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灯光彻夜不熄。
书房外,传来鸡啼声,曙色映窗微明。
皇太极、岳托仍在伏案规划部署,低声商议。
郊野树林边,大玉儿与苏茉尔驻马眺望。
不远处,岳托骑在马上,指挥众满洲士兵警戒布防。
苏茉尔兴奋地叫道:格格您瞧!他们在预备亲迎大典,十四爷快回来了!
大玉儿一笑,凝眸眺望。她见岳托的神情警戒而凝重,感觉不大好,脸上笑意消失,神情转而有些诧异。
苏茉尔自顾自地说道:真希望郊迎那日,也是这样的好天气!
大玉儿喃喃地:奇怪,为什么两黄旗出动这么多人?不像在预备典礼,倒像在练兵。
苏茉尔引颈而望道:是吗?
岳托不经意地转头看见大玉儿、苏茉尔,立即策马奔来,一队士兵也立即跟上他,围住了两人。大玉儿、苏茉尔见这阵势,大吃一惊。
苏茉尔大喊:大汗侧福晋在此,不得无礼!
神情警戒的岳托,一见是大玉儿,松口气,下马上前行礼:原来是侧福晋,请恕岳托无礼。
大玉儿问道:我见这天气不错,出来散散心。是不是我误闯了什么警戒重地啊?
岳托不太自然地:喔,没有没有。我看,还是我亲自护送侧福晋回宫吧。
大玉儿严肃地说道:我瞧这儿也少不了你,不敢劳驾,我们这就走了。
岳托施礼道:恭送侧福晋。
大玉儿调转马头走入树林,苏茉尔紧随。
苏茉尔神色不悦,低声道:他们那阵势,真像在行围打猎,撵啊撵的,把野兽撵进角落,再一箭射死。哼,真不舒服!我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头野兽。
大玉儿瞥见两旁林子里不时有人影掠过,树叶发出刷刷声。
大玉儿思忖道:如此布下陷阱、严阵以待……为了什么呢?或者�说……�谁是那头野兽?
夜晚,清宁宫暖阁里,皇太极背着手踱步,皱眉沉思。
哲哲见状,摇头一笑,对大玉儿道:玉儿,你说大汗这几天……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皇太极闻言勉强一笑:没有啊,哪儿奇怪了?
哲哲正色道:过去啊,再怎么繁难的事儿,也没见您这样。
大玉儿也道:可不是嘛,好比那回阿敏贝勒屠永平,大汗也是这么又恨、又烦的样子,不过,也不像这回,仿佛更多出几分伤痛灰心。
皇太极牵牵嘴角,想强笑却笑不出来。
哲哲道:人人都欢天喜地,大汗还有什么不遂心啊?尤其多尔衮,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可真是您的好帮手了!
皇太极变了脸色,不说话,半晌,才冷笑一声:我的苦心,恐怕全都白费了!
皇太极说罢,拂袖而去,留下神情错愕的两人面面相觑。
哲哲奇怪地问:大汗是在说谁?难不成是……多尔衮?
大玉儿怔怔地望着皇太极离去的方向,不敢多想。
深夜,清宁宫小跨院里,清静安详。
床上,皇太极睡得极不安稳,不时喃喃说着梦话。大玉儿被惊醒,看着连梦中都在操劳的皇太极,暗暗叹了口气,摇摇头。她正要再睡,忽然一怔,倾身去听皇太极的梦呓,听了半晌,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翌日大清早,大玉儿就来到花园里,慢慢地走着,静静地想。
身后的苏茉尔走上前劝道:格格,你看来昨夜没睡好,还是回去打个盹儿吧。
大玉儿想了想,拉她到一旁,看看左右,低声问:苏茉尔,我记得小时候在科尔沁,听老人们说过一个故事,是讲件东西,叫什么“传国玉玺”,你知道多少?还记不记得?
苏茉尔意外地:传国玉玺?仿佛是说……元朝亡了以后,皇帝带着玉玺逃回蒙古,从此下落不明。到了两百多年前,有一个牧羊人在草原上放羊,其中一只羊,三天不吃草,只用蹄子刨土,牧羊人好奇,就地一挖,发现了这方玉玺,献给了他部落的首领。后来听说,落到了察哈尔林丹汗手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大玉儿悚然而惊:察哈尔?她神情凝重,脑子里快速运转着。她在心里说道:多尔衮会不会从察哈尔手中,取得了这方传说中的传国玉玺?没听说啊!如果……真有这么重大的事,不可能连一丝传闻都没有。
苏茉尔歪着头想,突然笑道:多亏了那只有趣的羊,让我把这故事记牢了!哎?格格,您怎么想到要问这个“传国玉玺”啊?
