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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在死亡森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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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刚关好埃诺的门,我就听见米拉米斯长嘶起来。它叫的声音特别高、特别凄惨。就好像它在这样呼叫:“米欧,快来救救我!”

我吓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丘姆—丘姆,他们拿米拉米斯做什么?”我喊叫着。“你听见了吗?他们拿米拉米斯做什么?”

“别说话,”丘姆—丘姆说。“他们捉住了它……侦探……”

“侦探捉住了米拉米斯?”我喊叫着,我才不在乎谁听到呢。

“你一定别说话,”丘姆—丘姆小声说。“不然他们也会把我们捉住。”

但是我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米拉米斯,我的良马!他们不在夺走我的马!它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善解人意的马。

我听见它又嘶叫起来,找觉得它好像这样呼叫——米欧,你怎么不来救救我!

“走,”丘姆—丘姆说,“我们一定要看看他们拿它做什么。”

我们在黑暗中攀上峭壁。我们又爬又攀。锋利的峭壁刺破广我的指头,但是我没有感觉到,我只是为米拉米斯担心。

它高高地站在一块峭壁上,在黑暗中显得特别白。我的米拉米斯,世界上最白、最漂亮的马!

它疯狂地嘶叫,把前腿立起来,试图跑掉。但是五个密探紧紧围住它,其中两个人拉着它的嚼子。可怜的米拉米斯被吓坏了,这一点是个奇怪。因为那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侦探面目狰狞,他们用沙哑、可怕的声有交谈着。丘姆-丘姆和我紧缩着身子,躺在一块峭壁后边,听着他们讲话。

“最好把它弄到黑色的船上去,然后运过死亡之湖。”一个侦探说。

“对,直接运过死亡之湖,交给骑士卡托。”另一个侦探说。

我真想对着他们喊叫,别动我的马,但是我没有那样做。如果我也被侦探捉去,谁去与骑士卡托决一死战?啊,为什么偏偏是我要与骑士卡托决一死 战呢?我躺在峭壁后边后悔极了。我为什么不呆在我父王身边,那里没有人夺走我的马!我听见被魔化的鸟儿在湖的上空叫个不停,但是我已经顾不得这些了。我一 点儿也顾不得它们了。只要我能保住我的长着金色马鬃的米拉米斯,它们是否继续被魔化只得听天由命了。

“一定有人越过了边界,”一个侦探说。“那个人一定是骑着那匹白马驹来的。敌人就在我们心脏里。”

“不错,如果敌人在我们心脏里,”另一个侦探说,“那我们捉到他就比较容易。骑士卡托摧残他、消灭他就比较容易。”

我听到他们讲话时,浑身直打颤,我就是那个越过边界的敌人。我就是骑士卡托要摧残、要消灭的人。这时候我对于来这里更后悔了。我非常想念我 的父王,找不知道他是否也想念我,是否为我担心。我多么希望他能在这里,帮助帮助我。我多么希望我能够跟他讲一会儿话。那时候我就对他说:“我知道,你希 望我与骑士卡托决一死战,但是好心的父王,你就饶了我吧。帮助找找回米拉米斯,让我们离开这里!你知道,我过去从来没有自己的马,我非常喜欢它。你也知 道,我过去没有父亲。如果骑士卡托捉住了我,我永远也无法回到你的身边。把我救出去吧!我不愿意再呆在这里。我想呆在你身边,我想与米拉米斯重新回到绿色 草地岛。”

正当我躺在峭壁后面这样想的时候,我觉得我听到了父王的声音。这可能是我的幻觉,但是我仍然觉得我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米欧,我的米欧。”他说。

别的话再也没有了。但是我明白了,他希望我勇敢起来,别躺在那里像小孩子似的哭呀叫呀,即使侦探们夺走了我的米拉米斯也不要这样,谁都知道 我是个骑士。我不再是只知道在玫瑰园里搭草房子、在绿色草地岛的山坡上闲逛或吹笛子的米欧了。我是一名骑士,一名优秀的骑士,一名不同于卡托的骑上。骑士 一定要勇敢,不能哭。

我没有哭,尽管我看见侦探们把米拉米斯拉到湖边,强行赶上一条黑色的大部。我没有哭,尽管米拉米斯嘶叫着,好像他们在用鞭子抽打它。当侦探 们坐在船桨旁边、我听到黑暗中摇橹的声音时,我没有哭。我听见桨声越来越小,在船消失在远方之前,我最后一次听到从湖的远方传来的米拉米斯绝望的嘶叫声 ——但是我没有哭。因为谁都知道我是一名骑士。

我没哭?当然哭了,我确确实实哭了。我靠在峭壁后边,前额对着坚硬的土地,我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哭过。一名优秀的骑士得讲真话,我确实哭了。 为了米拉米斯,我哭呀,哭呀,我一想起它那双忠诚的眼睛就泪流不止。那位织布的老太太说过,几百匹白马为了被夺走的小马驹眼里哭出了血。可能我为米拉米斯 也哭出了血,不过我不确切知道。因为天太黑,我看不清楚。我的长着金色马鬃的米拉米斯!它不在了,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它了。

丘姆—丘姆弯下身来,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别再哭了,米欧,”他说。‘俄们一定要到宝剑制造人那里去。你需要一把宝剑。”

我心里真委屈,但是我咽了下去。我费了很大力气咽下去。然后我们去找宝剑制造人。

埃诺曾经告诉我们,要穿过死亡森林。但是死亡森林在哪儿?

