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沦陷,丧国亡师的主要责任者虽然不是张学良,但他还是深感愧对三千万东北同胞,所以“九·一八”事变发生不久,他便在长城布防,准备进行保卫长城口、保卫热河之战,并急向南京求援。
但南京对此反映冷淡。蒋介石正在江西忙于“剿共”,虽然碰得头破血流,连前敌总指挥张辉瓒都成了红军的俘虏,但他仍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仍然继续调兵遣将,准备对红军进行更大规模的“围剿”,所以对什么保卫热河、什么长城抗战,是不感兴趣的。他认为,日军攻势正盛,锐不可挡,热河是守不住的。然而鉴于全国抗日救亡运动风起云涌,舆论方面的压力很大,对张学良的要求他不便拒绝,因为他如不作出一些抗日的姿态,不说别的,就是在国民党内部,也是很难站得住脚的。所以,他的所谓支持,只不过是打发他的妻兄宋子文等人去趟北平,讲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开些空头支票而已。
也许,下面的这个场面,会使我们更能窥视蒋介石“支持”热河抗战的奥秘:
“蒋介石摇着大折扇,对坐在他对面一位戴金丝眼镜、穿白西装的中年男子侃侃而谈:‘我当然不是想真打。真打,我们打不过人家。我说过,我们枪不如人,炮不如人,教育训练不如人,机器不如人,工厂不如人,拿什么和日本人打仗呢?打,是非亡国不行的!’
“中年男子耸耸肩膀,不得要领地:‘又打又不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身穿白色绸缎绣花旗袍的宋美龄嗔怪地对宋子文:‘大哥,你听他把话说完!’
“蒋介石扳着指头,说服地:‘是啊,子文,你想想看,现在反对我的人都打起了抗日的旗号,胡汉民、冯玉祥……就连亲日的汪精卫也发通电指责我不抗日……’
“宋子文:‘不尽然嘛,张汉卿并不反对你嘛……’
“蒋介石:‘嗯,是的,汉卿情绪很大,如果我再不提保卫热河,保卫长城口,他那里更没法交待了。’
“宋子文赞同地:‘也好,这样我们在英美面前也不至于太丢脸。那么,我们何时动身去北平啊?’
“蒋介石欣赏着扇面上的山水画,轻描淡写地:‘我嘛,这里离不开就不去了。你以代理行政院长的身份到北平帮助汉卿安排一下就可以了。’
“宋子文惊讶地:‘怎么,这样大的事你不去?汉卿向我要人,要钱,要武器,我怎么办?到时候我兑现不了的。’
“蒋介石看着宋子文笑道:‘你是财神爷,你到哪里哪里就会感到在钱的方面是有保障的,这就够啦!人、钱和武器还要用在剿共上面。先安内后攘外,方针不变。’
“宋子文脸色阴沉地:‘打麻雀还要丢一把米呢,你一点本钱不下,我这个代理行政院长去干什么?!’
“蒋介石叹了口气:‘是啊,论私人情谊,汉卿有恩于我,我视之如手足……可我是当今中国的最高统帅,不能感情用事啊!……这样吧,子文,你相机行事好了,不会让汉卿吃亏的。’
“宋子文起身告辞……望着宋子文离去的背影,蒋介石故作不解地:‘子文怎么不高兴啊?’
“宋美龄瞪了蒋介石一眼:‘你给他开的是空头支票,他能高兴起来吗?’
