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圣祖又指示兵部行文,转告正在荆州前线的贝勒尚善:“若岳州可取,即速进兵,如势有未便,不宜轻动。”尚善接到行文,立即回奏:他们正在准备攻岳州的战具,岳州的吴军也加强了防御措施,部署周密,无懈可击。他们打算移营进兵,又怕正值雨,江水泛涨,营垒前后,都被水包围,而且双方船只相距很近,荆河口则在清营后侧,吴军又占据上游地段,不免令人十分担忧。按圣祖指示,不宜轻动,他们就想暂停进兵,以等待机会。【《清圣祖实录》,卷52,8~9页。】圣祖得报,只好同意暂停进攻,原令湖广总督蔡毓荣率兵前去助战,现仍回荆州待命。【《清圣祖实录》,卷52,20页。】圣祖指示:岳州卒难攻取,若不速取长沙,恐怕叛军又增强守备,先令分兵留守要害,速取长沙。
清军统帅岳乐提出,他想先剿除江西叛军,无后顾之忧,然后分防险要,率师前往。
圣祖针对岳乐的回奏,就全局的战略作出如下分析:
逆贼吴三桂,久据湖南,奸宄乘势窃发,滇、黔、川、闽遂尔沦陷,广西、陕西逆孽猖獗,湖南一隅,诚贼根蒂,四方群冠所观望,必速灭吴三桂,底定湖南,则各地小丑,闻风自散。今荆州兵未能渡江,而岳州兵又难骤进。王抵江西,宜由袁州直取长沙,一以断贼饷道,一以分贼兵势,一以扼广西咽喉,一以固江西门户,乌合之众,自当瓦解。荆岳大兵即可乘机直进。况宁羌告变,川贼必通杨(来嘉)洪(福)二贼,窥我郧襄,扰我献邓,侵我荆州后路。揆其大势,进兵湖南,断不容缓。且南方卑湿,延至夏月,雨连绵,大兵坐守日久,不但战马多毙,粮饷亦恐不继,是进取湖南,不再计决矣。王宜将江西要地,速行整理,稍有就绪,即进取湖南,勿得坐视,致误机会。【《清圣祖实录》,卷52,19~20页。】
圣祖再次强调,进取湖南,速灭吴三桂,刻不容缓,不能有任何动摇!是时,清“大兵全驻荆(州)、岳(州)”,正待发起总攻击。【《清圣祖实录》,卷52,20页。】
针对清军的战略,吴三桂采取以下措施:
一是在岳州、澧县水陆要冲部署重兵,对抗江北的荆州清朝大军,使其不得渡江;
二是由长沙分兵,进入江西,力图打通与福建的通路,与耿精忠会合。吴军攻袁州,连陷萍乡、安福、上高、新昌诸县城。三桂遣将士七万、“倮”三千坚守醴陵,外筑木城为护卫,加强此城防御,意在保障长沙的安全,圣祖闻讯,急命安亲王岳乐为“定远平寇大将军”,统帅入江西,先后攻克上高、新昌、东乡、万年、安仁、新城诸县,再克广信、饶州。三桂婿夏国相坚守萍乡,清军久攻不下。双方在江西的争夺继续进行。
三是由四川进陕西,沟通兴安、汉中的叛军,进而与王辅臣会合,逼京师。当王辅臣在宁羌叛变的消息传来,三桂大受鼓舞,即采取上述战略,于康熙十四年五月,自常德赴松滋,亲自部署和指挥作战,他调来大批战船,分布在虎渡河(今仍名,属湖北省境)上游,截住荆州与岳州清军的咽喉。三桂扬言渡江与清军决战,欲决堤以江水灌荆州。该城地势低洼,城南门外五里即长江。为防江水灌城,在东、南、西三面皆筑有长堤。因此,它最怕决堤,如“决江水则荆州之人可使为鱼鳖,不可守也”【《广阳杂记》,卷4,201页。】。有人向三桂建议,决荆州大堤,必破荆州。【《广阳杂记》,卷4,204页。】三桂顾虑到该城数十万生灵,不忍心决堤,水淹清军,殃及百姓。他扬言进攻、却是用声东击西之计,以自己亲临松滋,摆出进攻的态势,来吸引住荆州的清朝大军,暗地里却分出守岳州的部分精锐,进据宜昌(湖北宜昌市)东北的镇荆山,约集王会、杨来嘉、洪福等攻湖北的谷城(今仍名)、郧阳(郧县)、均州(郧县与均县之间)、南漳(今仍名)等城,目的是打通西北之路。联络王辅臣。三桂此举,并未取得成功,清统帅勒尔锦令贝勒察尼等率部阻击,将叛军击败,清军的压力稍得缓解。【《逆臣传·吴三桂传》,卷1,21页。】