“天亮以前,我们一定要找到宝剑制造人,”我对丘姆—丘姆说。“黑暗掩护我们,侦探看不见。我们一定要在夜里穿过死亡森林。”

我们又爬回埃诺房子旁边的峭壁。房子静悄悄地坐落在黑暗中,房子里没有人再呻吟。我们在黑夜中赶路,最后我们来到死亡森林。这片森林里没有风声,没有树叶沙沙响,因为那里没有能沙沙作响的绿色嫩树叶。那里只有枯死的树干,树干上长着黑色的、疤疤拉拉的死树枝。

“我们已经进入死亡森林之中。”当我们走在树木中间的时候丘姆—丘姆说。

“对,我们大概进来了,”我说。“不过我不相信我们还能走出去。”

因为这确实是一个会使人迷路的森林,人们偶尔在梦中才能见到这样的森林。人们在里边走呀走呀,永远走不出去。

我们穿过死亡森林的时候,我和丘姆—丘姆手挽着手,我们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那么茫然。密密麻麻的枯树使得我们几乎无法向前。

“如果树长得不这么密就好了,”丘姆—丘姆说。“如果天不这么黑,我们不这么渺小,不这么孤单就好了!”

我们走呀走呀。有时候我们能听到远方有声音。那是侦探。埃诺大概说得对,到处都是骑士卡托的侦探。整个死亡森林布满了侦探。我们听到他们在远处的树木间活动的时候,我和丘姆—丘姆就停下脚步,静静地站着,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我们走呀走呀。

“死亡森林的夜真够长的,”丘姆—丘姆说。“但是通向宝剑制造人的山洞的路肯定更长。”

“丘姆—丘姆,你相信我们能找到他……”我刚开始说话。但是我没再说下去。我多一个字也不能再说了。因为一排黑衣侦探从树木中间朝我们走 来。他们正从我们的对面走来,我知道,现在一切都完了。丘姆-丘姆也看到了他们,他用力握住我的手。他们还没看见我们,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然后一切都完了。我再也无法与骑士卡托决一死战。明天夜里埃诺就会听到两只新的鸟儿在湖上飞翔、抱怨。

侦探们越走越近,我们站在那里等待,一动也不能动。但是这时候奇迹发生了。我们身边的一棵枯死的黑树干裂开了,我看见它是空的。我还没有搞 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和丘姆—丘姆钻进了空树干。我们坐在那里浑身打颤,就像两只小鸟看见老鹰飞来了。这时候侦探们就在我们身边,我们能听见他们说话。

“我听见有人在死亡森林说话,”其中一个侦探说。“是谁在死亡森林说话呢?”

“敌人在我们心脏里,”另一个侦探说。“一定是那个敌人在死亡森林里说话。”

“如果这个敌人在死亡森林里,我们很快就会抓到他,”另一个侦探说。“搜查,各处搜查!”

我们听到他们怎么样在树林里搜查。我们能听到树洞外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们坐在那里,感到自己非常渺小和恐惧。

他们搜呀找呀,但是没有找到我们。我们听到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完全沉静下来。那棵空树救了我们。那棵树为什么救我们,我也不明白。很 可能是因为整个死亡森林都恨骑士卡托,都愿意帮助要与他决一死战的人。可能那棵枯死的树曾经是一棵有着青枝绿叶的健康的幼树,风一吹动树枝它就沙沙作响。 肯定是骑士卡托的罪恶使它的树枝枯死。我不相信,树会原谅使它的绿色嫩叶枯死的人。这大概就是那棵树想帮助来这里与骑士卡托决一死战人的理由。

“谢谢你,好心肠的树。”当我爬出空树干时说。

但是那棵树死一般地站在那里,没有回答。

我们在死亡森林里走呀走呀。

“这里已经黎明了,”丘姆—丘姆说,我们仍然没有找到宝剑制造者的山洞。”

啊,夜已经过去,但是黎明不像在家里时那样明亮。这里的黎明是灰色的、可怕的,上面笼罩着一层黑暗。我想起了绿色草地岛上的黎明时刻,当时 我们骑着米拉米斯,草上沾满了露水,每一束霞光都闪闪发亮。我一边走一边想米拉米斯,几乎忘记我置身何处。因此当我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的时候,我丝毫也没 有感到突然或害怕。我想是米拉米斯来了。但是丘姆—丘姆用力抓住我的胳膊并小声说:“你听!侦探骑马穿过死亡森林。”

