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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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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鼠,”一个晴朗的夏天早晨鼹鼠忽然说,“对不起,我想求你帮个忙。”

河鼠正坐在河边唱着小曲。这支小曲是他刚作好的,因此唱得入了迷,时鼹鼠也好,对什么东西也好,他都不会十分在意。一大清早他就跟他那些鸭朋友在河上游水。当鸭子忽然把他们的头扎进水里倒立时——鸭子是会这样做的一一他会潜到水底下去搔他们脖子的痒痒,就搔下巴底下一点的地方,如果鸭子有下巴的话,直到他们不得不赶紧重新浮到水面上来,气急败坏地呷呷叫着,大发脾气,对他抖动羽毛,因为头在水底下是没有办法把感觉到的所有东西说出来的。最后他们求他走开,叫他去管他自己的事,让他们管他们的事。河鼠于是走开,坐在岸边晒太阳,编成了这支讲鸭子的小曲。

鸭子小曲

沿着水回流的地方,

穿过高高的灯心草,

鸭子噼噼啪啪在戏水,

个个尾巴翘!

鸭尾巴,鸭尾巴,

黄色鸭脚在乱划,

黄色鸭嘴看不见,

忙着在水下泥水里,

树丛中,

斜齿鳊鱼在游泳——

这里我们贮食物。

凉爽又丰盛。

想干什么随便干,

我们就喜欢这样。

头朝下,尾朝上,

玩水玩个畅!

在高高的蓝天里,

雨燕打转又鸣叫——

我们却在下面玩着水,

个个尾巴翘!

“我想不出我会对小曲那么重视,河鼠,”鼹鼠谨慎他说。他不是诗人,谁会重视他都无所谓;可他心直口快,有话就要说出来。

“鸭子也不重视,”河鼠快乐地回答说。“他们说:‘为什么不让人在他们喜欢的时候做他们喜欢的事情,而不要别人坐在岸边老看着他们,对他们评头论足,写关于他们的诗呢?真是蠢透了!’鸭子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这话不错,这话不槽。”鼹鼠热烈赞成。

“不对,这话槽了!”河鼠生气地大叫。

“好了好了,不对就不对吧,”鼹鼠用安慰他的口气回答说。“不过我想求你的是,你不能带我去拜访一下癞蛤蟆先生吗?关于他,我听到的太多了,我实在希望认识他。”

“那有什么,当然可以,”好脾气的河鼠说着跳起来,就不去想那支小曲子。“把船拉出来,我们这就划着上他那儿去。去看癞蛤蟆什么时候都不会不合适。早点去晚点会他都一个样。总是脾气好好的,总是高兴看到你,你走的时候也总是舍不得让你走!”

“他一定是一只非常好的动物,”鼹鼠一面说着一面下船,拿起船桨,而河鼠舒舒服服地坐到船尾上去。

“他确实是一只最好的动物,”河鼠回答说,“那么单纯,那么好脾气,那么重感情。他也许不很聪明——不过我们不可能人人都是天才。他可能有点爱吹牛和自高自大。不过他这癞蛤蟆也有他好的地方。”

绕过一个河弯,他们就看到一座漂亮宏伟的古老房子,用色泽柔和的红砖砌成,草地修剪整齐,斜斜地一直伸展到河边。

“那就是癞蛤蟆庄园,”河鼠说。“那里有条小河,它左边有块告示板,上面写着‘私人产业,不许停靠’,那小河通到他的船库,我们就到那儿下船。那儿右边是马厩。你现在看着的是宴会厅——它已经很古老了。你知道,癞蛤蟆很富有,在这一带,这确实是最好的房子之一,虽然我们当着癞蛤蟆的面从来不这么说。”

他们顺着小河漂去,到了大船库的阴影里时,鼹鼠收起了他的船桨,他们看到这里有许多漂亮的小船,或者从横梁上吊下来,或者拉上了船台,可是没有一只是在水上的;这地方有一种荒废之感。

