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像冬日的寒雾一样,一直笼罩着小豆村。
小豆村无精打采地立在天底下。有一条大河从它身边流过。那水很清很清,但一年四季,那河总是寂寞的样子。它流着,不停地流着,仿佛千百年前就是这样流着,而且千百年以后还可能这样流着。小豆村的日子,就像这空空如也的水,清而贫。无论是春天还是秋日,小豆村总是那样呈现在苍黄的天底下或呈现在灿烂的阳光里:稀稀拉拉一些低矮的茅屋散落在河边上,几头猪在河边菜园里拱着泥土,几只羊栓在村后的树上啃着杂草,一两条很瘦很瘦的狗在村子里来回走着,草垛上或许会有一只秃尾巴的公鸡立着,向那些刨食的脏兮兮的母鸡们显示自己的雄风,几条破漏的半沉半浮的木船栓在河边的歪脖树上……小豆村毫无光彩。
正如紫薇的爸爸所说,小豆村那儿的人挺可怜的。
小豆村的人不大被人瞧得起。离村子五百米,铺了一条公路,并开通了汽车。那汽车站一路撒过去,但就没有小豆村一站。
后来,终于有了机会。小豆村的人从小豆村以外的世界感受到,现在他们可以照将自己的思路去做事了。这个世界允许甚至鼓励他们按自己的心思去做事。压抑愈 久,渴望愈大,做起来就愈有狠劲。没过几年,小豆村就有一些人家脱颖而出,一跃变成了富人。除了川子以外,还有好几户。有人家是靠一条小木船运输,仅仅三 年,就发展成有三条都在二十吨以上的大运输船的小型船队。有人家是靠一座砖瓦窖而甩掉了穷样……一家看一家,互相看不过,互相比着。死气沉沉的小豆村变得 雄心勃勃,充满紧张。
只有明子家依然毫无生气。于是,这个家便感到了一种压力。
明子有了一种羞愧感,并与一些玩得不分彼此的朋友生疏起来。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到河堤上去,望一只过路的船或望几只游鸭出神。有时他回过头来望有了生气的小豆村:从前小豆村在一日一日地改换着面孔.每逢此时,明子的目光总是不肯去看自家那幢低矮歪斜的茅屋。
明子与家里的人的关系都变得淡漠起来。
父亲的心情变得格外的沉重。
终于有一天,父亲把全家人叫到一起,说:“我们家养一群羊吧。”
家里人都沉默着。
父亲说:“常有外地人用船装羊到这一带来卖,你们都看到了。那些羊与我们这的羊,种不一样。是山羊,一只特殊品种的山羊。听人说,如今外面市场上到处都要山羊皮。山羊皮比绵羊皮贵多了。这些天,我每天坐到河边上去等这些船。我和船家打听多回了。一只小羊二十块钱,春天养到冬天,一只羊就能卖五十或六十块钱。如果养一百只羊,就能赚三四千块钱。我们这儿什么也没有,但到处有草。养羊,只需掏个本钱。把家里的东西卖一些。虽然不值钱,但总能卖出一些钱来的。然后再跟人家借,人家总肯借的。”
父亲的计划和精心计算和盘托出后,全家人都很兴奋和激动。
当天晚上,父亲就出去跟人家借钱了。
第二天,全家人就开始在一块菜园上围羊栏。打桩、编篱笆、盖棚子……全家人带着无限的希望,起早摸黑,不知疲倦地劳动着。
一切准备就绪,明子和父亲就天天守在河边上,等那些卖山羊的船,
这天中午,明子终于见到了一只卖山羊的船,站在大堤上,向家里人喊:“卖山羊的船来了。”
全家人闻声,放下饭碗都跑到河边上。
一叶白帆鼓动着一只大船朝这边行驶过来。这只大船装了满满一舱山羊,远远就听见它们“咩咩”的叫唤声。声音嫩得让人爱怜。
明子迎上前去,朝大船的主人叫道 :“我们要买羊。”
白帆“咯嗒咯嗒”落下了,掌舵的一扳舵,大船便朝岸边靠拢过来。
那山羊真白,在船舱里攒动,像是轻轻翻动着雪白的浪花。
父亲问船主:“多少钱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