“蒋介石摇看扇子说:‘他会使张学良高兴起来的!’”1说起蒋介石这位有“中国的摩根”之称的姻兄,倒也还是个颇不简单的人,在蒋介石统治中国的二十多年间,他始终为国民党政权效劳,权势不小,与蒋介石及宋美龄都过从甚密,关系非同寻常。但他们之间也有分歧,有争执,有矛盾,如西安事变后,张学良送蒋介石回南京,最初就住在宋子文家里。后来张学良去找蒋介石,准备返回西安,可蒋介石托病不见,还打算报复。宋子文得知,很不高兴,问他说话算不算数,蒋介石大发雷霆,说张犯上作乱,决不能放他回去。据曾在蒋介石侍从室工作过的居亦侨(原名徐少珊)回忆,那次蒋宋争得面红耳赤,蒋介石怒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宋子文用脚踢门,拼命跺地板,大骂蒋介石”。后来,他气得一度离开了南京,跑到上海去了。不过,在那个时期,他们吵是吵,还要互相利用,所以后来还是又搅在一起了。1949年1月蒋介石下台,他即逃往国外,从此便结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与蒋介石和宋美龄的关系也渐渐疏远,后来似乎还产生了某种隔阂呢。陆印全在一篇记述宋子文生平的文章中提供了一些新的信息,他介绍说:
……蒋介石到台湾后,多次邀请宋前去担任重要职务,都遭到了他的婉言谢绝。一九六二年二月应邀到台北,但只呆了几天,就飞回纽约。临行时宋美龄没有送他,认为当此孤立无援之际,连亲哥哥都不愿助以一臂之力,未免太“冷酷无情”了。
一九七一年四月,宋子文夫妇赴旧金山探望亲友,一位老友为他们设宴洗尘,本来有心脏病的宋因为吃得太快,食物卡住喉咙,喘不过气来,就这样离开了人间。时年七十七岁。这时,宋美龄正在纽约疗养,却没有去参加他的葬礼,于此可见其兄妹关系的微妙。2
不过,早年矛盾还不是很明显。那一次,身兼国民党财政部长、代理行政院长等要职的宋子文,原本想少量地给张学良拨点军费,以示援助之意,不料竟被蒋介石断然拒绝,他不但一毛不拔,还要拆张学良的台,要拆除长城防线,放弃华北呢!对此,宋虽有些不满,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与军政部长何应钦、外交部长罗文干等匆匆赶赴北平,应付一下。这回他们的行踪不保密了,为了给南京政府捞回点坚决抗战的面子,当局对他们的北平之行,甚至还故意渲染,吹嘘一通。总之,他们是打着保卫热河、保卫长城口、要对张学良的义举予以大力支持的旗号北上的。这虽然是虚张声势,哗众取宠,却也蒙骗了不少善良的人,就连张学良也信以为真,还特地举行晚会,以示欢迎呢:
北京 顺承王府张学良官邸
张学良格外开心地笑着,举起酒杯和宋子文干杯。
小乐队在演奏优美的华尔兹舞曲,然而却没有人跳舞……
何柱国将军小声地对身边的王以哲将军说:“一年了,头一回看见少帅这样高兴。看来,蒋先生和宋先生决心支持我们抗战了。”
王以哲喝了一口酒,不以为然地:“我可不象少帅这样乐观,锦州之战他们也下令死守表示支援,临到关键时刻啥也不给,让我们孤军苦战,白作牺牲……”
何柱国:“哎,形势不同了,中央再不援以实力,少帅是不会答应他们的。”
在大厅的一头,张学良收起笑容,严肃地:“子文兄,举国抗战,东北军在最前线义不容辞。我们为国难牺牲原无不可,可是人、钱和武器的接济,政府必须如数发给,否则,我失信事小,国家命运事大!”
宋子文:“你放心。蒋公和我誓作你的后盾,你们打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怎么样?”
张学良被宋子文的保证感动了,他紧紧地握住宋子文的手,激动地:“谢谢你,子文兄,我代表东北军弟兄和东北的父老乡亲谢谢你!”随后转对大厅里的人们:
“诸位,方才宋院长对我讲,保卫热河,保卫长城口,蒋委员长和宋院长誓作我们的后盾,在人力、财力和武器方面全力支持我们。”
大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张学良对走过来的于凤至:“凤至,怎么不请大家跳舞啊!”
于凤至转身对众人:“诸位女士、先生,请大家不要客气,玩起来吧!”
于凤至对宋子文发出邀请:“子文兄,汉卿好长时间没有这样高兴了,都是你给他带来的快乐。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我要陪你跳舞!”
宋子文彬彬有礼的对张学良:“可以吗?”
张学良笑笑:“请!”
宋子文、于凤至二人携手走到大厅中央,翩翩起舞。
有些人也陆续下场跳起来。
张学良走到赵媞身边:“小四,陪我跳舞吧!”
二人边舞边谈。
张学良踩了一下赵媞的脚,歉意地:“对不起,好久没跳舞,有点生疏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跳舞时的情景吗?那时候,你真美……”
赵媞:“现在呢?是不是老了……”
张学良:“哪儿的话呢,只是比那时候……”
赵媞:“长丑了?”
张学良:“不,更美了!”
赵媞“噗媞”一声笑了。
张学良:“我说的是真话。”
赵媞:“你呀,现在我相信凤至姐姐的话了,你比我们还天真……”
张学良:“怎么讲?”