大玉儿低声道:只因为……我听见大汗说梦话。
苏茉尔诧异地笑问:梦话?
大玉儿焦躁不安地:所有的事儿都很奇怪,可是,却又都串不在一起!唉!真磨人哪!究竟怎么回事儿呢?
清宁宫回廊里,大玉儿心不在焉地走着。走到回廊岔路处时,大玉儿停了一下,往西走去。身后的苏茉尔赶紧提醒道:格格,走错了,往那儿是西院。
大玉儿止步,不禁失笑:可不是吗!
大玉儿正要转头走,忽闻西院隐隐传来两个丫头吵架声。
大玉儿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儿?
苏茉尔笑道:西院的阿布说琴儿偷了她的金戒指,琴儿不认,两个丫头又吵又打,好几天了!
大玉儿摇摇头,继续走。走了几步,突然愣住,脚步又停下,苏茉尔差点儿撞上她。
苏茉尔见大玉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格格?
大玉儿神情凝重,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将一系列事件飞快地组合着:察哈尔……传国玉玺……多尔衮……大汗又恨又烦又伤心的神情……城外的严阵以待……她耳边仿佛擂起了战鼓,鼓声越来越急,杀气越来越重。最后,擂鼓声急到极点,重重一击、猛然一收。大玉儿为之一震,神情转为惊惧。她突然转身抓住苏茉尔,将推她到角落,神色凝重地低声嘱咐道:快!快去打听十四爷何日班师,大汗郊迎定在哪一天。郊迎前晚,十四爷必定驻扎在城外,我要你想法子出宫,带封信给他!
苏茉尔吓得怔怔地道:什么事儿,这么要紧啊?
大玉儿迟疑道:这……你不用知道太多……
苏茉尔奇怪道:啥都不知道,怎么办差啊?
大玉儿皱着眉自言自语道:也许就是……阿布说琴儿偷了她的金戒指,琴儿不认。我可不能让他们又吵又打……
苏茉尔觉得大玉儿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止不住笑问:格格,你在说什么啊?
大玉儿沉吟了片刻,看着苏茉尔很严肃地说道:希望是我多虑。不过,这封信不能不送!苏茉尔,你一定要帮我!
苏茉尔怔怔地、不解地看着大玉儿。
郊野的大道上,,旌旗招展,人欢马嘶,凯旋的队伍迫不及待地往沈一陽一赶。
在镶黄、正白、镶白三面旌旗的引领下,侍卫们簇拥着多尔衮一精一神抖擞地往前行进。
多铎策马赶上前来,走在多尔衮身边问道:后天就到城外了。哥,你怎么说?
多尔衮凝眉不语,神情尚在犹豫之中。
多铎着急地催促道:哥,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还这么优柔寡断什么!
多尔衮沉下脸道:别说了,让我再想想!
多铎心浮气躁地一抖马的丝缰,那马箭一般冲了出去。
夜晚,繁星满天。多尔衮的军队在郊野安营扎寨。
帅帐之内,多尔衮围着帅案,踱步沉思。
侍卫带着用风帽斗篷遮着脸的苏茉尔进帐,禀报道:贝勒爷,这丫头说,她是府上福晋差来请安的……
多尔衮满面狐疑,神情有些不悦。
苏茉尔忙揭下风帽,借着烛光,多尔衮看清了苏茉尔俏丽的脸,忙对侍卫道:没错。你去外面守着!不相干的人别放进来!
侍卫应了声“喳”,躬身退出大帐。
多尔衮笑着上前握住苏茉尔的手,说道:你好吗?玉儿好吗?瞧你的手,这么冰!跑这么远的路,一定很累了吧?
苏茉尔神色匆匆地道:十四爷,这会儿没工夫闲话家常了。格格要我送一封信来。
苏茉尔取出贴身所藏的一封信,交给多尔衮,多尔衮忙拆开看。大玉儿在信中写道:“‘尔玉’之事,彼已得知;亡羊补牢犹未晚,误蹈罗网回天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