这时候我才知道,现在一切都完了,眼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救我们。我们很快就会看到黑衣侦探们骑马从树木中走来,他们会发现我们。他们会像旋 风一样飞驰而来,只需弯一下腰把我们捉住,扔到马背上,然后奔向骑士卡托的城堡。我再也没机会与他决一死战。明天夜里埃诺就会听到两只新的鸟儿在湖上飞 翔、抱怨。

一切都完了。我很清楚这一点。马蹄声越来越近。但是这时候奇迹发生了。我们前面的土地裂开一个坑,我看见坑里有一个地洞。我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丘姆—丘姆和我已经钻进地洞里,像两只看见了狐狸来了的小兔一样浑身打颤。

事情发生在最后一刹那,我们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我们听见侦探们骑着马从我们头顶而过,就是从我们的地洞上面过去。我们听见马蹄踏地,沉重地踏在地洞的顶上,有一点儿泥土震落下来,掉在我们身上。我们坐在那里,感到自己非常渺小和恐惧。

但是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静得好像死亡森林里一个侦探也没有。我们等了很久。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爬出去了。”最后我说。

但是正好这个时候,我又听到了可怕的马蹄声。侦探们回来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再次从我们头上过去,我们听见侦探们在喊叫。他们跳下马,坐在地上,就在地洞的外面。我们通过一个小孔可以看见他们。他们离我们那么近,我们都能摸到他们。他们说什么我们都听得见。

“骑士卡托下命令,一定要把那个敌人捉住,”其中一个侦探说。“今天夜里一定要抓住那个骑白马驹的敌人,这是骑士卡托的命令。”

“敌人在我们心脏,”另一个侦探说。“我们一定能捉到他。搜查,各处搜查!”

他们坐得离我们很近,谈论着怎么样捉我们。那些穿着黑衣服、样子粗鲁的侦探们坐在可怕的灰色霞光里,周围是枯死的树木,他们黑色的马疯狂地吃着草,蹄子踏着地面。

“搜查,各处搜查,”一个侦探说,“地面上怎么有个坑?”

“一个地洞,”另一个侦探说。“可能那个敌人在里面。各处搜查!”

丘姆—丘姆和我紧紧地拥抱着。现在一切都完了,我很知道这一点。

“我拿长矛试一试,”一个侦探说。“如果敌人在里边,我就用长矛扎死他。”

我们看见一个黑色的长矛从一个孔里扎进来。我们爬到地洞的顶头。但是长矛也很长,锋利的尖离我们越来越近。长矛扎呀扎呀,但是没有扎到我们。它扎到丘姆—丘姆和我之间的空地上,但是没扎到我们。

“搜查,在整个死亡森林搜查,”侦探们在外面说。“骑士卡托命令,一定要把敌人捉住。不过他不在这里。各处搜查!”

侦探们骑上自己的黑马奔驰而去。

我们得救了。地洞救了我们,我不知道为什么。大概连土地也恨骑士卡托,而愿意帮助将与他决一死战的人吧?在这片土地上很可能生长过嫩绿的 草,黎明时草上沾满露珠,大概是骑士卡托的罪恶使草枯死。我不相信,土地会原谅使绿草枯死的人。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土地保护来与骑士卡托决一死战的人的理 由。

“谢谢你,慈善的土地。”当我们走的时候我说。但是土地没有回答。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而地洞却消失了。

我们走呀走呀,死亡森林到头了。山和峭壁屹立在我们眼前。这时候我们茫然不知所措。我们又回到了悬崖峭壁环绕的死亡之湖。我们不知如何是 好,丘姆—丘姆和我都一样,白白转了一圈。我们无法找到宝剑制造人。我们在死亡森林里走了整整一夜,现在又回到了我们出发的地方。埃诺的房子还在那里,又 小又可怜的灰色房子,它紧紧靠在峭壁上,不然就倒了。它紧靠着一个高耸、炭黑色的峭壁上。

“这座山可能是世界上最黑的山。”丘姆—丘姆说。

最黑的山——啊,那宝剑制造人在此一定有自己的山洞!埃诺曾经说过,最黑的山上的最深的山洞。

“噢,丘姆—丘姆,”我刚开始说话。“你一定会看到……”

但是这时候我停住了。我知道,一切全完了,因为这时候从死亡森林里跑出来很长很长一队黑衣侦探。一部分人跑步过来,另一部分人骑着黑马而 来,他们都径直地朝我们而来。他们已经看见我们。他们用一种奇怪、沙哑的声音高喊着:“敌人在我们心脏。他在那里。捉住他!捉住他!骑士卡托命令,一定要 捉住他。”

我们站在那里,丘姆—丘姆和我,背对着山腰,看着侦探离我们越来越近。啊,一切都完了。我再也没有机会与骑士卡托决一死战,我很难过。我真 想躺在地上大哭一场。明天夜里埃诺就会听到一只鸟儿飞翔在湖上,一只比任何其他的鸟抱怨的声音都要高、都要凄惨的鸟。而埃诺将会站在窗子旁边,小声对自己 说:“那边飞的是米欧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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