河鼠朝周围看了一下。“我明白了,”他说,“划船已经过时了。他已经玩腻了,不再玩了。我不知道他如今已迷上了什么新玩意儿?来吧,我们去看看他。马上我们就都听到了。”

他们上了岸,漫步穿过鲜花盛开的草地去找癞蛤蟆,很快就看到他坐在一把柳条椅上休息,脸上一副出了神的表情,膝盖上推开一幅大地图。

“好极了!”他一看见他们就跳起来大叫.“这真是太好了!”他热烈地跟他们两个握手,根本不等河鼠向他介绍鼹鼠。

“你们来看我,真是太好了!”他在他们身边团团转地跳着,接下去说:“河鼠,我正要派船到河上去接你,吩咐他们不管你在于什么,一定立刻把你接到这儿来。我太需要你们了——你们两位。现在你们要来点什么?进去吧,吃点东西!你们早不来晚不来,正好在这会儿工夫到我这里,你们真不知道这是多么幸运呢!”

“让我们先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吧,癞蛤蟆!”河鼠说着,一屁股就坐在一把安乐椅上,鼹鼠也坐到他旁边的一把安乐椅上,客气地称赞了癞蛤蟆的“可爱住所”几句。

“它是全河上下最好的房子。”癞蛤蟆兴高采烈地叫道。“或者可以说是天下最好的房子。”他忍不住又加上一句。

这时候河鼠用胳臂肘顶顶鼹鼠。很不巧,他这样做让癞蛤蟆看见了,他顿时满脸通红。就这样难堪地沉默了片刻。接着癞蛤蟆一下子又哈哈大笑。

“对,河鼠,”他说,“你知道,这只是我的老脾气。不过这房子还不算太坏,对吗?你知道,你自己也是十分喜欢它的。好,你听我说。让我们讲正经的吧。你们正是我所要我的。你们得帮我个忙。这件事再重要不过了!”

“我想是关于你划船的事吧。”河鼠用天真的口气说。“你已经划得不错了,虽然水溅得还是太厉害一些。只要更耐心,多练习,你可以……”

“哼,划船,呸!”癞蛤蟆打断他的话,觉得十分倒胃口。“那是孩子玩的无聊游戏。我早就不干了。划船只不过是纯粹浪费时间。你们本该更明事理,但我看到你们把全部精力那样毫无目的地浪费掉,我简直是难过透了。不,我已经发现了一件真正的事情,一生中唯一值得去干的工作。我打算把我的余生部奉献给它,我只能为过去浪费在琐碎小事上的年月感到后悔。跟我来吧,亲爱的河鼠,还有你这位亲爱的朋友,如果他肯赏脸的话,不用走远,只走到马厩那儿,你们就看到你们将看到的东西了!”

他说着带路上马厩去,河鼠带着极其怀疑的表情跟在后面。到了那里,他们看见一辆吉卜赛人大篷车从车房里拉到了外面露天里,新簇簇的闪闪发亮,漆成鲜黄色,用绿色衬托,车轮是红色的。

“你们瞧!”癞蛤蟆叫道,叉开了腿,神气得不得了。“这辆车才是一个人真正的生活。阳关大道,尘土飞扬的公路,石楠丛生的荒地,公地,一排排的灌木,起伏的丘陵!帐篷,农村,乡镇,城市!今天到这里,明天到那里!旅行,变换地方,有趣,兴奋!整个世界呈现在你面前,地平线不断变化!告诉你们吧,自从制造这种车以来,这是最好的一辆,毫无例外。上车看看它的内部装璜吧。全是我亲自设计的,是我!”