吴三桂三方并举之策,已使清军的统帅们感到惊慌,一方面拼力应战,一面向朝廷报警,惊呼“贼势甚炽,我兵力单”,再次恳请圣祖加派援军,要求“速行赴援”。
圣祖看完奏报,十分生气,因为他已经掌握前线的军情,主帅勒尔锦明明是在说谎,将真实情况隐瞒不报。圣祖所得的情报,是礼部员外郎王诏提供的。他受圣祖派遣,于康熙十三年三月随从顺承郡王勒尔锦到了荆州,参赞军务。他来此快两年了,把一切情况都看得明明白白。于是,他给圣祖上了一道密疏,写道:他刚到荆州时,常德、岳州、澧州尚未陷落,只要清兵“鼓行而前”,湖南已失城池是可以收复的。可惜没有作这样的计划。要不然,可“屯兵要害”,长江为我所控制,而彝陵、岳州两路,叛军难以兼顾,可是计又不出此!再不然,亦可乘叛军初到湖南无备,立足未稳,清军乘机渡江,攻取南岸,为可攻可守之计,也不至于使叛军深沟高垒,极难摇动。可是计又不出此,遂使叛军得逞,清军数十万,金钱万万计,虽广开财源也无法保证供应。而湖南米价三倍于前,“民困追呼,又苦转运”。这样下去,恐怕将来叛变的就不止耿精忠、孙延龄、王辅臣、杨来嘉“诸凶”了。眼下,马匹倒毙十之五六,兵士死亡十之二三,幸存者锐气全销,“羸病相半”,时势令人担忧。臣请统一旅为诸将先驱,不幸死于疆场。犹胜于坐待乱民刀加于腹!乞请下令勒尔锦刻期进讨,毋稍逗留。【《茶余客话》,卷8,199页。】
王诏疏报的情况,确属实情。且不说清军初到荆州不渡江,不敢发起进攻,就说在圣祖的严督下,一部清军渡江,驻营离岳州七里远的七里山上,畏惧吴军防备严密,就是不敢进攻。“尝扬言某日进兵,至期寂然,如是者非一。”如遥见洞庭湖中,有吴军战船出动,清军水师仅“鼓棹以待”;听到吴军发炮,清军也“发炮以应之”。统帅尚善等将领,于“军书之暇,唯高卧一笑而已”。这些将领每天除了阅批或上报军书,无事可做,便高卧营帐之中。军情如此紧急,他们却格外轻松!而国家军费开支浩大,“国用大绌”,他们无动于衷。【《漫游纪略》,“楚游下”,卷4,11页。】
王诏的密奏,报到北京,圣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所看过的所有荆州前线的奏报,几乎都是勒尔锦、尚善等人的请兵请饷,不见进兵之期。王诏密报了实情,他怎能不生气呢!当即挥笔写谕旨,严厉责备。他写道:当初一得到吴三桂叛乱消息,即发大兵,派前锋统领硕岱、都统巴尔布等人率前锋护军,日给刍秣,令其疾驰,巴尔布到荆州时,叛军尚未至常德、澧州。所率前锋护军,每佐领下出五名,兵力不算弱。可是他们却不急于渡江,迁延迟误,而常德、澧州遂叛。你亲统大军至荆州,仍不立即渡江进取,致令吴三桂一至而常德等城遂为他所据。都统朱满率兵至武昌时,岳州、长沙还没叛变。你又不急趋镇守,逍遥武昌,六百里路,竟走了一个月!而长沙、岳州又陷落了。巴尔布等人畏缩不前,坐失险要,使叛军从容得据湖南,使我军难以攻取,且靡费粮饷,更倍于他处。
圣祖在批评勒尔锦等人之后,总结失败原因,说:追究清军寸步不能前进,是因为“贼渠”与我精兵相持荆、岳间,而广西孙延龄、福建耿精忠相继叛变,“贼寇”蜂起。在此之前,曾指示你们在荆河口以内,要考虑何处设兵防守。你们说,“贼船”上下江中,都取道荆、岳,很容易侦知,等有情况时,就近调遣,可以立时到达。而此刻又说,吴三桂来犯荆州,贼众我寡,特请增兵,为何前后说法不一,一切军机忽略如此地步?现在京中禁旅已遣发很多,即使再发兵,也很难迅速到达,应调附近官兵星驰赴援。目前,安亲王岳乐已恢复建昌,大军已回南昌,江苏徽州又有满洲、蒙古兵镇守。令驻池州署副都统苏郎率蒙古兵一千至武昌,留下四百人,再抽调驻兵四百,共足一千人,速赴荆州。安亲王或由宁州入湖南,或由袁州进长沙,两者任选便宜而行。【《清圣祖实录》,卷55。18~2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