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4年10月25日,俾斯麦在圣克卢和巴黎又非正式会见了拿破仑三世和德鲁安后,在柏林会见了戈尔查科夫,向他们通报对丹麦战争的情况,以使法俄两国安心,并摸到了法俄都不会与奥结盟的底。要知道,对丹战争一结束,他心中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对奥宣战了。
10月28日,俾斯麦在埃森的克虏伯公司访问,阿尔弗雷德·克虏伯正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他比俾斯麦大3岁。阿尔弗雷德的祖上阿恩特在17世纪初,乘瘟疫流行之机,在外逃人的手中购进大量地产,从而发迹。后经4代经营,初具规模。1811年,阿尔弗雷德的父亲弗里德里希开办克虏伯铸钢厂,在欧洲率先采用酸性转炉和平炉炼钢。阿尔弗雷德接手后,不仅从事铁轨和火车轮的制造,还大量生产军火,成了闻名于世的
“火炮大王”。“见到您很高兴,阿尔弗雷德先生。我的老朋友罗恩将军多次谈到您,我早想到您这儿看看。”
“十分荣幸,首相阁下。”
俾斯麦在参观炮厂时,将一份由罗恩手下人整理的对丹战争中武器使用情况的技术报告交给了阿尔弗雷德,并要求他增加军火生产,国家将保证他的资金和物资供应。事实上,俾斯麦和威廉一世都握有大量克虏伯的股票。阿尔弗雷德告诉俾斯麦有位叫诺见尔的瑞典人,他的硝化甘油炸药厂投厂后今年发生爆炸,死了五个人。这种炸药虽极危险但威力大,很有前途。
10月30日,俾斯麦在柏林官邸露面。这年最后两个月,他以大量时间谋划将近的普奥战争。
1865年1月14日,普鲁士邦议会在关门整整一年以后又重新开张。威廉一世在兴致勃勃的演讲中说:“军事改革的重大意义,在对丹战争速战速决的伟大胜利中得到充分体现。”这次在坐的下议院的议员们比以往要随和得多了。2月20日,俾斯麦在国王和议会的一致赞同下,突然对奥地利提出了一个在满足下述三条件情况下建立由奥古斯登堡治理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公国的意见:
1.公国的军队必须宣誓忠于普鲁士国王,并由普鲁士统一指挥;2.军事要塞和港口由普鲁士管理;3.普鲁士拟在北海、波罗的海之间勘测开凿一条运河。此“意见”对奥地利的利益未置一词,然而却有让石—荷新公国加入关税同盟的附带条文。弗朗茨·约瑟夫皇帝气得半死,普鲁士这不是要独吞对丹战争的果实吗?俾斯麦说普鲁士就近治理这两个公国的好处说不完,奥地利离这两个公国那么远,不显得鞭长莫及吗?接着俾斯麦指使罗恩宣布:将普鲁士的海军司令部从但泽西迁荷尔斯泰因首府基尔。奥地利感受到了咄咄逼人的武力挑衅。
5月底,俾斯麦在御前会议上说:“鉴于对奥地利采取军事行动还不是时机,建议政府暂时收回将石—荷军队并入普鲁士军队的协议,向奥地利在2月份提出在三条件的基础上举行谈判。”这里内幕是,作为军方实力派曼托菲尔,5月以来就想借助军队在对丹战争中提高的威望,来一个推翻议会、废除宪法、恢复国王专制的政变。御前会议召开前,曼托菲尔就向国王游说,说只要同奥地利一开火,普鲁士马上就能得到好处,国王的威信就会大大提高,若利用民众的胜利喜悦和拥戴心情,宣布废除宪法并全面恢复王室的传统,民众是会就范的。俾斯麦和罗恩早探知以曼托菲尔为首部分军方人士的企图,他俩认为军人干政不是好事。若听之任之,普鲁士将陷入灾难的深渊。在会上国王既没有表态支持打奥地利,也否决了俾斯麦的提议。
