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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军国·铁血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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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以前普鲁士这一概念有两个意义,一是指波罗的海东南沿岸的普鲁士人领土,中世纪由波兰人和日耳曼人统治;二是指从1701年开始由德意志霍亨索伦家族统治的王国,包括普鲁士及勃兰登堡,以柏林为首都,18—19世纪中又攫取了德意志北部及波兰西部大片土地。最早的普鲁士人是印欧人波罗的民族的一支,主要从事狩猎及畜牧。13世纪为条顿骑士团征服,并信奉了基督教。至14世纪中叶普鲁士的大多数居民都讲德语,但直至17世纪古普鲁士语还存在。斯拉夫人和波罗的人对德意志的反抗,波兰与立陶宛建立王室同盟,经过15世纪的屡次战争终于打败了条顿骑士团。波兰获得骑士团在维斯杜拉河下游以西领地的主权;普鲁士东部虽仍属骑士团,但臣服于波兰王室。波兰统治的维斯杜拉河沿岸的土地称王室普鲁士;这块以波兰语占优势的地段,像一枚楔子,嵌入了操德语的东普鲁士与德意志民族的神圣罗马帝国之间。

腓特烈一世的统治必须依靠条顿骑士团的后代容克,据说德语中“容克”这个词是由“少爷”转化而来,表示他们的长辈是骑士团的骑士。骑士团是个整体,没有这个整体他们就不能攻城掠地,反而会被斯拉夫人、波罗的人吃掉。所以骑士团既是地主,又是国家,每个骑士入团的先决条件就是服从集体,把个人完全融入骑士团这个国家之中。普鲁士公国的初期,容克常常与宗主分庭抗礼,有时甚至把选帝侯架空成傀儡。腓特烈·威廉在加冕以前就决心建立常备军,30年战争结束后,威廉与容克们达成协议:他允许容克们向领地的农民任意征劳役、地租,容克们则同意他征收“军事税”,以创立一支常备军。拥兵自重的选侯当然再也不可能是傀儡,而是无可匹敌了。从此容克们也不能成为割剧一方的军阀。威廉给他们的补偿是,只有容克出身的人才能充任军官。这时普鲁士便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军国主义国家。18世纪伊始普鲁士改称王国,当时国土面积在欧洲排名第十,人口第十三,军队则为第四!全国人口仅200万,当兵的就有8.5万人,普鲁士各地兵营林立,每个青壮年都要接受强制性的军事训练。国库收入的6/7用于军费。到腓特烈二世时,军队增加到二十多万,军费占全国开支的4/5。这支军队使普鲁士成了欧洲的军事大国。普鲁士曾是欧洲最贫穷的地区之一。这里土地贫瘠,一片片沙碛、荒原和沼泽。全部经济是原始落后的农业。没有矿山、没有工场、也几乎没有商业。但历代的腓特烈国王把手里的军队作为本钱,谁愿意出钱,他们就将军队租给谁,为谁在疆场赴汤蹈火。整个18世纪,普鲁士军队几乎参加了在欧洲进行的所有战争。仅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它就从哈布斯堡的皇帝那儿赚得1300万塔勒。普鲁士居然靠着这种奇特的军国主义富了起来。据说普鲁士国王们曾不无得意地说:“普鲁士不是一个有军队的国家,而是一支有国家的军队。”

依靠这支军队,普鲁士诸王建立了绝对的君主制。容克们在普鲁士的疯狂扩张中大获其利。王国建立之初,普鲁士是德意志境内一个中等国家,人口仅仅200万;到18世纪末,国土扩大到35.5万平方公里,人口860万!

作战沙盘就诞生于普鲁士。那是1811年,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有个军事顾问莱斯维茨,他在宫廷做了个沙盘,让达官贵人们在上面做军事游戏。威廉三世大为高兴,宫廷为之倾倒。1816年,沙俄大公尼古拉在波茨坦看得入了迷,便把这玩艺带到俄国皇宫,随之流行于欧洲各国。莱斯维茨的儿子约翰,在沙盘上又加上了军队、军事装备等配置,更能表现实战态势,无怪乎一位普鲁士高级将领说:“这已不是游戏,而是名副其实的战术学校!”

