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果尔满脸通红、酒气逼人地走进寿康宫。
贵太妃迎上前问道:上哪儿喝成这样,酒气醺天的?
博果尔笑道:跟皇上哥哥啊!许久没见了,开心嘛!
贵太妃又问:傻小子!对了,,你听见什么没有?
博果尔反问:听见什么?
贵太妃故作神秘地:秘密啊!
博果尔醉意蒙�地:我是……去找皇上哥哥玩儿的,谁要知道什�么……�什么秘密啊!
贵太妃骂道:混球!一点脑子也没有!你晓不晓得我为什么要逼你去镶蓝旗去学练兵?
博果尔笑道:我怎么晓得!不过我倒挺喜欢的就是!
贵太妃洋洋得意地道:告诉你吧!我早就看出来,多尔衮怕是活不长了。树倒猢狲散,他一死,会是谁得势呢?皇上对多尔衮恨之入骨,一定是用多尔衮的敌人!在这些亲王里头,就属郑亲王济尔哈朗,辈分高,又干练,而且他不是太祖太宗这一脉嫡系,没有怕他篡位的顾虑。所以我要你去镶蓝旗,跟郑亲王的子侄部属们多接近……
说到这儿,贵太妃一回头,见博果尔已倒在炕上快睡着,气得一把拉起他:儿子!这是多要紧的事,你有没有在听啊?
博果尔迷迷糊糊地答道:有啊……有啊……有听啊!
贵太妃问:那你告诉我,郑亲王的子侄部属里头,谁跟你好?
博果尔答道:都很好啊!尤其郑亲王的儿子,跟我好得像兄弟哪!
贵太妃又问:你是说……简郡王济度?
博果尔不耐烦地:是啊!额娘,可以让我睡一会儿了吗?
贵太妃点点头:好啊!济度是郑亲王最得力的儿子,走这层关系,事情就有希望了!
博果尔烦躁地叫道:什么事情有希望啊?这么来劲儿!
贵太妃自顾自地喜道:哈!这可是大好机会!皇上和郑亲王饱受多尔衮欺压,恨不得好好儿出口气,不但多尔衮兄弟死光了,还搞得身败名裂,听说几十个同党都被杀头,那何洛会还被千刀万剐,真惨喏!再这么整下去,我倒要等着看皇太后忍不忍得住!只要她一沉不住气,一定会跟如今掌权的郑亲王冲突起来,郑亲王一火儿,咱们的图谋就有希望了。说不定……皇上就要换个人当了!
说到这儿,贵太妃一回头,见博果尔真睡着了,气得打他几下,叫道:儿子!喂!儿子!
博果尔动也不动,贵太妃气哼哼地说道:这小子!都得我这做额娘的给你筹划,自己连个心眼儿也没有!
贵太妃一个人又动起脑筋,自语道:可是……皇太后到现在还不吭气,究竟怎么回事儿?难道她真的无动于衷?不可能啊!我就不信,她真的那么沉得住气!对了,不如去探探消息!
贵太妃起身要走,想了想,又回来恨恨地打了博果尔一下,骂道:傻儿子!
贵太妃前脚一出门,博果尔便睁开眼睛偷笑:哼!是你自己想当皇太后,我才不想当皇上呢!
郑亲王府花园里,正举行着一个小宴会。
一个贝勒端起酒杯,拍着马屁道:我借花献佛,贺王爷一杯!从今以后,朝中就以郑亲王马首是瞻啦!
众人随声附和,纷纷敬酒。
郑亲王沉着地答道:不敢不敢。在这变动危疑之际,能够平安度过,就已是祖宗保佑啦!
济度高兴地:哼!咱们五旗亲贵,不是被多尔衮吞并,就是被他欺压;苦头吃足,气更是受够。这阵子下来,才算是大快人心了!
众人点头笑着附和。
郑亲王冷静地道:济度,快意之余,也要引以为鉴。你十四叔是功太高、心太狭。看看肃亲王抑郁而终的下场,就知道我这些年韬光养晦的道理了吧?今后办事,咱们仍要知所分寸。千万别以为,自个儿能当第二个“皇父摄政王”!
一个贝勒不屑地笑道:那是自然,没有“国母”撑腰,哪儿来的皇父摄政王?