赵媞:“拿着棒槌当了针!刚才,我听救国会的人讲,蒋委员长既然这样重视保卫热河、保卫长城口,为什么不亲自来一趟?为什么不可以把剿共的事放一放?”……3
看来,那时倒是王以哲将军和赵四小姐头脑比较清醒,对于蒋、宋的好话,都一直是打了一个很大的问号的。实际后来事态的发展也证明,这完全是说假话,是一场逢场作戏式的欺骗,因为他们无意抗日,要的是屈辱议和,暗地里在北方的国民党军队中鼓吹不抵抗主义,不服从张学良的调遣。当时张学良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的代理委员长,是有权指挥北方所有的国民党军队的。但是,由于以宋子文、何应钦等为首的南京来的军政大员态度暧昧,加之,国民党军队一向派系林立,尔虞我诈;更加之有些将领过去和东北军还打过仗,有些隔阂,所以张学良指挥不灵,他们不是公开抗命,拒不服从,就是自保实力,按兵不动;也有的是釜底抽薪,使你欲战不能;更加之骄傲自大、只顾自己身家性命的热河省主席兼司令官汤玉麟不战而退,所以轰动一时的热河保卫战失败了。说起来简直有些使人难以置信,偌大承德,守军数千,结果日军仅以一百二十八骑便将它攻占了!
日军夺取了热河后,继续向华北进军,威逼平、津,这就更加激起全国人民的愤慨,人们对张学良也更加不能原谅了,认为他先失东北,又丢掉热河,是置国难家仇于不顾,真乃孺子不可教也。这使他也很苦恼。他有没有可以解脱的办法呢?这在当时也还是有的,这有两条途径,一是重整旗鼓,率师迎战日寇,收复失地;二是在适当时机公布蒋介石在“九·一八”事变前拍给他的电报,向国人说明事实真相。这样,他的压力就会大大减轻。但考虑到各方面的原因,为了维护蒋介石的威信,他没有这样做,而是自己悄悄吞下了这个苦果,采取了引咎辞职的办法作为回答。他在给南京政府的电报中说:
自东北沦陷,效命行间,原冀戴罪图功,勉求自赎,讵料热河之战,未逾旬日,失地千里……戾愆丛集,百喙莫辞……
张学良代蒋受过,毫无一点怨言,他本以为,他采取这样的姿态蒋介石是决不会轻易接受他的辞呈,而真正让他下野的。所以这一年的三月间,当蒋介石以亲临前线视察、筹划反攻大计的名义来到石家庄,并约张学良在保定会面时,他还当面向蒋介石请战,要率领东北军的精锐部队誓死反攻,收复热河呢。谁知,蒋介石为平民愤,以减轻舆论对他的压力,企图把丧师失地的责任完全归罪于张学良,要把他作为一个替罪羊一脚踢开哩,哪里还会挽留他呢。所以,对他的请战不仅不加理踩,而且逼他下野,热河收复不收复,对蒋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张学良与蒋介石会见时,宋子文在场。这次会见仍然是在火车上进行的,仍然是灾难性的。
不过这次在表面上蒋介石却还显得颇为热情,一点也没有要责备张学良的样子,开头,还假惺惺地对这位为他背了黑锅的将军婉言相劝,极力安慰呢。但随后话锋一转,立即对张学良的辞职电表示赞赏,但又怕张学良思想不通,假装十分为难的样子说:“汉卿,你的诚意和处境我是同情的,从我个人的愿望来说,是不想让你辞职的,可现在举国反日,对你、对我都有不少舆论。当然,你是奉命行事,是有些冤枉的,可这又不便公开讲。怎么办呢?为平怒潮,我们得有一个人辞职。这个道理是明摆着的,就象你我同舟共命,但一条独木小船容不了两人过河,如二人俱乘,一定会同遭灭顶;若是先有一人下水,让另一个人先渡过去,然后再设法渡那个人,则二人皆可得救矣,所以,你看,这先下水的是你呢?还是……”说罢,目光直逼张学良。这谈话和咄咄逼人的架势,如同是一道突如其来的最后通谍。
“是我!”张学良知其用意,愤然说道:“我先下水,让我引咎辞职吧!”