6月下旬,俾斯麦去卡尔斯巴德度假。他在这儿给罗恩发了两封长信,信中大谈对奥战争的可能性和应采取的相应对策。这两封信的内容其实都是俾斯麦和罗恩在柏林商量好了的。因为他们知道,自梅特涅时代以来,奥地利就十分重视谍报工作,他们投其所好,在奥境内将信件投邮,使奥方邮检获取假情报对奥方决策产生误导。果然,奥地利通过俾斯麦的信推断:普鲁士并不想战争在两个德意志大国中真的打起来。俾斯麦很清楚,最不希望打仗的是奥地利自己,因为它们的政治四分五裂,财政濒于崩溃,不敢冒战争风险,而情愿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争端。若无须兴师动众,仅凭外交手腕在普奥石—荷争端中捞得好处,威廉自然会减少对曼托菲尔一类军阀的仰仗,而更加信任俾斯麦。
奥皇果然上钩,他了解俾斯麦信中内容后,马上指示驻巴伐利亚公使布鲁梅就近与俾斯麦取得联系。随后他自己于8月上旬赶到萨尔茨堡疗养地加施泰因与早已抵达那儿的威廉和俾斯麦会晤。通过谈判,奥地利做出很大让步。8月14日普奥签署《加施泰因条约》。条约议定:石勒苏益格归普鲁士,荷尔斯泰因归奥地利。劳恩堡有偿地转让给普鲁士,普鲁士付价值250万塔勒的黄金给奥地利。石—荷两地纳入关税同盟。奥地利治理荷尔斯泰因,境内两条军事公路普方可利用,普方亦可在荷境内勘测修建从北海到波罗的海的运河。
俾斯麦在条约上还耍了一个大花招,即是石—荷领土所有权归普奥两国共有,但行政权由两国分管,普管石,奥管荷。威廉十分满意,他认为普鲁士既得到了很大实惠,又维护了哈布斯堡和霍亨索伦两个王朝的兄弟团结,这是十分体面的。俾斯麦根本不理会国际舆论,他只知道他的外交又得胜了,外交的胜利为他赢得了宫廷地位的巩固,他的政敌曼托菲尔被支到石勒苏益格任行政长官,这个放外大员被自己点起的三把火忙得团团转,自然无法再干预宫廷内政了。以《加施泰因条约》的签订为界,在与普鲁士争夺德意志领导权的明争暗斗中奥地利开始处于明显的劣势。
对丹战争全胜,对奥谈判成功。功臣首推俾斯麦。威廉一世论功行赏,授予俾斯麦一枚黑鹰勋章 ,并封伯爵。俾斯麦很高兴,他觉得这给他的家族争了光;再者,出身穷乡僻壤的下等贵族乡绅的妻子,可称伯爵夫人,爵位世袭,子孙们也可自称俾斯麦伯爵。
9月下旬,俾斯麦称妻子、女儿身体不好需要调养,将去比亚里茨。10月3日,他们一家三口住进了比亚里茨一幢单间独户的出租别墅。俾斯麦到此地的次日上午就在这个建筑群的欧仁尼别墅出现。拿破仑三世热情地接待了他。
在比亚里茨,俾斯麦有次闲聊时忽然问道:“关于陛下的堂弟,莱希斯达德公爵,您能够告诉我些什么吗?”这是说的拿破仑二世。“当然,这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他去世已经多年了。”拿破仑三世说道:“我的堂弟莱希斯达德公爵的确非常可怜。他于1811年出生。伯父登基7年才喜得子嗣,大喜过望,命令土伊勒里宫鸣礼炮100响。堂弟出世次日被父亲册封罗马王。1814年,联军入法,露意丝皇后携子出逃,由奥军接应回维也纳娘家。次年,露意丝改嫁奥地利内茨伯格伯爵后,夫妇前往意大利,将3岁的孩子交外公奥皇弗朗茨扶养。您知道,弗朗茨的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称号是被伯父废的,女儿露意丝也是被强娶去的,他对伯父能不恨之入骨吗?所以,他褫夺了外孙罗马王的封号,改封为莱希斯达德公爵。外公要让外孙‘忘掉法国的一切,把他培养成一个彻里彻外的奥地利人’。外公禁止对孩子讲法语,也不许提法兰西和拿破仑。
