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大脑能留存记忆的那刻起,几乎没记录着母亲流泪的历史。
母亲是一个瘦小的女人,母亲又是一个坚强乐观的女人。就是这个坚强乐观的瘦小女人,却承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苦难。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母亲没有一滴的眼泪,总是微笑着面对生活,微笑着面对人生所赠与的一切苦难,仿佛怯弱的眼泪不属于母亲,永远不属于坚强的母亲。
一九八七年的那个冬天,父亲在一场大病中再也没有醒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一年我十二岁,读小学四年级。
父亲走后,给我们留下的财产,除了三间的破草房,两千元的外债,就是那些弥漫怪异药味的瓶瓶罐罐了。
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就这样倒了下去,母亲用那瘦弱的身一体支撑起了这个即将坍塌的家庭,所有的生活重担,都压在了那副瘦小的肩膀上。母亲越来越消瘦了,可是母亲从未有过任何的怨言,面对人生的苦难,母亲的脸上写满了淡然。为了还 债,为了供我上学,母亲田里的,家里的一操一持地井井有条。
那是一个黄昏,放学回家的我看到门前堆满了刚割回来了的麦子。知道母亲去收麦子了,便放下书包,向自家的田里跑去。远远的望见了母亲拉着一地排车的麦子,正在吃力的从地里往外拉着,整车的麦子像一座小山一样压在母亲的身上,与“山”相比之下,母亲显得那么的渺小。
我眼里涌动出一股酸涩,疾步跑到车的后面,双手死死地推动着那如山一样重的车子。等那一车麦子拉回家卸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晚饭过后,我一一夜无眠。当母亲疲惫的身一体发出阵阵甜鼾时,我把那双粗糙且便是血疱的手紧紧地楼在了怀里,用我那双稚一嫩的小手反复的摩挲着,眼里滚一动着泪水,心在滴血。
那一一夜,夜空很暗,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不知道是不是被苦命却又坚强的母亲感动,躲到了云彩的后面在偷偷的哭泣着。我躺在一床一上想了很多很多,一一夜之间,我仿佛成熟了,长大了,感觉该为母亲分担忧难了。
第二天,我去学校特别的早,,早的太一陽一还 没有睁开眼睛。我敲醒了住校王老师宿舍的门,当我低着头向微笑的王老师说:“我不上学了”的时候,我的声音是那样的小,小得好像只有我自己才能听见,又是那样地坚决。王老师的微笑被惊诧定格在了脸上。
要知道我在学校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全班五十四名学生,每次的考试我都在前五名之内,王老师曾多次在其他班级老师的面前炫耀:这小子又出息,将来是上大学的料子。没想到我今天说出了让人不可思议,令人费解的话语。王老师铁青着脸问:为什么?我的回答只有四个字:为了母亲!
在王老师一爱一莫能助的摇头叹息中,我走出了校门。每天的必经之路,那天感觉是那么的漫长、泥泞。心像是被陷在了里面一样,每迈动一步,都是那样的沉重。我低着头向前走着,没有回头再去望一眼那熟悉的校门,我怕自己那颗幼稚好学的心,经不住那朗朗读书声的诱一惑,再次飞了回去。
我迈动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家里。
当我把擅自做的决定告诉母亲时,一向慈祥的母亲愤怒了,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必须给我回到学校去,再苦再累我也要把你供上大学!”我更是斩钉截铁倔犟的连说了三个“不”字。母亲更加愤怒了,慈祥的母亲竟挥起了那双粗糙的手,狠狠的打在了我的脸上。我感到脸上火一辣辣的,鼻血顺着嘴巴流了下来,我倔犟的站在那里,咬紧了嘴唇没有言语。
母亲看着我脸上红红的掌印,突然一把把我搂在了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这是我有生以来,母亲第一次打我,也是第一次流眼泪。在父亲去世的那天,母亲的眼里只是滚一动着晶莹,并没看见有泪落下,而今天,母亲哭了。不是为了命运的不公,也不是为了人生给她太多的苦难,而是为了幼稚却又懂事的儿子,为一爱一流的仅有的一次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