鼹鼠兴趣太大了,兴奋极了,急忙跟着他上车蹬,钻进篷车。而河鼠只是哼了一声,把双手深深地插到他的口袋里,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车里确实布置得非常紧凑舒适。一些小睡铺——靠墙招起来的一张小桌子——一个炉子,一些柜子,几个书架,笼子里一只小鸟,还有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瓦罐、煎锅、水壶和茶壶。

“一应俱全!”癞蛤蟆打开一个柜子,得意他说。“你们看——饼干、罐头龙虾、沙丁鱼——你们要干什么有什么。这里是苏打水——那里是烟草——信纸、熏肉、果酱、扑克牌和骨牌——样样你们都可以找到。”

他们重新下车级时,他一个劲儿他说下去。“我们今天下午动身的时候,你们会发现一样东西也没有忘掉。”

“对不起,”河鼠嚼着一根干草,慢腾腾他说,“我是不是听到了你说什么‘我们’、‘今天下午’、‘动身’?”

“好了,你这位亲爱的好河鼠,”癞蛤蟆求他说,“别又用那种硬邦邦和傲慢的口气说话了,因为你知道你怎么也得去。没有你我就怎么也对付不了,因此请你认为这算是讲定了,不要再争——就这件事我受不了。你绝下会想老死在你那条乏味的老臭河上,住在岸边一个窟窿里,跟一只小船打一辈子交道吧?我要让你看看世界!我要使你变成一只动物,我的好伙计!”

“我全不管,”河鼠固执他说。“我不去,这是没有还价的。我就是要照老样子老死在我那条古老的河上,仍旧住在一个窟窿里,仍旧跟小船打一辈子交道。还有,鼹鼠也要跟我在一起,像我一样做,对吗,鼹鼠?”

“当然对,”鼹鼠忠心耿耿他说。“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河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定是什么。不过你知道,他的话听起来也许倒是……嗯。挺有趣的!”他难过地加上一句。

可怜的鼹鼠!冒险主活对他来说太新鲜,太刺激了;它的这个新鲜劲儿太有诱惑力了;他头一眼看见这辆黄色的篷车和它所有的小摆设就给迷上了。

河鼠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也就发生动摇。他不爱看别人失望,他喜欢鼹鼠,几乎愿意做任何事情来使他得到满足。癞蛤蟆紧紧盯住他们两个看。

“进去吃点中饭吧,”他使用外交手腕说,“我们不妨好好商量商量。有事情我们不必匆匆忙忙作出决定。当然,我实在无所谓。我只要给你们两位快乐。‘活着为别人!’这是我一生中的座右铭。”

吃中饭时——这顿中饭当然是呱呱叫的,正如癞蛤蟆庄园的一切东西都是呱呱叫的一样,——癞蛤蟆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不去理会河鼠,却像摆弄竖琴一样摆弄那位没有经验的鼹鼠。他天生是一只健谈的动物,总是受他的想像力左右,爱用那么鲜明的色彩来描绘旅行中的景色、露天生活和略边的快乐。

鼹鼠听着听着,兴奋得在他那把椅子上坐也坐不住了。不管怎么说,3 个人看来很快都认为去旅行当然是定下来的了。

河鼠虽然心中还有疙瘩,却也就让他的好脾气压倒了他个人的反对意见。他不能使他的两个朋友感到失望,他们已经埋头在作未来打算,要安排出以后几个星期中每天的不同节目了。

等到他们完全准备好,这时候获得全胜的癞蛤蟆带着他的两个朋友来到牧马场,让他们去捉住那匹灰色老马。

癞蛤蟆不先跟它商量,就派它去干这次灰尘仆仆的旅行中最灰尘仆仆的活,它感到极其恼火。它坦率地表示情愿待在牧马场里,因此捉它花了不少工夫。

趁这时候,癞蛤蟆在那些柜子里把需要的用品塞碍更满,在车底下挂上一个个草料袋、一网袋一网袋洋葱、一捆捆干草,还有一篮篮东西。

最后马被捉到,并且套上了车,于是他们同时七嘴八舌他说着话出发了,或者走在篷车旁边,或者坐在车杠上,全凭他们自己高兴。

这是一个金色的下午。他们踢起来的灰尘香气馥郁,使人高兴;在大路两旁茂密的果园里,小鸟快活地向他们啼叫和鸣啭。友好的路人在他们旁边经过,向他们问好,或者停下来赞美他们那辆美丽的篷车;坐在树篱里家门口的兔子举起前爪说:“噢,天啊!天啊!天啊!”