“宫闱森严,孩子得不到一点家庭的温馨爱抚,他周围都是表情严肃、举止刻板的宫廷侍者,外公、外婆、舅舅、姨母等亲人对他都不亲热。突然从熟悉的法语环境置身于陌生的德语世界,更使孩子茫然不知所措,他感到恐惧、孤独,只好以哭闹抗拒。这样人们更觉得孩子令人厌恶,他们说他‘任性、固执,甚至陰险,全是拿破仑的遗传’。孩子心灵创伤更深,他只知道母亲在意大利,父亲是谁,是死是活,一概不知。
“1821年5月,伯父临终前给儿子留下长篇遗嘱:我的儿子不应因我的死而萌发复仇之念,他应从我的死亡获得教益,应让我所做过的一切须臾也不离开他的心头,他应像我一样,永远做一个彻底的法兰西人。……让他的儿子将我播种的一切培育出花朵,让我能发展法兰西土地上所有繁荣昌盛的因素,只有这样,他将无愧于他的命运。’伯父的遗嘱我全都能背下来。伯父去世的消息传到大陆,外公认为对小拿破仑的防范可放松些。在一次对外孙的正式召见时,外公一本正经地告诉小外孙的身世和乃父的去世。小拿破仑便很快知道了父亲的许多事情。12岁那年读到父亲的遗嘱后,他毅然向外公提出,要学习法语和法国历史。外公不得不应允了他的要求。
“从未感受过父母之爱的小拿破仑非常早熟,他刻苦学习,对历史和军事尤感兴趣。他曾对一位朋友说,他不仇恨奥地利人,也原谅将他父亲流放到大西洋孤岛的英国人。小拿破仑16岁服兵役,他像父亲一样爱穿军装。他的身材像母亲,个子高,面貌却特别像英武威严的父亲。但他自幼身体不好,19岁时即染肺病。
“1830年,他被晋升为陆军少校,但他终日咳嗽,身体每况愈下。他与依旧忠于伯父的法国将军、元帅和贵族保持书信来往。他如饥似渴地阅览大量法国历史、军事及有关伯父的著作。但肺病折磨着他。他咬紧牙关,表现卓越,升为中校。后因病情急转直下只好离开军队到申布仑府邸疗养。1832年夏,堂弟因大咯血而凄然逝去,时年21岁,尚未婚配。”
“啊!真是太悲惨了。”俾斯麦唏嘘道。
“父母之爱看来是孩子不可或缺的营养,与其说堂弟死于肺疾,还不如说他死于先天的父母之爱的缺失。您知道,我历尽沧桑,能有今天,应归功于我母亲小时对我的爱抚和呵护。首相阁下当然是不乏父母之爱的了。”
俾斯麦微微觉得拿破仑语含讥刺,便随口答道:“陛下肯定知道,我是不喜欢我的母亲的,除她之外,我的亲友都爱我,我也爱他们。不过,我想一个人如果成天沉溺于爱与被爱之中,很可能不是成为一个优柔寡断、缠绵无用的角色,就是一个一无所长、暴戾乖张的无赖。”
10月30日,俾斯麦与妻女回到了柏林。约翰娜和女儿都觉得这次在比亚里茨玩得不痛快,因为在那里的28天中只有4天没有风雨。
1865年年底,俾斯麦怂恿曼托菲尔利用职务之便煽动石—荷两地同情奥古斯登堡的人聚众闹事,同时又将责任全都推到德意志邦联盟主奥地利头上。《加施泰因条约》丝毫没有顾及奥古斯登堡的利益,法兰克福邦联议会曾开会为奥古斯登堡家族鸣不平。奥地利新任外交大臣门斯多尔夫指使普鲁士单独出面对法兰克福邦联议会施加压力。而奥地利驻荷尔斯泰国总督路德维希·加布伦茨公开表示支持奥古斯登堡。同是一件事,普奥的中央与地方执两种相反的态度,普鲁士是两头讨好,把水搅浑;奥地利是官僚昏庸,上下不通气,政策首尾不顾。
