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里,“秀女大挑”典礼继续。
大玉儿神情平静,缓缓地道:皇帝身子有点儿不爽,却也不想误了立后的吉时,我就按着皇帝的意思,册立一后二妃。苏茉尔!
苏茉尔答应道:奴才在。
大玉儿吩咐道:把如意交给……博尔济吉特氏。
娜木钟满脸得意,董鄂等秀女面无表情。
苏茉尔低声道:恭喜。
娜木钟大声道:谢皇太后、皇上恩典。
苏茉尔拿起两个大红荷包,看着大玉儿,大玉儿想了想,咬咬牙,说道:阿鲁特氏与佟佳氏,分封为淑妃和佟妃。
苏茉尔在心里叹了口气,将荷包分别递给淑妃、佟妃。
淑妃、佟妃大声道:谢皇太后、皇上恩典。
董鄂脸色苍白,但仍勇敢地站着。
大玉儿想了想,缓缓地道:瓜尔佳氏,指婚给郑亲王之子颖贝勒。董鄂氏……指婚给先帝的十一皇子博果尔。
董鄂惊诧得几乎昏倒,娜木钟唇角浮现一丝微笑。
夜晚,养心殿暖阁里,顺治摔尽了所有能摔的东西,又哭又喊。
顺治声嘶力竭地:多尔衮!死了还想掐住我脖子的十四叔!我诅咒你!待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随便你们要什么!我的玉玺、我的尊严、我的自由,随便你们通通都拿走!宛如!我只要宛如!把宛如还给我!
苏茉尔与小唐躲在一角,吓得脸色发白。
苏茉尔拭泪道:皇上……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皇上,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唐痛苦地:苏嬷嬷,你不知道,万岁爷对宛格格,确实一片痴心、用情已深啊!
苏茉尔难过地:可是,皇太后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啊!
小唐叹道:这真是没料到的事。唉!我就说,先回明了皇太后吧!万岁爷偏不肯。可是苏嬷嬷,你也明白,这缘故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一个花瓶飞来,就砸在他们跟前,吓了他们一跳。
夜晚,董鄂房间里。
董鄂怔怔地坐在床沿上,青格格握着她的手,沉默不语。春雨神情黯然地帮鄂硕妻装水烟。
鄂硕妻倒有几分喜意,她抽着水烟,笑道:这结果倒不错。宛如,虽说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也挺疼你的不是?倘若你真的被选入深宫,咱们要见面可就难了。如今这样也好,我听老爷说,十一阿哥封王是迟早的事。宛如,到时候啊,整个王府就数你最尊,这不比在宫里见人就得磕头的好?你阿玛真心疼你,只盼你过得好,倒不想为了巴结个椒房贵戚来做做,就把你送进那不见天日的皇宫里啊。
董鄂怔怔地,脑中一片空白,鄂硕妻的语声仿佛越来越遥远。
养心殿暖阁里,顺治又是泪又是汗,疲倦而狼狈地靠墙坐着,小唐叹了口气,关上门。
苏茉尔走来惴惴不安地问:皇上今儿个好些没有?
小唐叹道:唉!不吃,不睡,一精一神都恍惚了。
苏茉尔又问:这可怎么好!宣太医请脉了没有?
小唐摇头:万岁爷不肯哪!直嚷着……放他出去,就好了。
苏茉尔瞥了一眼殿外比平常多出数倍的侍卫,摇头叹息。
鄂硕府花厅里,博果尔喜气洋洋,见人便笑。
春雨与一个侍女躲在屏风后,从屏风缝隙中偷看。
春雨问:他就是咱家的新姑爷?
侍女道:听说是皇上的亲弟弟哪!
博果尔满面春风地抱拳对鄂硕一揖:岳父大人!
鄂硕满脸堆笑:贝勒爷免礼。小女蒲柳之姿,得奉巾栉,吾家上下备感荣宠。
博果尔着急地道:岳父啊!咱们别转文啦!宛如呢?我可不可以见见她?
鄂硕一怔道:唉……小女微感风寒,身体微恙,恐怕不便见客……
博果尔笑道:我也不算是客了吧?不过,闹风寒也不是等闲的事儿,明儿个我派人多送些上好的补药来。
鄂硕道:多谢贝勒爷关心。
博果尔笑道:岳父这话说得有意思,她是我媳妇儿,我不关心她关心谁啊!
鄂硕微微一笑,不无欣慰之意。
博果尔道:岳父有所不知,其实在“秀女大挑”之前,皇太后就许了我,要把宛如嫁给我!