济度口无遮拦地道:皇太后这回倒是出人意料。原以为整肃多尔衮一党,可能过不了皇太后那一关。我本在想,如果皇太后硬要违逆人心,替多尔衮出头,反对咱们,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废了皇上!反正,当年论长论贵,都轮不到庄妃娘娘的阿哥当皇上!
郑亲王厉声训斥道:济度!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不准再说了!
济度有些不满地道:阿玛,儿子是就事论事。您瞧皇上,成天就跟洪承畴那班汉人学士在一起,沾了一身蛮子文人的习气,还不如十一阿哥博果尔,英勇好武,这才是太祖太宗的好子孙!
郑亲王举着酒杯,沉吟半晌,突然浮现一丝微笑,说道:无论你怎么说,皇帝是废不了的。为什么?因为皇太后压根儿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外头闹得天翻地覆,只有慈宁宫,异常平静,像古井无波。从前,我还没有亲身领教过皇太后的才智胸襟;这一回,我总算见识到了。
济度不解问:是吗?
郑亲王感叹道:唉!你们还想不通吗?如果当年登基的是博果尔,如果皇太后不是这位庄妃娘娘,那么,多尔衮早就当了皇上,而咱们……也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众人心中一惊,面面相觑。
夜晚,大玉儿与苏茉尔一前一后来到佛堂,缓缓地走向佛龛。
大玉儿若有所思地问:死了的人,还有知觉吗?
苏茉尔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没有,希望十四爷不用看到这一切。
大玉儿对着佛龛轻声说道:多尔衮,不要怪我,皇帝和亲贵们对你的积怨,不能不让他们宣泄。所以,我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只能看着,只能忍着。
她上香,凝视着佛龛,喃喃道:昨晚,我忽然想起,你说你的父汗,伟大的昆都伦汗努尔哈赤,他对你说,“打仗有许多种。沙场上的仗,固然难打;人心里的仗,却更难打。如果你这一生注定要打的仗,又多又艰难,记住我的话,只有制伏自己,才能制伏敌人!”他的话,咱们俩当时完全不明白;现在,回头看看前半生,我才终于恍然大悟了。
苏茉尔叹道:可惜,十四爷他……终究没能制伏自己。
大玉儿凝视着佛龛,走上前去,扶着供桌,沉默半晌,红了眼眶,动情地道:去吧,多尔衮!去做一只草原上自由自在的鹰,未尝不是幸福。她目光空洞,无声地流着泪,充满感情地喃喃道:是真的了!多尔衮!月亮再圆一千次、一万次,你也不会再回来了!我的多尔衮!
慈宁宫里,大玉儿与吴克善坐着喝茶。
吴克善显得很烦躁,语气也有点逼迫的意味:玉儿,你到底怎么说?春天我就送女儿进京了,咱们不能老等在这儿,总得有个日子!
大玉儿揉着额角,很苦恼地:吴克善哥哥,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一定要……
吴克善打断道:当然一定要!天下谁人不知我科尔沁的荣惠郡主,是未来的皇后?要是你们大清反悔,教我们蒙古的脸面往哪儿搁?
大玉儿叹道:以联姻巩固满蒙邦谊,这是祖宗的老例,我大清不会反悔的。
吴克善脸色一变问道:怎么,难道是我们家格格不中你的意?
大玉儿摇头:哥哥!娜木钟是我亲侄女儿,怎么会呢!
吴克善神情稍缓,又问:那你究竟在顾虑什么?
大玉儿解释道:皇帝刚亲政,凡事都想自己做主,偏这大婚之事,他自己做不得主。你想,皇帝心里能乐意吗?当然,你要是坚持,我少不得千方百计也要让他们俩完婚,不过,往后要是有个什么,哥哥,你可别怪我!
吴克善笑道:原来你顾虑的是这个,那你大可放心,将来无论小两口怎么样,我总不怪你就是了!
大玉儿不解地问:哥哥,你就这么能捏得稳瓶儿?
吴克善自负地:就算他自己做主,选的也必是娜木钟。放眼当今,这些个年岁差不多的格格里头,有谁能胜过她的美貌?我就不相信,她降服不了你儿子一颗心!
大玉儿微微苦笑,不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