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离开三天之后,父亲也走了,再一次离家去做他的商人。走之前,他跟我在小客厅改成的书房一中单独说话。
“我中午动身,”他说,“感谢老天,那仙女 还 留下我的意志与理智,如此我才走得了。不过,我离开的时时刻刻,都会牵挂我的欧嘉。好个礼物啊!要是我能够拿这把刀,”——他碰一碰腰间的刀鞘——“然后把我心中属于我妻子的那部分剜掉,我应该动手才是。”
他绝不会伤害自己的。“我为什么非得跟她们住?”我问。
“你 还 能去哪里呢?淑女一精一修学校你待不住,而且住在这里要比跟着我好得多,至少来往的人比较好,我也不是好人,别再逃跑了。”
“跟你比跟她们好,”我说,这是实话。父亲 还 有一点儿真心诚意,海蒂或是欧嘉一妈一妈一可是丝毫都没有。
“这真是难得的赞美。来,跟你父亲道别吧。”
“再见。”
“我会想念你的,孩子。”他亲一吻我的额头,“我比较喜欢在老远的地方一爱一我的妻子。我不会很快回来的。”
“我才不在乎。”
可是我发现我是在乎的。
父亲的马车刚刚从视线消失,欧嘉一妈一妈一立刻吞下眼泪,然后指示一名男仆把我的东西搬到一间用人住的厢房里。
房间里没有壁炉,而且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说起来倒是比较像个牢房,狭小得只够在地板上放张小一床一和一个小衣橱。这会儿是11月底,天气已经冷了。到了冬天,肯定会冷如冰窖。
我的东西搬好之后,欧嘉一妈一妈一叫我过去。海蒂与阿莉跟她一起在屋子后方面对花园的客厅里。我拣了靠近门边的椅子坐下。
“不准在比你尊贵的人面前坐,一爱一拉。”
我没动。
欧嘉一妈一妈一气得唾沫横飞,“你有没……”
“站起来,一爱一拉。”海蒂命令道。
我挣扎了一会儿才站起来。
海蒂用一只胳膊揽住我的肩膀:“一爱一拉会很听话的,一妈一妈一。告诉一妈一妈一说你有多么听话。”
“非常听话。”我咕哝着,同时用一只脚跟使劲踩着她的大脚趾转来转去。
她痛得大声嚷嚷。
“这是什么意思?”欧嘉一妈一妈一问。
“意思就是,一妈一妈一,就是只要叫一爱一拉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原因,反正她就是这样。”
“真的?”
海蒂点头。
“你是说,她也会听我的话?”阿莉说。
“一爱一拉,拍手拍三次。”欧嘉一妈一妈一命令道。
我紧一抓住裙子,,放在身侧的两手都僵硬起来了。
“要等一会儿,”海蒂说,“她会试着不听话,你看她的脸多红。”
我拍手了。
“我这个女儿多聪明啊!”欧嘉一妈一妈一对海蒂展开笑颜。
“她的聪明,如她的美貌。”我说。
她们母女俩本来都要开口回答,却又同时住了嘴,被我弄糊涂了。
“海蒂才不美呢。”阿莉说。
欧嘉一妈一妈一摇摇她的铃。几分钟以后,两名女仆走进房间,后面 还 跟了曼蒂和其他的仆人。
“从现在开始,一爱一拉的身份就跟你们一样了,”欧嘉一妈一妈一说,“教她怎样当一个好仆人。”
“我让她当我的助手好了。”洗衣女仆说。
我硬是吞下一声惊呼。刚到欧嘉一妈一妈一宅邸的第一天,我就看到那洗衣女仆把另一个女仆的眼睛打肿了。
曼蒂说话了:“厨房里需要一个帮手,我认识这个姑一娘一。她很固执,但是 还 可以训练。夫人,可以把她一交一给我吗?”
自从婚礼以来,欧嘉一妈一妈一一直在吃曼蒂烹饪的食物,而且越吃越多。这会儿哪怕是曼蒂要五十名厨房帮手,为了让曼蒂高兴,她可能都会答应。
“如果她这么难搞,你肯定 还 要她吗?”
“让她跟着我好了,”曼蒂答道,“这孩子对我没啥意义,可是我深一爱一她的母亲。我会教她做菜,夫人可以教她干别的活儿。不过我不允许她受到任何伤害,夫人应该了解我的意思。”
欧嘉一妈一妈一立刻气鼓鼓的:“曼蒂,你在威胁我吗?”
“不是的,夫人。我哪敢呢?我 还 想要保住这个饭碗呢。不过吉利国所有优秀的厨子都是我的朋友,要是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我真不知道谁会替你掌厨呢!”
“我不能任她被一宠一坏了。”
“一宠一坏了?我会让她努力工作,而且比她这一辈子都做得更多。到头来你 还 会赚到一个出色的厨子。”
这种买卖划算得让人无法抗拒。
我当仆人的第二天中午,阿莉来到厨房。
“我饿了,”她说,虽然早餐是一个小时以前才吃的,“给我做一个白蛋糕。”
曼蒂开始一一把料儿找齐了。
“不,我要一爱一拉来做。”她站在我身边,看我量料儿、和面,“跟我说话。”
“我该说什么?”