到了晚上,他们又累又快活,离家许多英里,来到远离人烟的荒野上,把马放开,让它去吃草,他们自己坐在车旁的草地上吃他们简单的晚餐。

癞蛤蟆夸夸其谈他说他来日要做的种种事情,这时候在他们四面八方,星星越来越密,越来越大,一轮黄色的月亮忽然从老地方静静地出来跟他们作伴,听他们谈话。

最后他们上车到他们的小卧铺上;癞蛤蟆踢着被子把腿伸出来,睡意惺忪他说:“好了,朋友们,晚安!对于一个绅士来说,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呢!讲讲你那条古老的河吧!”

“我才不讲我那条河呢,”忍耐着的河鼠回答说。“你知道我不会讲的,癞蛤蟆。不过我想着它,”他充满感情地补充说,声音很轻,“我想着它……时刻在想着它!”

鼹鼠从他的毯子下面伸出爪子,在黑暗中摸到河鼠的爪子捏了一下。“你喜欢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河鼠,”他悄悄说,“我们明天早晨就跑掉好吗,很早很早——一大清早——回到我们河上那个亲爱的古老的洞里去?”

“不,不,我们要坚持到底,”河鼠悄悄回答他。“十分谢谢。不过我得死死跟着癞蛤蟆,直到这次旅行结束。丢下他一个不安全。不会要很长时间。他只是5 分钟热度。晚安!”

的确,旅行结束得甚至比河鼠想的还要快。

吸了那么多的野外空气,过了那么兴奋的一天,癞给蟆睡得非常熟,第二天早晨怎么摇他也没法把他摇醒让他起床。因此鼹鼠和河鼠静静地、果断地干了起来,当河鼠照料那匹马,生起火,洗干净昨晚那些杯盘,着手做早饭的时候,鼹鼠走了很远路到最近的村庄去弄牛奶、鸡蛋和种种癞蛤蟆自然忘了带的东西。

等到所有的苦差事都做好,两只动物精疲力竭地在休息的时候,癞蛤蟆这才露脸,又精神又快活,说叫人又操心又操劳的家务活甩掉以后,他们这会儿所过的生活是何等轻松愉快。

这一天他们快快活活地漫步在高低起伏的草冈上和羊肠小道上,照旧在一块荒地上宿营,不过这一回两位客人留意着让癞蛤蟆做他该做的一份活儿。

结果,在下一天早晨要动身的时候,癞蛤蟆对这种简单的原始生活就不那么欢天喜地了,他实在想在他的睡铺上继续睡大觉,却被硬拉起来。

他们照旧抄小道穿过田野,到下午才来到公路,他们到的第一条公路;就在这个地方,没有料想到的大祸一下子临头——对于他们的旅行来说,这祸的确是够大的,而对癞蛤蟆来说,它几乎葬送了他的后半生。

他们当时正顺着公路轻松地慢慢走着,鼹鼠走在马头旁边,跟它在谈心,自力马已经在抱怨大家根本不理它,丝毫不关心它;癞蛤蟆和河鼠走在车后面,一路交谈——至少是癞蛤蟆在谈,河鼠只偶尔说一声:“对,显然是这样;你对他可怎么说呢?”——可他心里一直在想着别的事情。正在这时候,他们听到后面远远传来一阵微弱的嗡嗡声,就像是远处一只蜜蜂在嗡嗡响。

