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这一切中,关于音乐的思索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在我的学徒期间。
在我的生活中,音乐是一个突出的主题。我的母亲爱好音乐:她的钢琴弹得美极了。音乐似乎是一种家喻户晓的东西,虽然为什么会这样的确使人感到困惑。欧洲音乐似乎是非常晚近的一项有遗传基础的发明。而原始音乐却是许多爱好音乐的人不喜欢的,其程度如同他们喜欢从邓斯泰布尔、迪费、若斯坎·德普雷、帕莱斯特里纳、拉絮斯和伯德以来所创作的音乐一样。
然而,这可能是因为我母亲的家庭“爱好音乐”,而且可能是通过娘家姓施莱辛格的我的外祖母传下来的。(布鲁诺·瓦尔特是施莱辛格家族的一个成员。事实上,我不是他的作品的赞赏者,尤其是在他指挥巴赫《马太受难曲》中的歌咏表演之后。)我的外祖父母施夫两人都是著名的音乐之友社的发起人,该社在维也纳建造了美丽的音乐协会厅。我母亲的两个姐妹钢琴都弹得非常好。大姨是个职业钢琴家,她的三个孩子也都是有天赋的音乐家——就如同我的三位表兄弟一样,我母亲的一个兄弟多年来是一个杰出的四重奏演出小组中的第一小提琴手。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曾上过一些小提琴课,但没有进展。我没有上钢琴课,虽然我喜欢弹钢琴,我弹得(而且现在仍然在弹它)很糟糕。在17岁那年,我遇到了鲁道夫·塞尔金。我们成为朋友,在整个一生中,我一直是他那无与伦比的弹奏方式的热情赞赏者,我完全被他演奏的作品吸引住了,并且忘记了自己。
有一段时间——在1920年秋天到也许是1922年间——我非常认真地考虑过使自己成为一名音乐家。但是,就如同许多其他职业——数学和物理教师、家具木工——一样,我最后感到我的确不够格。我一生中作了一些曲子,把巴赫的几首乐曲作为我柏拉图式的模型,但是我从没有在我的乐曲的价值上自欺欺人。
在音乐领域,我一直是保守的。我觉得舒伯特是最后一个真正伟大的作曲家,虽然我喜欢并且赞赏布鲁克纳(尤其是他的最后三部交响乐)以及了不起的勃拉姆斯的《安魂曲》。我不喜欢作为作曲家的理查德·瓦格纳,我更不喜欢作为《尼伯龙根的指环》歌词作者的理查德·瓦格纳(坦白地说,我只能把歌词看成是荒唐可笑的),并且我也很不喜欢理查德·施特劳斯的音乐,尽管我完全赞赏他们俩都是精力充沛的音乐家。(任何人一眼就会看出:施特劳斯试图把《玫瑰骑士》改写成现代《费加罗》;但是撇开这种历史决定论的意图是错误的这一事实不谈,一个像施特劳斯那样的音乐家怎能迟钝到这种程度以致一时会想到实现这种意向?)然而,在马勒的一些音乐的影响(一种并不持久的影响)下以及在马勒为勋伯格辩护这一事实的影响下,我觉得我应该作出真正的努力来了解和热爱现代音乐。所以我成了由阿诺德·勋伯格主持的私人音乐演奏会的一名成员。该会致力于演奏勋伯格、阿尔班·伯格、安东·冯·韦伯恩以及像拉威尔、巴托克和斯特拉文斯基那样的其他当代“高级”作曲家的作品。有一度我也成了勋伯格的学生埃尔温·斯坦因的学生,但我几乎不上他的课;相反,我却为他给该会演出排演助了一臂之力。这样我对勋伯格的一些音乐逐渐有了深刻了解,尤其是《室内交响乐》和《月光卜的彼埃罗》。我也参加过韦伯恩和伯格的排演,尤其是前者的《乐队曲》。
大约两年之后,我发现我已能对一种我不那么喜欢的音乐(我对它比我不得不由之开始时更不喜欢)逐渐有所了解了,于是大约有一年的时间,我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音乐流派——维也纳音乐学院教会音乐系的学生。录取我是根据我写的赋格曲。也就是在这一年年终,我作出了以前提到过的判定:我要成为一个音乐家是不够格的。但是所有这一切增加了我对“古典”音乐的热爱,以及对旧时伟大作曲家的无限钦佩。
从狭义上说,音乐和我智力发展之间的联系是,从我对音乐的兴趣中产生出至少三种影响我终身的思想。一种与我关于教条思维和批判思维的思想有密切联系,并且与教条和传统的重要性有密切联系。第二种是两种音乐作品之间的区别,而我认为这种区别是无比重要的,为此,我提出使用“主观的”和“客观的”这两个术语。第三种是认识到历史决定论思想在音乐和整个艺术方面的智力贫困和破坏力。下面我将要讨论这三种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