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航线第4节 一个最离奇的巧合救了我们
是一个最离奇的巧合救了我们:大限到了,我们放弃一切抵达锡兹内罗斯的希望,打算朝着海岸方向直飞过去,直到汽油耗尽。这样我至少还能碰碰运气,不至于沉落到海里。不幸的是,天晓得那些骗人的导航灯已经把我们带到了哪里。不幸的是,雾气那么浓,在这茫茫暗夜,我们根本不可能着陆成功而不机毁人亡。但我别无选择。
当时的情形是那么明显,所以当内里递给我一条早到一小时或许可以救我们脱险的信息的时候,我只是黯然地耸了耸肩。信息是这样的:“锡兹内罗斯决定再次为我们提供方位。锡兹内罗斯指示:疑为两百一十六度……”锡兹内罗斯不再沉溺在黑暗里,它就在那里,切切实实在我们的左方。是的,可距离我们多远呢?我和内里简略地商谈了几句。可惜太晚了。我们都这么想。如果向锡兹内罗斯飞行,那我们错过海岸的危险就会增大。所以内里这样答复:“由于油只够飞行一小时,继续九十三度航向。”
然而,中途站一个接一个地苏醒了。我们的对话也夹杂了从阿加迪尔、卡萨布兰卡和达喀尔传来的声音。每个城市的无线电站都向机场告了警。每个机场场长也都向地面人员告了警。慢慢地,他们都聚集在我们周围,好像围守在病人的床边。虽然这份热忱无济于事,但毕竟是一片热忱。虽说建议都派不上用场,听着却是那么温馨!
突然图卢兹也出现了,图卢兹,航线的起点站,远在四千公里的天边。图卢兹一下子插进来,直接就问:“你们驾驶的飞机不就是f……(编号我忘记了)”
“正是。”
“那你们还有飞两小时的汽油。这架飞机的油箱不是标准油箱。往锡兹内罗斯飞。”
就这样,职业的种种需要改造并丰富了世界。其实根本用不着经历类似的夜晚让飞行员再发现这些旧景观的新意蕴。让乘客生厌的单调的风景,对飞行员来说却不是那么回事儿。这挡住地平线的大片云团,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一种景致:它会牵动他的肌肉,给他制造麻烦。他已经在考虑,在权衡,一种真正的语言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这是一座山峰,离得还远,它将露出怎样的面目?在月光下,它会是个便利的航标。但如果飞行员盲目驾驶,偏离了位置难以纠正,对自己的方位又拿捏不准,山峰就会变成炸药,使整个夜晚充满杀机,仿佛是隐在水中的一枚水雷,随波漂流,弄得大海危机四伏。
海洋也是这样变幻莫测。对普通的旅客来说,风浪是看不见的: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看,波浪没了起伏,浪花也好像静止不动。只见仿佛一排排白色的棕榈铺展开来,叶脉和毛口清晰可见,被冰封住了一样。但机组人员判断此地是万万不可降落的。那些棕榈在他们看来就像是巨大的毒花。
就算是一次轻松的航行,在航线上驾机的飞行员看到的也不会是单纯的风景。那些天地绚烂的颜色,风吹海面的波光粼粼,落日熔金的云霞暮霭,他根本就无暇欣赏,它们只能引起他的沉思。就像一名农夫在田间巡视,从万千的迹象里预见春天的步履、霜冻的威胁、雨水的来临。职业飞行员也一样,读解下雪起雾、良宵吉夜的迹象。飞机起初好像是要让他避开这些风险,其实是让他更严峻地面对自然巨大灾难的种种考验。独自站在由满天风暴组成的广袤的法庭上,飞行员要和三种原始神力争夺邮件:高山、海洋和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