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帝国的建立,为统一的自由市场经济发展创造了条件。对法国的勒索和土地兼并,增加了发展经济的资本和自然资源,加之采用国内外先进科学技术,生产率大幅度提高。1873年的经济衰退,小企业破产,使大企业特别是军事工业急剧集中。德国的农业仍沿着所谓“普鲁士道路”加速发展。容克们的农场采用机器种地,还经营酿酒、制糖等加工业。破产小农、赤贫自由农涌入城市工矿。
俾斯麦也在这时开始改革币制,以金马克为主要货币单位,为统一货币做准备。他还将普鲁士银行改组为帝国银行,以垄断全国货币的发行。
1878年10月,二十多位议员呼吁,实行关税保护,放弃自由贸易,以扭转五年多来经济发展颓势。普法战后的几十亿赔款,使德国金融投机活动猖獗,为了维持投机必须提供生产资料、交通工具、营建工厂、修筑铁路等等。1873年至1877年4年中修筑的铁路、工厂、矿场等,比以往25年中修建的还要多。尤以钢铁工业和铁路修筑投入资金最多。不幸的是这样大规模的生产没有消费者。大公司请求政府进行关税保护,以为自己保证国内市场,免受英国的钢铁冲击。其他产业部门也有这种要求。美国南北战争后,粮食生产猛增,谷物价格暴跌,俄国、匈牙利也有大量粮食就近输入德国市场,使德国容克们寝食不安。金融市场一些名门望族有了几个钱,也想学英、法贵族将资金输往海外进行投机。银行家布莱希勒德就劝阻了不少贸然去买罗马尼亚铁路股票的人。
德国生产的钢铁产量超过全国需求两三倍,得想方设法向国外倾销。1879年意大利铁路公司需三四万吨钢轨,德国以当时世界最低价格向意销了两三万吨。苏格兰要造一座铁路桥,需1万吨贝氏钢,克虏伯又以比英国市场低得多的价格做成了这笔买卖。
德国私营铁路修筑运营转国营方面,俾斯麦在1879年春,也使各股票交易所掀起了一阵阵投机狂潮。政府插手让一些近水楼台的投机商获得暴利。
1879年7月,关税保护法案生效。大工业家和容克们觉得,铁血宰相以事实说明了对他们利益的维护。在这以后,俾斯麦政治生涯的最后10年,以“一个粮食,一个钢铁”这两个与国计民生休戚相关的质朴字眼,置换了人们心目中“血与铁”的残忍形象,当然也赢得了德国大工业家、大地主、大阔佬的大力拥戴。
关税保护政策后来收到俾斯麦当时未曾预料的巨大经济效益。鲁尔、萨尔、阿尔萨斯—洛林的蓬勃气象,大有将英国“世界工厂”取而代之之势。民族自由党人在关税保护法和镇压社会主义分子方面没有紧跟俾斯麦,他们在1879年夏失势。俾斯麦以税收问题为契机又与中央党拉上了关系。该党一议员,对关税保护法提了条意见,即是将直接税的收入公平分配给帝国各邦,俾斯麦欣然采纳。1879年5月,温德霍斯特应邀出席了俾斯麦首相家的晚宴。
7月13日,法克尔辞去了宗教事务和教育大臣职务,两天后关税保护法案生效。看来,意识形态的东西对钢铁和粮食的生产流通一无用处,要在和平时代无事生非,只能是唐·吉诃德先生斗风车罢了。
俾斯麦嘴上当然不愿承认他在“文化斗争”上的失败。1878年6月,威廉一世遇刺重伤,教皇利奥十三世一反前任僵硬态度,曾致电表示慰问。7月,俾斯麦在基辛根疗养地与教廷驻巴伐利亚大使晤谈,教廷要求公开撤销《五月法令》,俾斯麦答应慢慢来。此后,俾斯麦乘皇太子在访问西班牙的归途中,顺便到梵蒂冈将一封亲笔信面呈利奥十三世,出人意料教皇索要俾斯麦照片。为了酬谢此青睐,后来在加洛林群岛发生德国与西班牙归属纷争时,俾斯麦恳请教皇裁决,以讨好卖乖。
与梵蒂冈罗马教廷的和好,使俾斯麦拉拢了中央党及其所代表的德国天主教的一股强大势力。俾斯麦居然还获得天主教会授予的最高荣誉勋章 “耶稣勋章 ”。但是,在俾斯麦心目中,天主教也好,新教也好,都应是他世俗政权手里的驯服工具。
