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游动得极缓慢。有几只落后得很远。还有几只,随了风向和流向在朝旁边飘去。看来,它们在水上结束了生命。它们陆陆续续地爬上岸来。还有几只实在没有力 气了,不想在挣扎了。明子就走进水里,游到它们身旁,将它们一只一只地接回岸上。它们水淋淋的,在 夜 风里直打哆嗦。有几只支撑不住,跌倒了下来。
“还把它们赶到椾树下吧。”父亲说。
明子去赶它们时,只有二分之一了,其余的一半,都在拂晓前相继倒毙在草滩上。
父亲的脊梁仿佛一下子折断了,将背佝偻着,目光变得有点呆滞。
当天傍晚,这群羊又接受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当时雷声隆隆,大雨滂沱,风从远处芦滩上横扫过来,把几棵椾树吹弯了腰,仿佛一把巨手按住了它们的脑袋。草被一次又一次地压趴。小蓝花在风中不住地摇晃和打战。羊群紧紧聚拢在一起,抵抗者暴风雨的袭击。
透过雨幕,明子见到又有几只羊倒下了,那情形像石灰墙被雨水浸坏了,那石灰一大块一大块地剥落下来。
明子和父亲不再焦躁,也不再悲伤。
雨后的草滩更是绿汪汪的一片,新鲜至极。草叶和蓝花上都坠着晶莹的水珠。草滩上的空气湿润而清新。晚上,满天星斗,月亮更亮更纯净。
明子和父亲放弃了努力,也不再抱任何希望。他们在静静地等待结局。
两天后,当夕阳沉坠在草滩尽头时,除了黑点儿还站立在椾树下,整个羊群都倒下了。草滩上,是一大片安静而神圣的白色。
当明子看到羊死亡的姿态时,他再次想起船主的话:“种不一样。”这群羊死去的姿态,没有一只让人觉得难看的。它们没有使人想起死尸的形象。它们或侧卧着,或屈着前腿伏着,温柔,安静,没有苦痛,像是在做一场梦。
夕阳的余晖,在它们身上撒了一层玫瑰红色。
椾树的树冠茂盛地扩展着,仿佛要给脚下那些死去的生灵造一个华盖。
几枝小蓝花,在几只羊的身边无声无息地开放着。它使这种死亡变得忧伤而圣洁。
无以复加的静寂。
唯一的声音,就是父亲的声音:“不该自己吃的东西,自然就不能吃,也不肯吃。这些畜牲也许是有理的。”
夕阳越发的大,也越发的红。它庄严地停在地面上。
椾树下的黑点儿,站在夕阳里,并且头冲夕阳,像一尊雕像。
明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死亡的羊群,一直走到黑点儿身边。他伸出手去,想抚摸一下它。当他的手一碰到它时,它就倒下了。
明子低垂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