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儿拭去眼泪,强颜欢笑道:皇帝,你十四叔在这儿呢,快别吵闹了。
顺治急急火火地想炫耀自己,叫道:可是我的蛐蛐儿……他转念一想,摆出皇帝样子说道:朕要跟朕的皇额娘说话,摄政王,你先跪安吧!
多尔衮与大玉儿闻言脸色微变。
大玉儿强笑着打圆场:瞧你,真不懂规矩,对十四叔哪儿能这么说话!
顺治认真地:可我是皇上,我说的话,他都得听从啊!
大玉儿没工夫教训顺治,着急地对多尔衮赔笑道:多尔衮,他只是孩子,不懂事,你笑笑算了,别往心里……
多尔衮满脸愠怒地打断道:他说得对,他是皇上,我应该听从他的话!只可惜,我多尔衮这辈子,只听从自己的心!
盛怒之下的多尔衮突然伸手将顺治拦腰抱起,盯着大玉儿,压抑着激动一字字地道:玉儿,你是一个女人,我要你只是一个女人!
多尔衮抱着顺治,大踏步走出东暖阁。
顺治哭喊:皇额娘!皇额娘!
大玉儿大惊,想要追上去拦阻,被家具绊倒,跌在地上,她急喊:不要!不要带走福临!不要啊!
顺治哭喊声渐远,大玉儿呆住,像泥塑一般。
武英殿上,满人身着清官服、汉人身着明官服,分两边站立,三三两两低声谈话。
汉官孙之獬闪闪缩缩地蹭进殿来,他竟剃发身着满清官服,神情有一丝尴尬,也有一丝自得。众汉官看见他这副模样,深感不屑。
一个汉官道:摄政王不是说了吗?军事方殷,衣冠礼乐还来不及制定,暂且穿著原来的官服,孙大人怎么迫不及待,抢先忙着表态啦?
另一汉官跟着道:服色不同,混杂在一块儿不像样!孙大人,您上满班那边去吧!
说毕,几个汉官便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出去。孙之獬一脸尴尬,往另一边看看,又蹭着想混进满官那边阵容,被满官们发现。
一个满官叫道:喂!你不是汉官吗?
另一个满官训斥道:别乱站啊!到那面去!
说毕,几个满官便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出去。孙之獬被困在走道中间,听见左右两面都在讪笑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无地自容。
殿外太监高叫:摄政王到!
多尔衮没一精一打采地出现,看来情绪很差,神色烦躁。
他一坐定,众官下拜道: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多尔衮摆手道:罢了!
多尔衮看见孙之獬站在中间手足无措的样子,皱眉不悦道:你不�是……�孙之獬吗?干嘛穿成这样,杵在这儿做什么?
众官一片窃笑,孙之獬恼羞成怒,心一横,高声道:下官有要事禀告。
多尔衮不耐烦命令道:说!
孙之獬横了众汉官一眼,摆出一副忠心状,朝上道:我大清定鼎北京,入主中原,应该万象更新,惟此衣冠束发之制,犹存汉旧,实属不伦。官民归降而不剃发者,颇有观望之嫌,王爷圣明,请速定制!
多尔衮冷冷一笑,瞥见众汉官皆敢怒而不敢言,正好拿他们出气。
多尔衮威严地点头:嗯,说得有道理。内院学士写旨来看,下个剃发严令!
孙之獬进一步说道:王爷,诏书上该强调“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
多尔衮霸道地:行!京城内外十天!外省自旨到之日,也是十天!一律剃发!
孙之獬得意得脸上飞金,众汉官怒视孙之獬,多尔衮看见却反觉畅快。
一汉官越众而出道:启禀王爷,臣为山东曲阜孔府一族……
多尔衮打断道:哦?孔圣人的后代?
汉官:不敢。臣想禀明的是,中国历朝服色不同,惟臣家衣冠服制,三千年来未曾改变过。可否免于剃发,以示皇上崇儒重道……
多尔衮喝断他的话:不要说了!剃发严旨,违者无赦!
