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不知迅速穿好衣服,沿着一个吱嘎直响的木头楼梯走到楼上。他来到的这个房间比楼下那间稍小,但却舒适得多。两局挂有漂亮窗帘的半圆形窗子朝着大街。窗子中间是通阳台的门。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摆满小罐、小碗、小盘的桌子,里面度着各式各样的果酱、饼干、糕点、小甜面包和带罂粟花籽的饼干、糖三角和其他食品。看得出,女孩子们是想好好款待全不知一番的。全不知一看见这么丰盛的食品,眼睛都不够使了。
打花结的女孩子和梳小辫的女孩子已经在倒茶。卷头发的女孩子正从食品柜里往外拿苹果软糖。
蓝眼睛把自己的女朋友介绍给全不知。核小辫的女孩子叫小松鼠,打花结的女孩子叫小白兔,卷头发的女孩子叫小蜻蜓。全不知想尽快就座,可是这时候门开了,又有四个女孩子走进屋来。蓝眼睛向全不知介绍说:“这是我们的邻居:小寒鸦、小枞树、小雏菊、萍篷草。”
女孩子们把全不知围起来。
“您是坐气球飞到我们这儿来的吗?”黑眼睛的小寒鸦问。
“是的,是坐的气球。”全不知看着桌子矜持地答道。
“坐气球飞大概挺怕人的吧?”胖乎乎的萍蓬草说。
“那可真是怕死人啊!……啊,不,一点也不怕人!”全不知醒悟过来。
“您多么勇敢哪!我可说什么也不坐气球。”小枞树说。
“您是从哪儿飞来的呢?”小雏菊问。
“从花城。”
“这个城市在什么地方?”
“就在那边,”全不知含含糊糊地挥了挥手说,“在黄瓜河边。”
“喏,就座吧,不然茶要凉啦。”蓝眼睛邀请客人们就座。
全不知可没用人家久让。他转眼间就坐在桌旁,开始把糕点、小甜面包、软糖和果酱往嘴里填。女孩子们几乎都没有吃什么,因为她们非常想向全不知打听打听气球的事儿。小蜻蜓终于忍不住问道:“请您告诉我,坐气球飞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是我啊,”全不知一面使劲嚼着食物,力图尽快咽下一块点心,一面回答说。
“是吗?是您!”四面八方响起一片赞叹声。
“真的是我。撤谎不是人!”全不知赌咒说,差点儿把点心呛到气管里。
“这太有意思啦:请您给讲讲吧。”萍蓬草请求说。
“咳,这有什么可讲的……”全不知摊开双手说,“我们的男孩子们早就求我给想个玩艺儿出来。他们说:‘想个什么吧,兄弟,想一个吧。’我说:‘弟兄们,我想玩艺儿都想腻啦。你们自己想吧。’他们说,‘我们哪行呀?我们笨哪,你聪明。这在你算个啥?给想一个吧!’我说,‘那好吧,真拿你们没办法,我想一个。’于是我就开始想了。”
全不知带着沉思的神气嚼起点心。女孩子们急不可耐地望着他。小松鼠看见全不知又伸手去够点心,终于拿定主意打破这冗长的沉默,她说:“您说到开始想了。”
“是的!”全不知仿佛醒过腔似的扬声说,拿点心在桌上一敲。“我想了三天三夜,你们猜怎么着?我终于想出来啦!我说:‘弟兄们,给你们想出了个气球啦!’我们于是就做了一个球。诗人小花朵……我们那里有这么个诗人……还给我写了诗呢,‘我们的全不知想出个气球……’啊,不对,‘想出气球的是我们的全不知……’啊,不对,‘我们的气球是全不知想出来的……’不对,我忘了!你们知道吗,关于我的事儿人们写了好多呢,你不能都记住嘛。”
全不知又吃起点心来。
“你们怎么做的球呢?”蓝眼睛问道。
“噢,那可是一件巨大的工作啊!我们的男孩子们白天晚上地干。有的抹胶,有的打气,而我只是走来走去,吹口哨……噢,不是吹口哨,是指示每个人应该干什么。离了我,谁也是啥都不明白。我给大伙解释呀,示范呀。这个事儿责任重大呀,因为气球随时都可能爆破的。我有两个助手,小螺丝和小凿子,都是巧匠。他俩什么都能做,就是脑袋缺根弦。什么都得给他们解释,给他们示范。锅怎么做也是我对他们讲的。工作于是就干起来了:锅开了,水哗啦哗啦响,蒸汽咝咝响,那可真不得了啊!”