第二帝国建立前,天主教会就有人研究过工业化引起的社会弊端。美因兹主教威廉·冯·凯特勒于1864年发表《劳工问题与基督教》一文。他关心劳工,认为教会有义务为劳工谋福利。《劳工问题与基督教》即是他社会改革思想的反映,这一思想激起了德国天主教徒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凯特勒是中央党人,他坚持要求中央党实行社会改革政策。
俾斯麦出任首相,正处于德国继英、法之后工业革命大发展时期,工矿规模扩展,流动人口猛增,劳工队伍壮大。他敏锐地意识到劳工势众的力量可用来与自由党抗衡,便去拉拢拉萨尔,听取高见,要给劳工们办些实事,不能画饼充饥。普法战后德国统一,资金充裕,经济增长,劳工壮大不知超过10年前的多少倍。
1879年2月12日,威廉一世在帝国国会开幕式上致辞中说,政府将立法以减少工业主义带来的社会弊端,以保持社会的稳定,民众的安居乐业。这讲稿自然是俾斯麦写的。这是世界近代实行全国社会保险计划的一支轻盈的序曲。俾斯麦将凯特勒早年提出,他本人与拉萨尔10年前也设想过的一部法律草案推出。它是“劳工工伤事故保险”。结果遭到自由党的激烈反对,中央党也不赞成由国家包揽的保险。所以,1883年7月,最早通过的《疾病保险法》是完全没有国家资助的,但由政府强制执行,即保险金额由雇主贮存1/3,劳工贮存2/3,作为病假的保险金。俾斯麦做出将管理权交给雇主和工人联合会的让步后,《工伤事故保险法》于1884年7月生效,它由雇主全数负担工伤事故保险金。《养老保险法》直到1889年才通过。它给年龄在七十岁以上的所有劳动者,以一定数量的养老金,它是由国家、雇主、本人这三者,每年为此而储蓄一点。这一法案的实行,意义早已越过一国的界限,为全世界所接受。
俾斯麦觉得几年来,关税保护、社会保险、副首相的设置等等内政使他劳碌过度,1881年1月,他甚至对英国驻柏林大使奥多·罗素说,在讨论外交政策时,才是他惟一休息的时候。
德意志第二帝国沿着普鲁士“小德意志”的道路,由铁血宰相俾斯麦督导着终于统一了。与奥匈帝国交好就是俾斯麦外交政策的首要任务。俾斯麦在柏林会议上就有了十分友好的表示,这位“诚实的掮客”将波黑从土耳其手里拿过来,作为厚礼赠给了他坐享其成的亲密邻邦奥匈帝国。俾斯麦要拉拢并帮助奥匈帝国稳定的原因是,这个二元帝国占统治地位的民族只占全体居民的少数。要是这个国家垮台,一个可能是俄国版图扩大,另一可能是出现一批斯拉夫民族的小国,这些小国害怕德国政治经济上的扩张,只可能投靠俄、法。所以德国希望多瑙河帝国奥匈邻邦多少强大得足以自保。当年,他力排众议,在维也纳指日不下之时,城下退兵保全哈布斯堡王室的面子,早就想到了这个王朝不能倒,将来肯定对德国有用。
德国在普法战后经济迅猛增长,第二帝国势力迅速壮大,给欧洲各国造成威胁,欧洲国家也就力图遏制它。《法兰克福和约》签订后,法德加深了仇恨,这两个邻国有可能再打起来。法德冲突再起的赢家肯定是德国,那时的德意志将会称霸西欧。到这种情形出现,它们必须建立一个英法俄奥同盟,才能遏制德国。
但是,这四国之间存在着深刻的矛盾。助长这些矛盾并巧妙地利用这些矛盾,就是年逾古稀的俾斯麦面临的外交新课题。俾斯麦在利用英俄矛盾方面下过不少功夫。俄国和奥匈帝国之间的矛盾,俾斯麦有许多可乘之机。奥地利哈布斯保王室总认为与霍亨索伦家族是同类,而将斯拉夫人和俄国视为异己。俾斯麦和他所代表的那一大帮大工业家、大地主、大投机家和满世上的容克,都认为与奥匈帝国结盟是天经地义的事,那么这条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好汉,有了奥匈帝国这只篱笆桩,要称霸欧洲就自不待言了。
普法战争结束后的当年,毛奇马上制定了《1871—1890年德国进攻计划》。这个初步的战略计划就是基于同法、俄两国作战的。他虽不排除同奥匈作战的可能性,但万全之策还是拉奥匈入伙。
在柏林会议上俄国认为掮客俾斯麦压了他们。德国《关税保护法》出台之前,俾斯麦就以加强检疫措施为由,几乎禁绝了俄国牲畜的进口。