在俾斯麦漫无止境的度假期间,威廉一世与邦联议会的冲突愈演愈烈。国王坚持服兵役的期限为3年,议员们以不批准军事预算相要挟。国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外交大臣伯恩斯坦致电俾斯麦,希望他立即返回。而俾斯麦这时正在枫丹白露附近游览凯蒂小时候住过的特鲁别茨科埃庄园的花园和林莽。17日国王表示要坚持执行3年兵役制的主张。财政大臣和外交大臣认为开罪议会无法工作只好辞职。当晚罗恩给俾斯麦发出了“危机继续,速归!”的电报。

电报于18日早晨送达大使馆。俾斯麦并不着急,但他也知道超假太长,返回柏林是再也不能延宕了。一看列车时刻表,只有明天中午才有适宜的车去柏林,便从容不迫地打点了一下行李。20日俾斯麦精神焕发地回到柏林。

早在1860年,当时还是摄政王的威廉授命陆军部长提出军事改革法案,改革的主要内容是取消后备军,而把常备军从14万人增加到21.7万人,服兵役期限从2年延长到3年,拨款1000万塔勒作为改革的军费。这种改革对资产阶级是一个威胁,因为取消后备军就意味着取消资产阶级在军队中的地位,这个地位是香格斯特、克劳塞维茨等人好不容易在对拿破仑一世的战争中,改革军事的成果。很多后备军军官是新进的资产阶级,而不是清一色的容克了。而常备军全都掌握在容克手中,是可以随时对付议会的利器。议会中占多数的资产阶级议员,遵照1850年宪法赋予议会的权力,拒绝批准军事拨款,事实上否决了倒行逆施的军事改革法案。这样就发生了“宪法危机”。

1861年威廉解散了议会,举行了新的议会选举。新成立的进步党在竞选中获胜,而居议会多数。次年初,新议会开幕,进步党不但否决了军事拨款,而且还向政府提出两项要求:1.由议会监督政府的开支;2.国家经费严格按照议会批准的计划开支。威廉一世又一次解散议会,宣布再行选举。政府虽对选民施加压力,然而新议会中进步党人仍占多数。至此,“宪法危机”加剧。

9月22日上午,威廉一世在巴贝尔斯贝格宫接见了俾斯麦。前几天当议会无比强硬、阁员纷纷辞职,国王想让位于太子时,太子妃喜出望外。但是,太子囿于霍亨索伦家族的传统不愿接任,他也像他父亲当年对待伯父那样,为避嫌疑而出走到一温泉疗养胜地。加之罗恩等一班朝臣,虽无解决“宪法危机”的良方,但也坚决反对国王退位。罗恩个人再次力主启用俾斯麦治乱,他的一席话使威廉一世动了心,罗恩说:“陛下可能赏识很多人,可是眼下他们没有一个能帮助您解决问题渡过难关,这也包括我自己,错蒙陛下厚爱,实则百无一用。您不喜欢俾斯麦,但是他的才具可能为您救燃眉之急,甚或能为您打开长治久安的新局面呢,陛下不妨尝试一下。”就让俾斯麦来试试吧,国王想。

9月22日,俾斯麦被任命为代理首席大臣。30日,俾斯麦一早起来心情特别好。今天他要到威廉大街74号首相官邸主持预算委员会会议。

这次参加会议仅二十几名委员。会上首先由议员福肯贝克做关于1863年拨款有关决议草案的报告。然后一位议员发言。他赞扬福肯贝克报告,说历来普鲁士对英国农产品的出口使国库大为充实。另一位议员发言说,普鲁士的军队大都是中世纪以来容克们统率的农民步兵,近十数年各国炮兵发展快。会议随之尽是些漫无边际的高谈阔论。俾斯麦觉得与其听这些草包饶舌,不如自己来讲。他清了清嗓子,稍微高声地说道:

“诸位,诸位。我个人认为福肯贝克男爵报告是很好的。我向来重视议员们的团结合作,并且由大家齐心协力来解决种种预算问题,比方说,军事预算这类问题。”紧接着他的话锋一转,语调一如刚才会场上的高谈阔论,带着快人快语的生动亲切味道:

“在坐的诸位,可能并未感到,今天的普鲁士是依靠本身的军事实力为自己捞得好处的时候了。德意志之所以不敢怠慢普鲁士,决不是普鲁士的自由主义,而是它的实力……虽然我们并未无事生非,但很难避免德意志的纷扰,这是真实的。德意志的未来不在于普鲁士的自由主义,而在于强权。德意志南部各邦,巴伐利亚、符登堡和巴登愿意沉浸于自由主义之中,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没有人愿把普鲁士应充当的角色派给它们!普鲁士必须集聚它的力量并将它掌握在手里以待有利时机,这种时机曾一再到来而又被放过。自从维也纳条约以来,我们边界就不是为一个健全的政治集合体而适当设计的。当前的种种重大问题不是演说词与多数决议所能解决的——这正是1848及1849年所犯的错误——要解决它只有用铁和血!”

在场的人和知情者都知道这并不是一个慎重其事的正式的政治演说。俾斯麦讲话前既无讲稿,讲话后亦无正式归档的记录,它只不过是一通纯粹的即兴发言。从官邸回家的时候,罗恩埋怨了他:“你老弟也太不谨慎了,你这么心血来潮离题万里地乱放炮,不会给人以口实吗?要知道,你上台才一个礼拜!装装傻,慢慢来不行吗。”俾斯麦自知理亏,只好惟惟诺诺。不过俩人都没有把这事太放在心上。但是,俾斯麦的政敌并不想放过他,他们通过报纸把这事炒得沸沸扬扬。新闻界为了耸人听闻有意将“铁和血”掉了个头,用特号字体刊出“血和铁”以体现这位新任宰相的嗜血成性。评论说,越是冠冕堂皇正经八百的演讲文告越是会将真相严密掩盖,越是信口开河随心所欲的即席讲话越能表明一个人的真正心迹。俾斯麦的施政方针,说白了就是他的野心,即是要向进步党人和自由派挑战,他要把战争的厄运强加在普鲁士的头上。报纸旨在将德意志的舆论煽动起来。当俾斯麦知道自己成了千夫所指的角色时,便有点慌神了。民情舆论他倒不怕,怕的是在巴登温泉度假的国王一家子,他们要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知作何感想,不知要怎样拆他的台。

果不其然,威廉一世从报纸上读到了有关“血和铁”的大肆渲染的报道,加上王后、太子和太子妃七嘴八舌一阵嘀咕,他觉得当初不应听罗恩的话任命了俾斯麦。那么,要不要罢免他呢?10月4日回柏林后再说吧。这一头,俾斯麦也有些心虚,一不做,二不休,在半路截住威廉老王,来个先发制人吧!他事先未和任何人打招呼便于10月3日夜离开了柏林,在柏林以南70公里处的于特博克小站守株待兔。俾斯麦在暗夜中坐在一辆翻倒的手推车上静候着国王乘坐的那趟车的到来。当他去打听列车是否会正点到站时,只好忍受铁路员工不耐烦的呵斥。

在等候火车时,俾斯麦记得早几天有报纸为了讥嘲他,特载一篇文章评述查理一世走上断头台的经过。俾斯麦熟谙英国历史,想来查理一世被砍头又有200年了。200年前的英国工商业大发展,国王查理一世仍然用专制统治大肆榨取工商业者,议会想方设法限制国王的权力,国王通过斯特拉福伯爵和洛德大主教监禁了不少议员,并强行征税。议会在民众支持下处死了国王的这两个亲信。国王查理一世于1642年亲自带兵闯进议会,要逮捕议员不成,他知道自己在伦敦失势,便带兵出走诺丁汉宣布与议会开战。克伦威尔带着他招募的农民加入议会军,扭转了对查理一世的战局。1644年7月王军被击溃,次年查理一世被俘。1649年1月27日,法庭宣判查理一世死刑前,主席演讲:法律高于国王,而议会高于法律,因为法律是代表国民的议会制定的,所以法官根据法律审判国王是合法的。30日,查理一世在白厅前的广场上成千上万民众面前走上了断头台。