蒋介石见张学良同意下野,心中暗喜,故意朝宋子文说:“汉卿是个痛快人,能顾全大局,我完全理解他的苦心,就让他暂时休息一下,到国外去看看吧。”
宋子文对蒋介石的“好意”,心领神会,赞叹不已,在旁帮腔说:“好,好,难得汉卿顾全大局。”
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誉地位和权势,蒋介石施展丢车保帅、金蝉脱壳之计,轻而易举地把张学良赶下了台。这严重地伤了张学良的自尊心,使他深感蒋介石的奸诈、阴险,而且往往是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这,对张学良来说,已不是第一次了,他很自然地又联想到在中原大战之前,蒋介石借口防止苏联“赤化”中国,利用张学良的民族主义情绪,挑起反苏的中东路事件4的痛苦经历。
本来,张学良与苏联相处还好,是没有什么大的矛盾的,但蒋介石为了讨好美国,竟忽然心生一计,要打苏联。原来,据说美国希望中国办两件事,即对内消灭红军,对外打击苏联。蒋介石想挑起一次反苏事端,是做给美国人看的,是给美国朋友的一个献礼。另外,苏联必会反击,能削弱东北军的力量,这对他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因为东北虽然名义上是“服从中央”了,可是还不是那么驯服,这主要不正是因为他们有比较强大的军事力量吗?如果苏联人打他们,把他们的力量削弱了,对他无疑是有利的。就张学良来说,若是与苏联交恶,与日本人更是早有冤仇,这样就会形成两面受敌,从而迫使他不得不进一步靠拢南京,如此一举三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可那时,张学良只知道他的敌人是日寇,叫他打苏联,他是不肯干的。但南京政府却一再怂恿,推波助澜,硬要他强行收回中东路,驱逐苏方势力。
张学良与军队素有不解之缘,军人气质浓,对于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似乎有一种特有的虔诚,竟然真的遵命行事了。先是以所谓“东铁为共党之渊薮”、要防止“赤化”为名,搜查了苏联驻哈尔滨领事馆,后又驱逐中东路苏方人员,继之是中苏间发生严重的武装冲突,东北军损失惨重,苏联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并向中国政府提出强烈抗议,要求赔偿损失,并宣布与中国断绝外交关系。这件事在国内也引起公愤,上海工人还进行了示威游行,谴责南京政府的反苏活动。
蒋介石泄气了。在外交上也陷于困境。张学良更接连收到出师不利和“旅长两名阵亡,士兵溃散”的紧急电报。当他要求政府补充损失时,蒋介石却以他正集中兵力打红军为名,不给东北军任何补充。张学良虽曾据理力争,也毫无作用。此举不策略,政治影响不好,出师不利,这是张学良料想不到的。当年曾在张氏身边工作的刘鸣九先生回忆说:“军事受挫,张学良自知上当,乃当机立断,停战言和,径直同苏联谈判,签订“伯力议定书”,恢复冲突前中东路状态,释放苏方被俘人员,尊重双方共署原则,这一事件虽然处理得及时果断,但却也造成了张学良同苏联关系的裂痕。”还说:“中苏冲突宣告结束,南京政府外交部亚洲司司长周龙光(字二为)来沈,辽宁外交特派员王镜寰设宴招待,出席的只有在沈的省政府委员六、七人(我也在内),同时邀请了原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公署驻南京办事处处长秦华(字伯秋,曾任过奉天督军署参谋长)作陪。秦是陆军大学出身,在南京有不少同学和熟人,接触中给他的印象是,南京和东北合作并无诚意,时常流露出不满情绪,张学良得知后将其调回。在这次宴会上,酒至半酣,秦突然向周尤光提问:“二为兄,此次沈阳之行是否还要插手中苏谈判善后之事?”周颇感尴尬,连忙说:“伯秋,这次只是来东北看看,上峰并未责成过问此事。”秦乘虚直逼,愤愤地说:“中苏冲突就是南京挑起来的,这你不能不承认吧?南京总想加害于东北,国民政府成立之初,东北刚刚易帜,杨永泰(蒋介石总司令部秘书长)就曾上了一个条陈,其中主要的一项提出以武力解决二、三集团军,以金钱收买第四集团军,以外交消灭第五编遣区的策略(注:当时蒋介石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兼第一集团军总司令,阎锡山、冯玉祥分任二、三集团军总司令,李宗仁任第四集团军总司令,由于东北刚刚易帜,当时南京政府计划裁减全国军队,把东北划为第五编遣区),你说这不是实有其事吗?”周龙光听后,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支支唔唔地说:“伯秋,我根本不知道这事,你怎么能提这个问题。”秦穷追不舍,还想再施责问。我们在座的人连忙进行劝解,纷纷说:“伯秋喝醉了,老朋友相见,今夕只宜谈风月,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局面稍有缓和,宴会不欢而散。”5
