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怒冲冲地走进慈宁宫,一见大玉儿,说不出话,只将诏书重重放在桌上,看着大玉儿。大玉儿明白了,神情痛苦地别过头去。
苏茉尔劝道:皇上,别急,有话好好儿说。
顺治强自压抑情绪,半晌开口道:皇额娘,这是怎么回事?
大玉儿一动不动,不知如何开口。
顺治逼问: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苏茉尔忧虑地劝道:皇上,皇太后这会儿心里乱得很,咱们回养心殿,奴才跟皇上细说。
苏茉尔上前要扶,顺治甩开她的手,质问大玉儿:他要我叫他阿玛!皇额娘,,您不该给我个说法儿吗?
大玉儿忍不住,泪水扑簌簌落下来。
顺治也哭了,扑到大玉儿跟前跪下,急问:皇额娘,为什么?为什么?是不是他胁迫您的?一定是!
他说着咬牙切齿地喊:我要杀了他!削他的爵位、逐他出宗室、砍他的脑袋!
苏茉尔痛苦地叫道:不行的皇上……
顺治大怒,打断道:为什么不行!我是皇上!我是皇上!
苏茉尔冷静地:您要认清形势!形势比人强,您是皇上也没用!您可以说要杀他,说一百遍一千遍,可是您的圣旨根本出不了这座紫禁城!
顺治一怔,怒不可遏:你说得对!这样忍辱偷生有什么意思!皇额娘,大不了咱们一走了之,他爱当皇上就让他当去!要不,我就为皇额娘出口气,跟他同归于尽!
大玉儿连忙拉住顺治,流泪道:不要!福临,不要这样!
顺治气得五官挪位,叫道:那怎么办?要我做个没用的皇上、没用的男人,眼睁睁看着我的额娘被迫嫁人?我受不了!我不罢休!我非要……
大玉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我不是被迫的!
顺治闻言一愣,呆了半晌,缓缓转头看着大玉儿问:我有没有听错?您是自愿的?自愿嫁给他?
大玉儿别过头去,流着泪,点了点头。
顺治如遭雷击,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盯着大玉儿看。
苏茉尔紧张地分别瞧瞧他俩,很想说什么,却也有口难言。
顺治颤声问:那么,以前豪格说的那句话,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大玉儿哽咽道:真的假的都不重要了。我只要你相信,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无论额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顺治大怒,高声道:你还敢要我相信你?你背叛了皇阿玛!背叛了我!他喘着气,伤心地流泪,声音越来越低:你背叛了皇阿玛!背叛了我!
苏茉尔情急之下,说道:皇上,你不能这么说!上一辈的恩怨,你不明白!皇太后的苦心,你更不明白!
顺治逼近苏茉尔,大声质问:好,我不明白!那为什么不说给我听,给我说明白?
苏茉尔泣不成声:因为……不知从何说起,这会儿说了,您也听不进去。况且以您的性情,说了恐怕会闯大祸。
顺治冷冷地:算了!不用找借口了!他转头冷漠地看着大玉儿,冷笑道:恭喜皇额娘,没想到儿子还没有大婚,皇额娘倒先大婚了!
顺治举起诏书,突然哈哈一笑,缓缓地道:这篇以朕名义,帮自己皇额娘做媒下嫁的诏书,真不愧是千古奇文啊!上面说“大孝尤贵顺亲”,好,如果这真是你的意思,我就做个孝子,顺您的心!这样可满意了吗?皇额娘?
顺治转身缓缓而去,孤独而无奈。
苏茉尔走近大玉儿,哽咽道:格格……
大玉儿抱着苏茉尔痛哭失声: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千辛万苦生下养大的孩子!他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养心殿书房里,一灯如豆,顺治怔怔地坐在御案前,看着案上的诏书。他怔怔地取起御玺,仔细地沾印泥,抓着御玺的手悬在诏书上方,忍不住微颤,半晌,终于将眼闭上,将御玺盖在诏书上。一边的小唐看着顺治的神情,不敢说话,不禁红了眼眶。
顺治缓缓睁开眼,缓缓拿开御玺,他看着诏书,流下一滴委屈而愤恨的泪水。
半晌,顺治起身离开书案,猛然揩去泪水,低声道:小唐!
小唐忙问: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顺治神色坚定地:我写了封信,你找一个能信得过、又跟宫里不相干的人,送去郑亲王军中给洪师傅,你办得到吗?