1866年1月23日,荷尔斯泰因顺应“民情”举行了一次声援奥古斯登堡的民众大会。俾斯麦马上指责奥方,你门斯多尔夫不是刚才还要普鲁士在法兰克福训斥那些同情奥古斯登堡的议员们吗?1月26日,普鲁士向奥地利提交了一份措辞强硬的照会,要求奥地利坚决制止荷尔斯泰因的民主革命活动,否则普鲁士将终止两国政府的合作,在对石—荷的政策上自由行动。威廉十分痛恨荷尔斯泰因的民众大会,所以支持俾斯麦对奥地利发出措辞强硬的照会。陆军大臣罗恩和对丹战争的功臣毛奇将军乘机进言,加强对奥战备。国王深以为然。
1859年法意对奥的战争中,法中途变卦,将意大利首相加富尔抛在一边单独与奥签订《维拉法兰加和约》,使奥地利仍然统治威尼斯地区。意大利人总想收回它。俾斯麦在策划攻打奥地利时,要利用意大利在威尼斯开辟另一战场,达到牵制奥军,分散其兵力的目的。意大利国王维克多·厄曼努尔认为意军实力不强,打不过奥军,对普意结盟迟疑不决。俾斯麦斩钉截铁地要挟:“陛下,恐怕您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您若不干,我会设法请马志尼和加里波第两位先生来打。要是他们有了人、槍,只怕您的国王也当不成了。”维克多·厄曼努尔听到这一口信,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在3月上旬派了个军事代表团赴柏林。不久,俾斯麦在排除法国从中作梗,许诺对意大利1.2亿马克的经济援助后,同意大利签订军事同盟条约。双方保证不单独缔结和约。
1866年年初以来,俾斯麦因中枢神经系统高度紧张导致植物神经紊乱。又是疾病缠身。他正好躲在家里深居简出揣测事态,制定计划。3月中下旬不断传来奥地利向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北部调兵的消息。俾斯麦命令秘书将这些消息整理成一篇篇报道在柏林各报披露。久之,柏林人认为奥地利企图挑起战争的意图十分明显了。威廉下令:立刻加强普鲁士的边防力量。
4月,荷尔斯泰因总督路德维希·加布伦茨和安东·加布伦茨俩人联名提出一项建议。他们的确是亲兄弟,但一个是奥地利官员,另一个却是普鲁士联邦议员。他们建议:1.成立一个独立的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侯国,可由普鲁士王室一名男性成员任国王,但不得并入普鲁士王国。2.改革德意志邦联,美因河以北由普鲁士治理,以南由奥地利治理。这个“建议”肯定不合俾斯麦的口味,因此在讨论了50天后被永远搁置。
俾斯麦还在着手布置同匈牙利流亡者取得联系,他打算出钱、出槍将匈牙利、奥地利境外的散兵游勇组织起来,由克拉普尔将军统率。同时他还想派人去煽动捷克人、罗马尼亚人、马扎尔人、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同普鲁士合作,在阿尔俾斯山麓、在多瑙河两岸发动起义。总之要搅得奥地利不得安宁,以配合总有一天要爆发的普鲁士对奥地利的战争。他说,要是这些地雷中有一个爆炸后引起连锁反应,把个奥地利炸得粉碎,那才带劲。然而,普鲁士舆论认为俾斯麦太不安分,无事生非,挑起德意志同胞自相残杀,真是大逆不道、不得人心。只有毛奇、罗恩才懂得俾斯麦的良苦用心。多年后,毛奇写道:“1866年的战争……是一场政府早就计划好了的斗争。这场斗争不是为了争夺领土,而是为了争夺想象中的利益,为了争夺权力。”与其等奥地利准备好了再去打,不如现在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