众汉官面色大变,面面相觑。
养心殿内,洪承畴神色焦急,苦口婆心地劝着多尔衮。
洪承畴:王爷,对汉人来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未敢毁伤”,这是古来明训,也是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不是轻易便可扭转的。发式不同,是风俗不同,要百姓逐渐地习惯接受。倘若以性命相胁去强加推行,必定惹起人心惶惶,甚至群起反抗,那么入关之初的安民举措,恐怕都成枉然。王爷,此事须缓缓图之,方为上策。
多尔衮冷笑道:吴三桂的军中,,官兵尽皆剃发,也没听说有什么困难和障碍呀!你不用再说了!一令既出,岂有收回之理!
多尔衮说完,转过身去不理他,洪承畴苦恼而无奈,只好告退。
洪承畴垂头丧气地出来,与殿外的范文程对看一眼,两人默默走着。
洪承畴低声道:我怎么觉得,摄政王仿佛在跟谁赌气似的?
范文程苦笑道:他们的性子,都是如此。
洪承畴叹道:摄政王从前不是这样。据我观察,善于审时度势、博采众议,在关键时刻做出明智果断的决策,这是他的长处。怎么如�今……�唉!
范文程分析道:王爷自少年起,便受了许多压抑、许多委屈,随时都得战战兢兢,好几次差点儿丢了性命。他等的就是这一天,一朝大权在手,哪还沉得住气?难免要纵情任性,享受一下权力的滋味。
洪承畴忧虑道:可是,如今还没有得到天下呢!
范文程答道:没有十成,也有七分了!南明、流寇,只是挨日子,苟延残喘罢了!他们挡得住一精一锐勇猛的八旗军吗?
洪承畴难过摇头道:我怕这剃发令一下,大好形势毁于一旦,明明能够以德服人、天下归心的,如今恐怕……战祸难免,百姓不知要吃多少苦!
范文程见洪承畴真心难过,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道:等王爷这股劲儿过了,冷静下来,咱们再想法子挽回。
洪承畴无奈地点点头,轻声叹息着。
夜晚,承乾宫门口站着一些宫女,她们一面拭泪,一面聆听几墙之隔的地方传来的顺治的哭喊声。
顺治哭喊:皇额娘!皇额娘!我要你啊,皇额娘!
东暖阁中,苏茉尔早已淌眼抹泪,埋怨道:十四爷到底是什么意思?竟然一天也不准皇上回承乾宫来,皇上还这么小,见不着娘,那怎么行呢?听李嬷嬷说,皇上一夜要哭醒好几回,哭着喊你哪!格格,十四爷他究竟要怎么样嘛!
顺治的哭喊声更响了。
大玉儿抓着椅子扶手,紧咬牙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忍着不落下来,但每声哭喊都仿佛在用刀剜她的心。
苏茉尔有些不满地喊道:格格!你倒是说句话呀!
大玉儿咬紧牙关,雕像般沉默着。
第二十章
夜晚,寝宫内,小皇帝顺治大哭大嚷着要皇额娘,李嬷嬷手忙脚乱地哄着他:万岁爷,求求你,别再哭啦!
顺治哭喊不止:我不管!我要皇额娘!皇额娘!
李嬷嬷急得手足无措地哭了。她看了看门边站着中年太监张公公,干脆扑过去,跪下哭诉道:谙达!求求你,让万岁爷去承乾宫吧!求求你,我给您跪下了!
张公公为难地:你给我磕头也没用啊!这事儿我做不得主。
李嬷嬷哀求道:这里的公公都是谙达管的,您怎么做不得主?求求您了,谙达……
张公公叹道:唉!连亲贵大臣都得听摄政王的,我是个什么东西,敢不遵他的吩咐?除非我不要脑袋了!老实告诉你,就算皇太后亲自来了……
这时,宫外突然传来众太监的呼喊:母后皇太后饶命!母后皇太后饶命!
李嬷嬷脸上流露出一丝惊喜,张公公脸色一变匆匆走了出去。
十几个太监在寝宫门口跪成一片,磕头喊道:母后皇太后饶命!母后皇太后饶命!
孝端后恼怒道:谁要你们的命了?滚开!让我进去!
张公公冲出来,扑通一声跪下,故意哭着大喊道:母后皇太后一进去,那就是要奴才们的命啦!求皇太后大发慈悲……
孝端后对她带来的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命令道:我不跟他们�啰嗦!你们进去!
宫女、太监对看一眼,十分为难,不敢动。孝端后气得脸色大变,她怒气冲天地扭头拂袖而去。
张公公与众太监齐声道:恭送母后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