躲在屏风后的春雨听了,颇为诧异。
博果尔道:我额娘禁不住我求,便向皇太后开了口,皇太后疼我,便答应了!岳父,请你对宛如说……我这人一向直爽,希望她明白我的诚意,我……会对她好的。真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鄂硕微笑点头,更加欣慰了。
鄂硕府花园里,董鄂怔怔地看着一盆梅花盆景,青格格悻悻然道:唉!以后你也别弄什么“双清茶”、“三清茶”了,我看博果尔那个浑小子根本不懂得欣赏!
春雨气喘吁吁地跑来道:格格!格格!我听到了一件事儿……
青格格道:什么事儿大惊小怪?悠着点儿,慢慢说。
春雨把自己听到的话一股脑儿都告诉了董鄂,董鄂神情怔忡,比先前更添了痛苦之色。
董鄂喃喃道:为什么?我真不懂,为什么?
青格格气愤道:我说呢!大家都在私下议论,皇上好好儿的,怎么突然身子出了毛病?就算有点儿不舒服,难道连立后这样的大典也没法子来主持?好啊,原来是博果尔在弄鬼!我看这事儿,八成跟吴克善王爷脱不了干系。他怕娜木钟选不上皇后,干脆先下手为强!
董鄂回过神来,突然抓着青格格,惊慌道:皇上……皇上他一定是临时才知道的,准会跟皇太后大闹一场,闹得不可开交,所以皇太后不让皇上再出来。怎么办?皇上如今不知怎么样了!
青格格道:你别慌!宫里又没有脉案传出来,表示根本不曾召太医,皇上没事儿的!
董鄂道:他的性情我了解,不是没事儿,就是大事儿!
青格格道:咱们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明儿我托人去打听打听!
董鄂伤心地哭了。
董鄂道:我跟他,两地煎熬,一同受苦!上天竟然这么不怜悯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姐姐,我真不想活了!
青格格拥住她,沉默了一会儿,难过地道:宛如,我晓得,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像我咋咋呼呼的,你总是把情绪控制得很好。可是,你一旦付出感情,却比什么人都执著、都强烈。我跟你就像亲姐妹,了解你最深。宛如,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是应该得到幸福的。如果我有能耐帮你赢回幸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董鄂哭道:姐姐,,也许……这是我的命!皇上跟我,情深缘浅,这是我们的命!
慈宁宫内,大玉儿手里拿着礼部筹办大婚的折子,怔怔地出着神。
苏茉尔问道:格格,这是礼部筹办大婚的折子?
大玉儿点头:嗯。
苏茉尔道:瞧您的神情,莫非有什么疑难?
大玉儿道:唉!除了福临,还会有什么疑难!
苏茉尔道:格格,有句话我不说实在难受,好好儿一桩喜事,何苦弄得皇上心里愁云惨雾?他要宛格格,给他不就好了?
大玉道儿:你说得倒容易,怎么对贵太妃和博果尔说去?
苏茉尔道:当初答应贵太妃,就……?!
大玉儿道:怎么拒绝呢?我也为难啊!难道跟她说,等我儿子挑剩了,你再挑吧!这些年我笼络她母子俩,也是为了福临啊!
苏茉尔道:贵太妃也是,忘了自个儿的分寸!
大玉儿道:人家一开口不就说了,是个“不情之请”?
苏茉尔道:既是“不情之请”,就根本不应该来开口的!
大玉儿道:还有吴克善哥哥,也在旁边帮腔,连宸妃的事儿都抬了出来,好像我不答应,就是存心跟他女儿过不去似的!唉,想想也真恼!
苏茉尔道:我瞧见王爷和贵太妃在使眼色,仿佛……早就默契于心哪!偏偏王爷在的时候,贵太妃就来了,只怕不是偶然!
大玉儿道:对那宛如,福临舍不得,你舍不得,我又何尝舍得?否则也不会犹豫了那么久。只是当时被他们逼着,让我不得不……唉!木已成舟,多说也无益。
苏茉尔道:格格,怎么办呢?皇上失魂落魄的样子,真吓人啊!
大玉儿道:只盼望……也许……福临还年轻,等成了亲,后妃成群,很快就会忘记当年的小儿女之情。
苏茉尔沉默了半晌,道:可是您跟十四爷呢?直到今天,忘记过当年的小儿女之情吗?
大玉儿一怔,沉默了半晌,方道:就是因为这个前车之鉴,我才认为,用情越深,于己于人越有害。我最不希望福临像他阿玛、像多尔衮一样,深陷情关而无法自拔。逼他做个好皇帝,是我上慰祖宗下慰百姓、无可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