小唐面有难色:这……
顺治上前抱住小唐,颤声道:小唐!我受不了这么难堪的处境!亲娘欺骗我,多尔衮说不定还想杀我!我一定要想法子!小唐,你帮帮我!
小唐咬咬牙:万岁爷放心,就算要掉脑袋,这件事儿我也给您办!
御花园里,夜空清朗,繁星满天。大玉儿、多尔衮坐在石桌旁,桌上摆着一精一致的酒菜。
多尔衮喜滋滋地:玉儿,今儿个兴致倒好。
大玉儿微微苦笑,半晌,斟酒,举杯道:来,我敬你!
两人互相凝视,各饮一杯。
多尔衮微笑着握住大玉儿的手神往地说道:这正是我想过的日子,每天有你在身边,闲来赏月饮酒,永远用不着分开。
大玉儿淡淡地:你就要达成心愿了!
多尔衮一怔:难道不是你的心愿?
大玉儿不语,起身,抬头望着星空,幽幽地说道:二十多年前,你第一次出征,我曾经在这样的星空下,望着月亮,一天一天地等,等你回来在一块儿;等过月亮圆了一回又一回,等得心焦如焚,等得望眼欲穿,最后……却等到这么一个荒谬的命运。
多尔衮起身,心疼地将她拥进怀里,柔声道:玉儿,我们终究等到了!虽然迟了二十年。
大玉儿叹息道:是,我等到了,等到了你回来,跟我在一块儿;可是,我等到的会不会是另一个荒谬的命运?毕竟,二十年后的今晚,还是一样的星空,却已人事全非,你我早就不是当年的心境了。
多尔衮感慨地:玉儿,不要怕,也不要怪我;要不是这么逼你,我们可能会因为你无数的顾忌迟疑而抱憾终身。虽然迟了二十年,但是你相信我,不管物换星移,不管是什么心境,我对你,一如当年,丝毫没变。
大玉儿抬起头,泪眼望着多尔衮,哽咽道:多尔衮,事已至此,既然你一定要娶我,那么,请你答应我,不要让我等到的是另一个荒谬的命运。
多尔衮迟疑地:你是说……
大玉儿答道:福临!
多尔衮放开大玉儿,流露出一丝不悦。
大玉儿神情庄重地:我们蒙古的大英雄成吉思汗,他的长子兀术,是他的福晋被敌人抢去后怀孕所生,可是成吉思汗对兀术与其他儿子一视同仁,重用信任;因为他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如今,这整件事情里头,受伤最重的是福临,最无辜的也是福临。从前,他是我的儿子,以后你成了皇父,他也是你的儿子啊!
多尔衮心中痛苦地挣扎着,沉思半晌,方道:玉儿,我再答应你一回。将来,如果他肯敬我如父,我就会爱他如子!
大玉儿问:真的?
多尔衮答:真的!
大玉儿盯着他又问: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多尔衮微微别过脸去,倔强地道:老实说,你没有选择,只能相信我!
大玉儿含泪凝视着他,眼神中满是祈求:多尔衮,不要让我失望。
鄂硕府花厅里,鄂硕与夫人正说话,这时董鄂恰好经过,不经意听了几句。
鄂硕妻好奇地问:老爷,这么晚才散朝?
鄂硕叹道:满朝六部忙得焦头烂额,还不是为了皇太后万寿兼大婚的事!
董鄂走进来行礼:女儿给阿玛、额娘请安。
鄂硕和蔼地问:宛如!还没歇着?
董鄂惊疑地问:阿玛,是真的吗?皇太后真要下嫁摄政王?
鄂硕苦笑:唉!看来是真的了!
鄂硕妻疑惑地问:那以后朝中,到底谁说了算?谁才是真正的皇上?
鄂硕叹道:唉!不知道啊!
鄂硕妻担心地:这该怎么好?可不能押错宝!
鄂硕摇摇头:我谁也不押,尽本分做我的事吧!
鄂硕妻劝道:不押怎么行!不押永远没希望,押对了就前程无量!
鄂硕眼睛一瞪问道:那要押错了呢?
鄂硕妻沉思了一下坚定地:所以,非押对不可!老爷要留心情势啊!
董鄂又问:阿玛,皇上呢?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鄂硕警戒地:你问皇上做什么?
董鄂低头道:不就是小时候见过一回吗?我担心他,他一定很难过。
鄂硕观察她一下,方道:皇上至今没出现,听说他不过问也不理会,八成是……眼不见为净。
董鄂闻言,神情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