他们回过头去,只见后面有一小股灰尘,中间是一个旋转着的黑点,以无法相信的速度向他们直奔而来,而在那股灰尘中发出微弱的“卜卜”声,像是一只受伤的动物在哀号。他们不怎么注意它,转过脸来要继续他们的谈话,就在这时候,一下子(他们觉得是这样)和平的景象全变了,一股狂风和一阵喧声使得他们跳到最近的一个壕沟里去,它们是冲着他们来的!刺耳的“卜卜”声在他们耳朵里轰响,他们一眨眼间看到了闪光玻璃里面的汽车内部和贵重的摩洛哥皮,那是一辆豪华的汽车,又大,又叫人心惊胆怕,又凶暴,它的司机紧张地握住方向盘,一转眼问它的眼睛,完全把他们包围了,接着又在远处缩小成一个黑点,又一次变成一只嗡嗡响的蜜蜂。

那匹灰色老马本来在一路沉重缓慢地走着,想着它那个安静的牧马场,而在这样一种从未碰到过的新情况下,简直恢复了它天生的野性。它又是倒退,又是向前冲,接着一直向后走,尽管鼹鼠在它的头边花尽一切力气,说尽一切好话来开导它,要使它觉得好一些,可它还是把车朝后向路边的深沟拉去。

车摇晃了一下……接着是啪啦一声,发出使人心碎的巨响……那辆黄色的车子,他们的骄傲和他们的快乐,侧身倒在沟里,无可挽回地毁了。

河鼠在公路上跳来跳去,气得发狂。“你们这些恶棍!”他晃动着两个拳头大叫,“你们这些无赖,你们这些拦路抢劫的强盗!你们……你们……这些破坏交通的司机!……我要去告你们!我要告状。我要拉你们到一个个法院去过堂!”

他的恩家病完全离开他溜走了。这时候他暂时成了那艘黄色船的船长,它被对方那艘船粗心地撞得搁了浅;他拼命要想出最刺人的骂人话来,碰到小火轮开得太靠近岸边,大冲洗弄得他家的客厅地毯遭到水淹时,他是常用这种话来骂小火轮主人的。

癞蛤蟆直挺挺地坐在满是灰尘的公路当中,向前伸直了双腿,死死盯住那辆汽车消失的方向看。他呼吸也急促了,脸上却流露出一种平静和满足的表情,不时轻轻地嘟囔两声:“卜,卜!”

鼹鼠忙着在使那匹马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总算做到了。接着他去看侧倒在壕沟里的篷车。

看着真令人心酸。车身板和窗子撞碎了,车轴弯得没法再修,一个车轮脱落,沙了鱼罐头撒了一地,鸟笼里的鸟可怜地在抽泣,叫唤着要把它放出来。

河鼠过来给鼹鼠帮忙,可是他们两个的力气合起来还是扶不起篷车。

“喂!癞蛤蟆!”他们叫道。“来帮一把行吗!”

癞蛤蟆也不回答一声,也不从他坐着的路上动一动;他们两个于是走过去看他出了什么事。他们发现他走了神,面带微笑,两眼仍旧盯住毁了他们车子的汽车所留下的灰尘看,不时还依然听见他嘟囔两声:“卜,卜!”

河鼠摇他的肩头。“你到底来不来帮我们的忙,癞蛤蟆?”他狠狠地问他。

“多么激动人心的宏伟场面啊!”癞蛤蟆嘟囔着说,一点儿也没有要移动的样子。“这是动的诗!这是旅行的真正方式!这是旅行的唯一方式!今天在这里,明天已经走下礼拜的路程!乡村掠过,城镇跳过——总是不同的地方!噢,好大的福气啊!噢,卜卜!噢,天啊!噢,天啊!”

“噢,你别傻了,癞蛤蟆!”鼹鼠拼命地大叫。

“你们想想吧,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癞蛤蟆用梦幻似的独白说下去。

“我白白活了那么多个年头,我竟一点也不知道,甚至做梦也没想到过!可现在……可现在我知道了,现在我充分领会到了!噢,从今以后,我面前展开一条多么绚烂多彩的道路啊!当我飞也似地拼命开的时候,我后面将扬起怎么样的滚滚灰尘!我伟大的开端一来,我将把怎么样的大车都随便扔到壕沟里去啊!讨厌的马车……不足道的马车……黄色的马车!”