接下来,刘鸣九还谈到了在张学良离开东北、一去不归之前他们之间的一次谈话,那也是发人深思的。他说:“一九三一年春,南京政府召开国民会议,辽宁农工商学各界也选出代表前往参加,蒋介石希望张学良能出席,他欣然应诺。对此,我有不同的看法,于是在他准备启程前两天的一个傍晚到大帅府想同他谈谈,适逢他外出,我就留一封短信说,我个人见解,这次开会的代表均已派定,你是否不必亲自去了,明天再来当面陈述意见。次日傍晚去时见到他,就把我领到楼上他的卧室。坐定后,他先说:‘你的信我看到了,你还有什么意见?’我于是向他陈述了不去南京开会的看法,我说:‘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趁目前相对平静的时机,把家里的事情整顿好。当前,强敌在外,日本虎视眈眈,亡我之心不死,极应随时引起我们的戒备。’‘我们和南京合作,当知己知彼,不即不离。我看南京对我们并不是以诚相见,这是应当有所觉察的。我想举举事例,不过可能比喻不当。阎锡山的情况你是很清楚的,不论外部有什么变化,他总是不离开山西根据地,南京怎样拉拢他都不为所动,始终保持在山西的地位。老虎居深山,一声长啸,山鸣谷应;一旦虎落平原,威风尽失,连狗也要欺侮它。我的比喻不当,意在请你重视内部事务,千万不要忘掉根据地。’我说这番话时,他听的很认真,最后他说:‘你的意思很好,但也不要神经过敏。我们和蒋介石过去并没有什么关系,现在既然是合作,就要诚心诚意,因为只有诚心诚意才能合作得好,否则疑虑重重,那还怎能合作呢?我的行期已定,还是去好。’我见他真诚合作的信念甚坚,也就再未过多进言。
“这次谈话之后,张学良如期前往南京,而这一去实际上就长期告别了东北,直到现在五十五载迄未归来。他开完国民会议回到北平后,因病住进协和医院……面对日方(在东北)不断滋事挑衅的险恶局势,蒋介石电令张学良不抵抗,随后爆发“九·一八”事变。东北这个根据地的不复存在,使张学良大大削弱了相对独立的能力,不得不增加了对蒋介石的依附。
“‘九·一八’事变激怒了全国人民,矛头直指蒋、张。蒋介石为了保全自己,又一次利用了张学良的忠诚,逼他下野出国,张竟忍辱负重,甘愿代蒋受过,再一次蒙受严重打击。……”6
这一幕幕的往事,使张学良逐渐感到,与南京合作,看来不是象他先前所想的那么简单了;而在蒋介石的“笑脸”的背后,似乎也隐隐发现某种不祥之兆。但在那时,他对蒋的阴暗心理和本质还未真正看清,他虽然明知又一次当了蒋介石的替罪羊,但仍无怨恨,这虽然是他很不情愿的,但他仍然准备服从。……
张学良的这些想法,当然也很难瞒得过善于察颜观色的蒋介石的眼睛,他看到张学良神色黯然,内心里感到高兴,暗暗骂道:“张学良,张学良!你小子过去仗着东北军实力强大,有资本,同我讨价还价,迟迟不肯归顺中央。后来,名义上是改换门庭,挂起青天白日旗了,可却拥兵自重,独霸一方,对我总是若即若离,不肯服服贴贴。中原大战虽然立了功,可是才过了一年多,又不听招呼了,东北丢了就丢了嘛,我们打不还手,‘国联’迟早是要说话的,可你却急得不得了,又在长城一线和日军激战起来,还在报纸上大吹大擂,要搞什么保卫热河之战,闹腾得连我都不得不离开‘剿共’前线,北上督师,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败涂地吗?这一回,我让你小子先给我下台,并且让你走得远远的,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老实的!”可在嘴上,却还是虚情假意地说:“汉卿,不必难过,等机会再起,报国之日方长嘛,唵,唵,就这样吧,再见,再见。”言毕起身送客,张学良怅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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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引自《文摘报》摘编的陆印全关于宋子文事迹的文章。
3 李政、徐陆英:《少帅春秋》,载1985年8月25日《电影晚报》。
4 中东路事件:蒋介石政权建立后,对外执行联美亲帝、反苏反共政策,发生在1929年的轰动一时的中东路事件就是他们挑起的。这一年5月和7月,张学良受蒋介石唆使,强行驱逐中东路苏方人员,并对苏作战,结果东北军受挫,被迫议和,同意恢复冲突前状态。
56 刘鸣九:《积极追求爱国统一的张学良将军》,见《在同张学良相处的日子里》,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1o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