火车终于来了,俾斯麦在头等车的包厢里找到了昏暗灯光下独自枯坐的国王。威廉见到他十分恼火,还不待俾斯麦开口便抢白道:“我完全可以预料这台好戏将怎样收场,在歌剧院广场我的窗子下,这些人砍下你的脑袋,待会儿再砍下我的脑袋。”“我们还有没有比这更体面一些的死法呢?人终归一死,我为您,我的君主奋斗而死。而您用您的鲜血和头颅捍卫了千百年来上帝授予霍亨索伦家族的神圣王权。那么我们的身家性命无论是丧失在绞架、疆场乃至断头台都无任何差异!陛下千万不要拿路易十六来相比较,他无论活着还是死去都是一个十足的懦夫,在永恒的历史中他只不过是一个小丑。陛下可以想一想查理一世!他为捍卫自己的权力而战,战败了,他不怨天尤人,心甘情愿、不动声色地走向断头台,带着他王者的气概从容就死,在历史上他至少还不失为一个勇敢的君王。陛下,在我们面前的确没有别的路可走,我们惟有奋斗。尊贵的陛下,你是绝不能投降屈服的。无论你面对何等的艰难险阻,都必须抗争!”

国王在巴登时有所动摇的信念,现在在几分钟之内便恢复了,还变得振奋了,未到柏林,他的心情就愉快起来。不久,俾斯麦被正式确认为普鲁士王国首相。这是俾斯麦在大庭广众中惟一的一次失言,而挽回此事的手腕,也是他平生的杰作。从此,“铁血宰相”名声与他如影相随。

对“宪法危机”,罗恩和俾斯麦想出了一个权宜之计:即是在形式上保留3年兵役制,允许付得起钱的人对第三个年头赎买。哪知议员们态度和国王一样,半点不肯通融。走投无路的俾斯麦耍了个狡猾伎俩,他将军费开支的总体预算计划一股脑儿地交给上议院。然后宣布,由于普鲁士邦议会上下两院意见不一,宪法无法执行,这样看来,显然宪法是有漏洞的,那么这个漏洞只能由权威的国王来进行填补,只要“宪法漏洞”存在,两院不能取得一致意见,就由国王来批准国家拨款,好让政府部门开展正常工作。

10月13日,国王宣布普鲁士邦议会休会。一些胶柱鼓瑟的议员赶忙研究宪法到底有没有漏洞,漏洞在哪里。威廉和俾斯麦却老实不客气地下令摊派新税,着手改革军事。当议员们休会3个月后重来议会聚首时,发现“铁血宰相”在调虎离山之后,早已达到目的。

1862年10月下旬,俾斯麦前往巴黎。此时他的身份还是驻法大使,他要向拿破仑三世递交他被召回国的国书后,才卸下大使之任。法皇和皇后春风满面地尽情款待了他一番。第二天的《法兰西日报》报道说,为了表彰俾斯麦大使驻法半年来为加强普法了解和合作的功绩,皇帝授予即将离任的大使俾斯麦阁下大十字荣誉勋章一枚,皇后送给俾斯麦夫人不少圣克卢瓷器。

实际上,10月21日俾斯麦和拿破仑三世在巴黎西郊塞纳河左岸的圣克卢市举行了一次长时间的秘密会谈。俾斯麦的目的是想了解,倘若普和奥发生军事冲突,法国将采取什么立场。普鲁士的担心是,拿破仑三世在10月份解除了对普鲁士友好的外交大臣图弗纳的职务,而继任者德鲁安·德·路易斯是鼓吹法奥提携的。拿破仑三世告诉他:图弗纳的解职是因皇后的反感而致,皇帝本人对其并无成见。外交大政方针掌握在皇帝本人手里,皇帝不想在德意志内部纷争中支持一方而开罪另一方。这以后,俾斯麦多次接触德鲁安,他觉得这位新任外交大臣不如皇帝本人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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