“我们拿他怎么办呢?”鼹鼠问河鼠说。

“一丁点儿办法也没有,”河鼠斩钉截铁地回答,“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你瞧,我早就知道他会这样。他这会儿是给迷住了。他迷上新的东西,一开头总是这副样子的。如今他将有好些日子要这样下去,就像一只动物快乐地梦游,心不在焉。别去管他。让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弄出那辆篷车吧。”

仔细检查一番,他们终于知道,就算他们能靠两个人的力气把车扶起来,车再也走不了了。车轴全然修不好,那个掉下来的车轮也四分五裂了。

河鼠把马的缰绳结在马背上,一只手抓住马头,牵着它,另一只手提着鸟笼,笼里那只鸟正在歇斯底里大发作。“来吧!”他坚决地对鼹鼠说。“到最近的一个镇大概有五、六英里,我们只好走着去了。越早动身越好。”

“可癞蛤蟆怎么办?”他们两个一起出发时,鼹鼠着急地问。“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里,让他独自一个坐在大路当中。那么发神经病似的!这样不安全。万一又有一辆汽车开过来呢?”

“噢,讨厌的癞蛤蟆,”河鼠很凶他说,“我跟他一刀两断了!”

他们一路上还没走多远,到底听到了他们后面啪哒啪哒的脚步声,癞蛤蟆追上来了,伸出爪子,一边一只挽着他们的手时,依然呼吸急促,神情恍惚。

“喂,你听着癞蛤蟆!”河鼠狠狠他说。“我们一到镇上,你就得直接上警察局,问他们知道不知道那辆汽车是谁的,告它的状。然后你上铁匠铺或者车轮修理销去,找人把篷车拉去修好。修车得花时间,不过撞得还不是完全不能修好。趁这会儿工夫,鼹鼠和我上客栈去租两个舒服的房间,住到那辆篷车修好,你那受了刺激的神经也复原为止。”

“警察局!告状!”癞蛤蟆像做梦似地嘟囔说。“叫我去告那天赐给我的美丽而绝妙的东西!修理篷车!我永远不要篷车了。我永远不要再看到它,永远不要再听到说它了。噢,河鼠!你肯同意作这次旅行,你真想不到我是多么感谢你!你不来我也不会来,那我就永远看不到那……那天鹅,那阳光,那晴天霹雳!我就会永远听不到那迷人的响声,也闻下到那迷人的气味了!全部亏了你,我最好的朋友!”

河鼠失望地转脸不去看他。“你看到了吧?”他隔着癞蛤蟆的头对鼹鼠说。“他已经完全无可救药。我就算了……一到镇上我们直接上火车站去,运气的话还能赶上火车,今夜就回到河岸那儿。你再也不会看到我跟这个叫人生气的家伙出门玩了!”

他哼了一声,在接下来的长途跋涉中,他只跟鼹鼠说话。

一到镇上,他们直接上火车站,把癞蛤蟆留在二等车候车室,给一个搬运工人两便士,请他把癞蛤蟆看好。接着他们把马存放在客栈的马厩里,对篷车和车上的东西也尽可能作了安排。

最后一辆慢车把他们带到离癞蛤蟆庄园不很远的一个车站,他们把神魂颠倒、边睡边走的癞蛤蟆送到他家门口,推他进门,吩咐他的管家给他吃,替他脱掉衣服,放他上床去睡。

然后他们把他们的小船从船库里拉出来,划着它顺流而下,回到家里,很晚才在他们自己河边的舒适客厅里吃晚饭,河鼠这下觉得快活之至,心满意足。

第二天傍晚,起床晚又悠闲地过了一整天的鼹鼠坐在河边钓鱼,这时河鼠上朋友家串门聊天回来,一路上走着在找他。

“这个新闻听到了吗?”他说。“整个河岸只谈着一件事情。癞蛤蟆今天早晨坐早班车进城去了。他订购了一辆又大又无比昂贵的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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