布先在湖南境内征剿贼匪,粮饷等暂由湖南巡抚衙门拨给。六品军功附生彭玉麟,着以知县归部,遇缺即选。团练营官、千总杨载福,着以守备留于本省补用,并赏换花翎。”圣旨随后又写道:“据曾国藩自请从重治罪,实属咎有应得。姑念湘潭全胜,水勇甚为出力,着加恩免其治罪,即行革职,仍赶紧督勇剿贼,带罪自效。湖南提督鲍起豹,自贼窜湖南以来,并未带兵出省,迭次奏报军务,仅止列衔会奏。提督有统辖全省官兵之责,似此株守无能,实属大负委任,鲍起豹着即革职。所有湖南提督印务,即着塔齐布暂行署理。钦此。”

从圣旨中可以看出,曾国藩奏留胡林翼的请求,咸丰帝答应了,拿塔齐布取代鲍起豹的目的也达到了。曾国藩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官场,都打了个大胜仗,是真正的双喜临门。

接旨毕,鲍起豹气嘟嘟地爬起身,很不情愿地向身边的塔齐布贺喜。塔齐布连称:“同喜!同喜!”

鲍起豹听着这话刺耳,不由说道:“塔总镇以总兵之位得以护提督印绶,这固然是喜,但本官不清不白地竟遭革职,这也能算喜吗?”

塔齐布一愣,知道自己一时高兴说了犯忌的话,便忙道:“大人误会下官了,大人误会下官了。”

鲍起豹气愤地说道:“这也不知是哪个乌龟王八蛋背后下的蛆,说本官‘仅止列衔会奏’,还说‘株守无能’。抚台大人在此可以作证,本官哪一次征剿,不是抚台提前筹划的?”鲍起豹话毕,恶毒地瞪了左宗棠一眼。

骆秉章一听话音,就猜出鲍起豹是误会左宗棠,怀疑是左宗棠背地里搞的鬼,便打圆场道:“军门就不要说气话了。军门眼下是被革职了,但进京后,说不定皇上哪天高兴,外放个将军给军门呢!”

骆秉章话毕,回头对坐着的湖南布政使徐有壬说道:“徐藩台呀,胡臬台的六百黔勇可不能饿肚皮呀。”

徐有壬笑道:“抚台请放宽心,就算我湖南的绿营不发饷,司里头拱地也不能饿着客军哪!”

胡林翼对着徐有壬连连道:“有劳方伯了!”

曾国藩这时说道:“徐藩台呀,水师营靖港失利,船只折损大半,要重整旗鼓,还得靠您想办法呀!”

徐有壬为难地说道:“曾大人哪,重整水师营,这笔银子可不是小数啊!湖南的这点儿家底,您老是清楚的呀!”

曾国藩抚须坐了许久,忽然冷笑着说道:“看样子,重整水师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话毕,起身冲骆秉章、徐有壬、胡林翼等人拱了拱手,说道:“我要到水师营去看看,就不陪各位了。”说完走出官厅子。

望着曾国藩的背影,徐有壬两手一摊,对骆秉章说道:“您老看看曾涤生这脾气!靖港失利,他还有理了!好像让他吃败仗的不是长毛,倒是司里!水师营不同于陆营,又是船又是炮的,徒费工夫不说,这得需要多大的一笔银子往里填哪!”

左宗棠把茶碗一推说道:“藩台大人,您老此言差矣!编练水师,是朝廷定的策略,又不是曾涤生一人突发奇想。不长久操练,如何能成劲旅?不花费银子,又如何造得出船来?有船就要有炮,这个道理,天下人尽知,怎么就大人一人想不明白?”

徐有壬冷笑一声道:“左师爷,你说得轻巧!你知不知这次曾涤生要重整水师共得需要多少银子?整整一百万两!本官把银子都给了他,绿营的饷粮怎么办?胡臬司的饷粮怎么办?他曾涤生编练的两万陆营还要不要吃饭?就算本官从库里给水师营支出五十万两,余下的五十万两怎么办?”

骆秉章这时插话说:“徐方伯,库里现在能为水师营支出五十万两银子吗?”

徐有壬叹口气道:“司里是在说气话。库里的情形,抚台难道还不知道吗?别说五十万两,就是三十万两,一下子也凑不齐呀!”

左宗棠摸着胡子冷笑道:“堂堂的一省藩库,没人相信会凑不齐三十万两白银。如果连三十万两白银都拿不出来,这藩库不是跟没有一样吗?”

徐有壬提高声音道:“左师爷,你也不用激我。本官管着一省的钱粮,库里能不能凑齐三十万两白银,本官比你清楚!本官现在想问左师爷一句:设若库里为水师营凑齐了五十万两白银,余下的五十万两从哪里出呢?总不济从你自己的腰包里掏吧?”

左宗棠兀地瞪圆了双眼,忽地站起身道:“徐方伯,我左宗棠今天偏要和您老打这个赌!您老说吧,您老能不能为水师营拿出这五十万两白银?”

徐有壬一愣,问道:“左师爷,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拿出来怎样?拿不出来又怎样?”

左宗棠一字一顿道:“您若能拿出五十万两,余下的五十万两,由我左宗棠筹措!”

徐有壬一时有些受窘。他眼望着骆秉章,两手一摊道:“抚台您看,您请的这位师爷,说着说着又犯脾气了!我们不过是说几句闲话,又不是商议什么大事情!何况,水师营已经一败涂地,想恢复元气,又不是一时便能办到的事。”

骆秉章冲着左宗棠摆摆手道:“季高,你快坐下说话,方伯有方伯的难处!”

左宗棠缓缓坐下,笑道:“我左老三在湖南住了四十二年,哪家乡绅有银子,哪家乡绅无银子,我不敢说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也掌握个大概。我就知道徐方伯是不敢跟我赌的。”话毕有意抚须大笑起来。

徐有壬气恼起来,他用手一拍桌面,冷笑道:“好,左师爷,你今天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本官不想和你赌已是不能了!本官今儿偏要和你赌这一次!我俩以一个月为限,到了期限,你筹措不到五十万两白银怎么办?”

左宗棠两眼一瞪道:“抚台大人做个见证,就以一个月为限。若到了期限我左老三不能把五十万两白银交到水师营,我就滚出巡抚衙门再不踏进官场半步!如何?”

徐有壬追问一句:“若朝廷有旨下来着你进京引见呢?”

左宗棠朗声道:“左季高决不奉诏!不管上头如何问罪,我领!”

徐有壬击案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左宗棠却道:“徐方伯,若您到了期限不能拿出银子怎么办呢?您也总得有个说法不是?否则,我们两个又在赌什么呢?”

徐有壬一愣,沉吟着说道:“左师爷问得好!本官到了期限若不兑现诺言,本官甘愿摘掉头上的顶戴,把藩台让给你来做!如何?”

左宗棠哈哈笑道:“大人真能讲笑话。一省藩台是皇上家的官,又不是您徐大人自家的,您老想给谁就给谁呀?总得皇上同意不是?您哪,只要不毁约,我就知足了。军中无戏言,您徐大人,可不能说反悔就反悔!”

骆秉章又好气又好笑,连连道:“你们两个呀!这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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