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编》是——部以讽刺幽默见长的喜剧,所以该剧从开始就受到了市委领导和广播局领导的高度重视。对剧本的分寸也是经过了严格的把关。刚刚退居二线的老局长张永经更是逐字逐句进行推敲,生怕稍有不慎授人以柄。中心主任李牧、郑小龙也是斟酌再三,认为播出后不至引起不良 社会效果,才下发了生产令。
片子完成后,经审查通过,中心在“新华社”的礼堂举行了记者专家看片会。
消息不胫而走,马上引起有关方面的很大不快。有些居然认为这是艺术中心一精一心炮制的一部毒草。——些人甚至给张永经老局长写信,说他糊涂,不注意晚节;一时间《编辑部的故事》陷入了被封杀禁播,甚至要追查创作动机的险境。
一天下午,作为该剧的主要创作人员之一,我随中心领导应招来到市委副书记王光同志的办公室。当时在场的有市委宣传部的李志坚部长。还有广播局李庭之局长,当然也少不了作为这部片子艺术顾问的老局长张永经。气氛是非常严肃的,王光同志首先听取了电视剧播出后群众的反映,同时也了解到“一些方面”欲对此剧大加挞伐的情况。然后,他对《编辑部的故事》这部戏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和充分地肯定;认为这是一部“善意地针砭时弊,反映人民群众喜怒哀乐,颂扬真善美”的喜剧作品。并指出,这是中心应该坚持的创作方向。
最后,王光同志说:我是市委分管这一领域的书记,《编辑部的故事》如果在政治上有任何问题,我负全部责任。
市委宣传部李志坚部长说:我是宣传部长,宣传方面出了问题应该由我负责。
广播局的李局长也马上说:这是广播局主管的事情,电视剧也是局里批准通过的。出了事情,应该由我负责,与市委领导无关。
“中心”领导也马上表态:电视剧是“中心”拍的,我们也是始作俑者。因此应该“中心”负全责。
老局长张永经很激动,也很动情地说:谁都不要争了,我非常喜欢这部戏,也为它投入了大量的心血,一些意见也是冲着我来的,就让我为它负责吧。说到哪去,我也认为这件事情没有错。这个责任我担得起。我已经退休了,还能有什么后果呢?
听了这些话,我非常地感动。老听说出了事,领导之间互相推诿,但出了事,争先恐后承担责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说实话,那时各位领导在我的心目中既高大又亲切。
这时,我哆哆嗦嗦地说:追根寻源,这剧本是我们写的。最应该负责任的就是编剧。要打棍子就打我们吧。
当时所有的领导,几乎同时对我说:跟你没关系。
哪就轮上你了。
我笑了,大家也都笑了。
九二年的春节前夕,我们得到通知,李瑞环、李铁映、王丙乾等中央领导要来北京市的文艺单位一团一 拜,慰问文艺工作者。选中的单位有北京人艺和我们“中心”。
“中心”上下欢欣鼓舞,闻讯即刻展开大扫除。那时“中心”只是租借在“四季青公社”的两排平房里办公,条件相当简陋。却连年推出好作品。在《编辑部的故事》之前,已有《四世同堂》、《凯旋在子夜》、《便衣警察》、《渴望》享誉全国。有幸能接待中央领导,机会不容错过。有两件大事要办:一是希望上面拨钱改善恶劣的办公环境;二是希望中央领导对《编辑部的故事》有一个评价。
因为“中心”的院子十分狭小,冬天烧锅炉的煤块都堆放在两排破平房之间的过道上。我们正准备把那些煤临时遮盖起来,忽然有人建议,不如就这么晾着好,让中央领导看看咱们的狼狈像,说不定心一软拨钱给咱们盖一大楼。大家纷纷说这主意好。所以领导来访时,煤就一直晾在外面。事后,果然见效。领导觉得“中心”
的条件实在太差,为表彰“中心”近年来取得的成绩,当即决定拨下一笔经费以资鼓励。“中心”没有用这笔钱改善办公环境,把钱花在了更新机器设备上。
李瑞环同志来的那天,市委领导也都陪同在场。
“中心”的大会议室里挤满了人。“中心”的领导简要地汇报了“中心”的发展情况后,我适时地站起来向李瑞环同志抛出了关键的提问。虽然市委、广播局和“中心”的各级领导都在,但提这样的问题还是创作人员最适合,提错了,或是中央领导不想回答也不会有什么不妥当。
我问:瑞环同志,您看了我们的《编辑部的故事》了吗?
瑞环同志笑。点了点头。
我心里踏实了一块,又问:您觉得怎么样?
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会议室变得非常的安静。
李瑞环同志想了想,说:本来我是不想说这件事的,既然你问了,我就说两句。
艺术上我不懂,是外行。政治上我认为没有问题。内容上,我认为也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是一个反映社会生活的窗口。铁映同志你有什么看法?
李铁映同志笑着说:题材应该更丰富一些,比如说,教育、计划生育方面也都应该有所表现。
我说:谢谢领导的指示。
所有人心里的—块石头部落了地,心里就觉得热。一段时间以来埋在心里的陰霾一扫而光。作为当时中央分管意识形态的常委,李瑞环同志对《编辑部的故事》给予的评价,无疑是对那些欲加之罪的人是一种最好的回击。
那一年的大年初一,“北京日报”头版登出的李瑞环同志的讲话。标题是:李瑞环同志给予《编辑部的故事》充分旨定。
这标题据说是巾委副书记王光同志亲定的。
这可能是我这本书里读者读起来最枯燥的一篇文章,但只要想起这件事我就感到欣慰,就看到厂文艺创作的繁荣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