《关税保护法》生效后,又对从俄国进口的谷物课税,此举比“检疫”对俄国的打击还要大。以往,俄国有30%的出口商品销德,德国实行关税壁垒之后,使处于世界农业危机中的俄国雪上加霜。如果说俾斯麦以关税抵制贸易,开罪了俄国,那么中央党却利用天主教的教友发展贸易,结交了奥匈。奥匈帝国日耳曼裔的上层贵族和南德各邦一样大多信奉天主教。
70年代末,欧洲各大国划分势力范围的斗争日趋激化。俾斯麦认为,这些国家之间的互相竞争有利于德国地位的加强,但是任何一国对另一国的胜利都对德国隐含着危险。如果俄奥冲突,胜者肯定是俄国,那么德国就要在东部边界面临强大压力,不利于德国对付西边的敌人法国。如果跟俄国结盟,又会引起英国的猜疑,导致可能的英法结盟。在这复杂的国际政治关系中,要决策确实很难。俾斯麦思量再三,还是选中奥匈帝国做盟友。
1879年9月21日,俾斯麦抵奥地利。因柏林会议奥匈得了实惠,奥皇在维也纳举行盛大的欢迎会款待俾斯麦。随之,俾在加施泰因与安德拉西密谈,拟出德奥同盟条约:
1.两帝国在受到俄国进攻时,双方必须以各自的全部武力相助,未经双方同意不得缔结和约。
2.若一方遭到另一大国进攻,对方须恪守善意中立。如俄国参与侵略国一方,则第一条立即生效。
9月26日,俾斯麦串通所有的普鲁士内阁大臣,压威廉一世认可此密约,威廉一世不赞成同奥结盟,主要是担心会得罪俄国。威廉一世害怕他的内阁大臣们全体辞职,只好让步。
10月7日,维也纳,安德拉西伯爵和德国驻奥大使赖斯公爵签署了此项密约。
俾斯麦,在密约达成后,马上故伎重演,越俎代庖为威廉一世草拟了一封致沙皇的信。信中说,大好人俾斯麦同安德拉西碰头是后者要说明其行将辞职。同时,还顺便签订一项关于加强德奥团结以利欧洲和平的协定。糯米团一样的老皇帝只好将此满纸荒唐言工整誊抄,并签名盖章 ,寄出哄他的沙皇外甥去了。
紧接着,俾斯麦就展开了对俄外交工作。两年后俄皇遇刺身亡,俄德奥三方得以恢复三皇同盟,俾斯麦成功地阻止了俄法之间的接近。
在加施泰因炮制陰谋条约期间,俾斯麦不得不在这温泉疗养地会见老朋友奥洛夫。奥洛夫此时身份是俄国驻巴黎大使。奥洛夫老了些,但是身体反而显得比过去好。俾斯麦感到惊奇的是——可能也只有他才会感到——奥洛夫竟然越来越像凯蒂了,凯蒂本来就有些像他?是他们夫妇多年来心心相印的生活?彼此在潜移默化地习得了对方的长处?
奥洛夫见面就微笑着快言快语地说:“啊,维也纳万人空巷地欢迎您,这次您吻遍了奥地利漂亮贵妇们的手吧?您到维也纳是为了签订一项反俄协定吗?”俾斯麦立刻否认,但眼神对着奥洛夫那双凯蒂似的明澈、纯洁、爽朗的眸子时,有千分之一秒的游移。“啊,不谈这些吧。”俾斯麦走到客厅琴边坐下,“我们多难得见上一面哪!”他思念着1875年死去的凯蒂自弹自唱那首《昨夜》,他是用英文唱的:
昨夜当大地已沉寂,
我被夜莺唤起,
从月光照耀的树林里,
传出她甜蜜的歌声,
我轻轻推开我的窗帘,
见露珠也在入梦,
在白日我常思念你,
在黑夜梦见你,
梦醒时你又不在身旁,
我只有暗自悲泣,
那柔和的风吹过了菩提树,
我听到一声叹息,
……
即使我想忘记那往事,
但我总难忘记你,
我到处看见你的影迹,
在河边和树林里,
你像夜间鲜花睡得甜蜜,
像星星普照大地,
亲爱的,那天空在祝福,
默默的祝福你。
俾斯麦唱完了,不算太坏。奥洛夫不置可否。俾斯麦站起来,奥洛夫坐下去,也自弹自唱起来。他唱的是俾斯麦和约翰娜最喜欢的《罗蕾莱》,但只唱了最后一段,而且还是用的俄文:
这歌声有一种力量,
打动了小舟水手,
他忘记了狰狞的岩石,
一心只望着山头。
谁知道滚滚的波浪,
把船儿深深埋葬,
罗蕾莱用她的歌声,
将故事这样收场。
这像柔润清丽的凯蒂的声音?不,这分明是柔韧坚强的奥洛夫。他优美流畅的吐词每个音节都有坚实的支撑。琴声、歌唱的音量不大,但十分协调、很美。这美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