女孩子们都屏住呼吸听全不知讲。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全不知的话音一落,大家都说起来。
“起飞的一天终于到了,”全不知接着说,“小矮子全都聚拢来了——成千上万啊!有的说气球能飞,有的说不能飞。还打起架来啦。说气球能飞的打说气球不能飞的,说气球不能飞的打说气球能飞的。噢,不对……好象是正相反:说能飞的打说不能飞的……噢,不对,正相反……总之一句话吧,你就搞不清是谁打谁。大家都互相打。”
“好吧,”蓝眼睛说,“您讲气球的事吧,不要讲打架的事。”
“那好,”全不知同意说,“就是说,他们打了一阵架,而我们就爬到筐里。我讲话说:弟兄们,我说,我们要飞啦,再见吧:我们就飞上了天。我们飞到天上,一看哪,下面的地球还没有这个包子大。”
“不可能!”女孩子们惊叹道。
“撒谎不是人!”全不知赌咒说。
“你们不要打岔嘛!”蓝眼睛懊恼地说道。“不要妨碍他。他不会撒谎的。”
“对,不要妨碍我撒谎……就是——咳!——不要妨碍我说真话。”全不知说道。
“您讲吧,讲吧!”大伙一齐喊道。
“就这样,”全不知接着说,“我们往上飞。突然——嘭!我们飞不上去啦。我们一看,撞上云彩啦。怎么办?我们抡起斧子就在云彩上砍了一个窟窿。我们又往上飞了。我们突然一看哪——是头朝下在飞,天在下边,地在上边。”
“这是为什么呢?”女孩子们奇怪地问。
“自然法则嘛,”全不知解释说,“在云彩上边飞的时候总是大头朝下的。我们飞到了最顶上,那里是零下一千零点一度。大伙都冻坏啦。气球凉了,开始往下掉。我可精啦,我事先就让他们把一些沙子口袋装到了筐里。我们就往下扔口袋。扔啊,扔啊,口袋没有了。怎么办?我们有个男孩子,名叫万事通。可胆儿小啦,他一看气球往下掉。就哭开了,后来带着降落伞就往下蹦——回家了。气球马上轻了,又往上飞。后来突然又往下飞,一家伙撞到地上,一家伙蹦了起来,一家伙又撞上……我从筐里摔了出来——啪的一声,脑袋磕到地上了!……”
全不知说得入了神,拳头往桌上一敲,正好敲到包子上。包子馅一下子溅得到处都是。
女孩子们浑身一哆嗦,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后来怎么样呀?”她们清醒过来以后问道。
“后来我不记得了。”
一阵沉默。所有的女孩子都惊讶地、甚至是怀着某种程度敬意地看着全不知。在她们眼中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蓝眼睛终于说:“您的气球可真把我们吓了一大跳。昨天傍晚我们正在阳台上喝茶。突然间,我们看到一个大圆球正飞近我们的家,撞在围墙上……突然啪的一声!球破了。等我们跑到跟前时,只看到一只桦树皮做的筐子。”
“您象死人似的躺在那儿!”小白兔插话说,“太可怕啦!”
“您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搭在墙上。帽子在树上。”小松鼠补充道。
“上衣撕掉了一只袖子,我们今天早晨才找到它,”小蜻蜓说,“我们只好连忙把这只袖子缝到上衣上。”
“我怎么到了这座房子里呢?”全不知问道。
“是我们把您拾来的。不能把您留在外面过夜呀!”蓝眼睛说。
“您当时简直差不多是死人一样啊,”小白兔又插嘴说, “不过,小肺草说您还能活,因为您的这个……这个机体很结实。”
“是的,我的肌体很结实,脑袋更结实。”
“要是别人处在我的地位,非得脑荡震不可。”
“您大概是想说‘脑震荡’吧?”蓝眼睛说。
“就是,就是,脑震荡。”全不知更正道。
“您说坐气球飞的不是您一个人?”蓝眼睛问。
“当然不是一个人。我们是十六个人。对啦,万事通这个胆小鬼带着降落伞跳下去了,所以还剩十五个。”
“其他人都在哪儿呢?”小寒鸦问。
“不知道,”全不知耸耸肩说,“筐子里除了我没有别人吗?”
“我们在筐里只找到一些画画的颜色和一只药箱。”
“颜色是小锡管的,药箱是小药丸的。”全不知说。
这时候门开了,小雪花跑进屋来。
“你们听到新闻了吗?”她喊道,“是新的新闻啊!又有一个气球飞来撞破了。气球上飞来十四个男孩子。他们是昨天傍晚掉在城外的。今天早晨,黎明时,咱们的女孩子们才发现他们,帮他们住进了医院。”
“这么说,他们都摔坏啦?”小松鼠问。
“这不要紧,”小雪花一挥手,“小肺草说能把他们治好。”
“大概这就是他们,我的同伴们,”全不知说,“我马上要到医院去,去把情况搞清。”
“我送您去。”蓝眼睛提议说。
“我也跟你们去。”小雪花说。
这时候她才发现蓝眼睛额头上那块圆膏药,于是扬声道:“啊哈,亲爱的,你额上的小圆块多迷人哪!对你非常合适。怎么,额上戴小圆块这是最时髦的吗?看来我也得做这么一个。”
“不,”蓝眼睛回答说,“这是块膏药,我无意中把前额撞到门上了。”
“啊,是这样……”小雪花失望地拖着腔说。
她跑到镜子跟前去戴帽子。
一眨眼的工夫,房间就空了。大家都跑出去给邻居讲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