“我也不晓得,说什么都好。”
我跟她讲一个长鼻子王子一爱一上一个短鼻子公主的童话故事。故事有趣且伤感,我讲得很高兴。正在烧菜的曼蒂总是在适当的时候格格笑着,要不就是摇头叹息。可是阿莉却只默默地听着,她的眼睛死盯着我的脸一动也不动。
“再讲一个。”听到我宣布故事结束的时候,她说道,要是不这么说,恐怕她也不知道故事说完了。
我讲了《美一女与野兽》。我的嘴快讲干了,于是倒了一杯水喝。
“给我也喝一点儿。”她要求道。
我又把杯子装满了水。难道我有生之年,都得迎一合这种……这种……这种胃口吗?
“再说一个故事。”她喝完水以后说。她听完《长发公主》与《汉森与葛瑞塔》之后,仍然这么说。等她听完《米达国王点金术》的故事, 还 来不及命令我的时候,我赶紧扯着粗哑的声音,问她喜不喜欢这个故事。
她点头,于是我说服她反过来说给我听一遍,“一个国王把每样东西都变成金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我 还 要听。”
这不是命令。“我知道的故事全讲完了。”
“我要钱。”也许她在想米达国王,“把你的钱给我。”
我只有几枚钱币,是父亲临走以前给的,本来我 还 希望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你不希望一爱一拉把你的蛋糕做好吗?”曼蒂问,“我以为你饿了。”
“不要!我要她的钱。”阿莉的声音大起来了。
曼蒂再试一次:“像你这么富有的年轻小一姐,干吗要厨房女佣微薄的积蓄呢?”
“好让我更有钱啊,一妈一妈一和海蒂都比我有钱。”她开始号啕大哭,“好不公平。”
因为不听命行一事,让我的头开始痛了起来,不过阿莉的噪音也是原因。我把和面碗推开,“跟我来。”
我的钱在房间里,就放在旅行手提包的最底下。我在里面摸索着,不教阿莉看见我的阿古伦酒杯或是玻璃舞鞋。她恐怕也不认识它们的价值,但就怕她对她母亲或是海蒂提起她看到的东西。
我只有三枚钱币,足以买几顿餐了,或是在客栈住一宿。阿莉把金币数了两遍。
“我要去把钱收起来。”她握住三枚钱币,这才大步走了。
我分文不剩,连金钱买得到的权利都给剥夺了。
我在一床一上坐了一刻钟,享受片刻的安静,并且想着打破咒语的新方法,却是徒劳无功。然后我回到厨房帮曼蒂准备午餐。我进去的时候,阿莉已经在那儿了
“跟我说话。”
当天晚上将有一顿正式的晚餐,好安慰与父亲分开的欧嘉一妈一妈一。我必须洗刷客厅的地板作为准备,欧嘉一妈一妈一则不时跑来监督。
“你必须跪下来刷地,水里要加碱,刷起来才最干净。”
我刚把双手浸在水里,我的手立刻灼一热、剧痛不已。我把手从水桶里一抽一出来。
“别 还 没开始就停下来。晚餐是今天晚上,不是下星期。”
洗刷地板的工作花了三个小时,不过我的指节早已流血。其他仆人偶尔也会经过。有些呆呆地看,有些似乎很同情。有一回欧嘉一妈一妈一前来监工的时候,上菜女仆南茜也在场。她偷偷躲在欧嘉一妈一妈一背后,假装拿一桶水倒在她头上。
“有什么好笑的?”欧嘉一妈一妈一问。
我摇摇头,不笑了。
最后总算是刷好了。除了一双血淋淋的手之外,我的膝盖也满是瘀伤,胳膊痛得半死。我真希望自己是真正的仆人,那种可以辞掉一份工作、另寻高就的仆人。
我回厨房去帮曼蒂。幸好只有她一个人在,她一看见我,立刻匆匆跑去拿她库存的草药、软膏和神奇补品。
“坐下,亲一爱一的,我一分钟就让你变成原样。”
她的药方效果神奇,可是更妙的是,我在晚餐期间,总算报了一箭之仇。当时曼蒂刚刚在鳟鱼上面撒了香菜,南茜正准备把菜端到宾客面前。
“等等!”我冲到药草柜子前面,“在这里。”我把磨碎的西番莲撒在其中一个餐盘上。
“把这一盘端给我的继母。”
“什么……”南茜看来吓了一跳。
“别这么做,”曼蒂说,“我可不希望夫人因为当着客人打鼾而责怪我。”
“哦,就只是这样?那她活该。”南茜拿了餐盘便走了。
“南茜是个好姑一娘一。”她走了以后曼蒂说,并且对我咧嘴笑笑。
晚餐 还 没吃完,两位仆人就不得不把欧嘉一妈一妈一抱上一床一去。不过晚宴仍然继续进行,舞会则是顶点。我能目睹舞会,是因为海蒂命令我照管壁炉的火,并且让每个人都看见浑身油乎乎、脏兮兮的我。
之后,我在房间里一边脱一衣服,一边想逃跑的事。曼蒂只肯施小法术,我需要的却是大大的法术。夏又离我数百英里之遥,再说反正我的困境也绝不能让他知道。
父亲,我最不愿意跟他要求任何事,不过他是唯一能帮我的人。我要写信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