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是那年十一月我有酒,那我就要变成酒鬼了。结果能使我忘忧的只有书。我们的书不多。这一点现在我知道了。我到过大陆的图书馆以后,我才知道我家和学校书都非常少。不过我有莎士比亚、沃尔特·司各脱、狄更斯 和费尼莫尔·库珀1所有的书。每天晚上我拉下防空黑窗帘,靠近我们卧室的灯读了又读。你能想像《最后的莫希干人》对我这样一个姑娘所产生的影响吗?对我产生影响的不是那无私的科拉,而是温卡斯 ,是我喜爱的温卡斯 。是温卡斯 ,他站在德拉瓦尔面前准备就义时,敌人一名武士撕开他的打猎衬衫,露出了他胸前刺出来的耀眼蓝龟。
(1费尼莫尔·库珀(1789-1851),美国小说家,《最后的莫希干人》是他所著“皮袜子”长篇小说中的一部。)
噢,有一只耀眼的蓝龟——一样向世界宣布我独一无二的东西。不过我不是那最后一个莫希干人或者什么人的惟一一个。我是卡罗琳·布雷德肖的双胞胎姐姐。
我没有办法解释,当我看到暴风雨影响了我们家的经济时,我为什么不说我几乎藏着五十块钱?首先要花钱的是卡罗琳到大陆去学声乐和钢琴。即使不收学费,坐船乘车对于我们困难的经济来源也是太花费了。我猜想是由于卡罗琳受到信任,她难得为这种问题苦恼。她继续定期去学习,指望春天牡蛎会有个好收成,让我们有多余的钱继续供她上索尔兹伯里去。至于说到我自己受信任的问题,当时我需要大家对我哪怕一点点信任,因此我对卡罗琳并不幸灾乐祸。再说我从来不讨厌音乐。事实上我对这件事感到自豪。可是碰到要我把节省下来的钱拿出来帮助她继续学下去,我总是没法承认我存了钱。再说钱也不多——它是我的。是我挣的。
船长结婚以后,我有一次去看他。他请我们三个——卡罗琳、考尔和我吃晚饭。我想他是表示庆祝。至少他拿出了一小瓶酒,给我们斟了一些。考尔和我吓了一跳,谢绝了。卡罗琳喝了一点,同时格格笑个不停,说要是有人发现他偷偷把酒带到我们这个戒酒的小岛,那会怎么样。我很不安。拉斯 岛不出现酒(我们从来不把妈妈那瓶雪利酒看作真正的酒)是宗教而不是政府的法律。我们甚至从来没有警察,自然也没有类似监狱的东西。如果有人知道船长的酒,他们只不过认为他是个不信上帝的人,每星期三晚上为他祈祷。其实从他一来,,大家已经这样做了。
“在巴黎我常买这种酒,”船长解释说,“战争爆发以后,这种酒就很难弄到了。”我自然认为他指的是当前的战争。可再一回想,我又猜他指的一定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我真不容易记住他有多老了。
和布拉克斯 顿阿姨在一起,这是不消说的。她坐在桌子头上她那张木头和柳条造的轮椅上,撇嘴微笑着。她的头发又白又稀,看得出里面粉红色的头皮。我想她嘴有点歪是她中风的后果,正是中风使她跌倒,并跌断了她的股骨。她试图用她小手的手指握住她的玻璃杯,可是船长在她的嘴边把它托稳。她呷了一口,有一点流到了下巴。她似乎不在乎,用她明亮的天真眼光一直看着他的脸。
船长用一块餐巾按按她的下巴。“我亲爱的,”他说,“我跟你说过,我有一回开车穿过整个巴黎吗?”
对于我们这些一辈子呆在拉斯 岛的人来说,汽车几乎比巴黎更迷人。我很不高兴,船长竞从来没想到告诉,或者专门告诉考尔和我这件事。因为听船长说下来,这是件挺惊险的事。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以后,说他一生中原先只开过一次汽车,那是在法国一条乡村大道上,他的伙伴——一位法国海员——建议他们合买一辆汽车,是有人在勒阿弗尔的码头兜售的,并把它开进巴黎。那法国人觉得那是带上姑娘们的好办法,而船长口袋里尽是法郎,有一个星期的岸上休假可以花掉它们,他把汽车看作可以自由自在找到刺激的东西。直到汽车成交以后他才知道,他这位伙伴以前还 没开过一次汽车。
“‘不过没关系,’”船长学那个法国人的口气说“‘很容易的。’”船长好容易说服他的朋友让他开车,于是从勒阿弗尔到巴黎,在下午交通最繁忙的时候穿过城市的这番叫人毛发悚然的旅行开始了。
“当时我来到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货车、汽车、卡车好像从八个方向向我开来。我停下来就会被轧扁,前进等于自杀。”
“那你怎么办呢?”考尔问道。
“我嘛……我开第一档,用一只手尽可能正确地掌握方向盘,用另一只手按喇叭,两只脚紧踏着油门,闭上眼睛,飞驰过去。”
“怎么?”考尔叫起来,“你给撞死了吗?”
一个古怪的声音,更像是小鸡叽叽叫,从桌子另一头传来。我们都转过脸去。布拉克斯 顿阿姨在大笑。其他人也开始笑了,连考尔也笑了,他知道大家笑的是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只除了我没有笑。
“你还 听不明白吗,小吸吸?”考尔问道,“如果他给撞死了……”
“我当然听明白了,笨蛋。只是我不觉得好笑。”
卡罗琳向布拉克斯 顿阿姨转过脸去说:“别管她。”她又对考尔嫣然一笑。“小吸吸什么都不觉得好笑。”
“我也有什么觉得好笑的。你说谎!你说的都是谎,谎,谎。”
她对我露出最伤心的神情。“小吸吸。”她说。
“别叫我小吸吸!我是一个人,不是生病的症状。”如果我的声音不是在“生病”这个字上断开,这句话还 会更有力。
卡罗琳哈哈大笑。她做得好像认为我是在有意说笑。她一笑,考尔也笑了。他们相互对看,快活地大笑,像是我说了什么极其幽默的话。我把前额靠在我弯起来的手臂上,挺住了等布拉克斯 顿阿姨发出叽叽笑声和船长发出让我想起乐队大号来的大笑声。但是笑声没有响起。相反,我感到一只粗壮的手臂放到我的肩上,一张脸靠近我的耳朵。
“萨拉·路易丝,”他轻轻地说,“怎么啦,我亲爱的?”
上帝保佑。他不知道我什么都能忍受,就是不能忍受他的安慰吗?我把我的椅子往后推,几乎把他碰倒,我从那可怕的房子里逃了出来。
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布拉克斯 顿阿姨,直到葬礼上她躺在那里。卡罗琳经常告诉我,说老太太和船长两个多么幸福。她和考尔几乎每天去看他们。船长总是请卡罗琳唱歌给他们听,因为“特鲁迪那么爱音乐”。他好像知道她许多事情,而一辈子住在岛上的大多数人却还 不知道。
“你知道吗,她很能说话。”卡罗琳对我说,“有时候你听不懂,可他看上去总是懂。我每次一唱歌她就仔细听,真正仔细地听。不是有点心不在焉地听。船长说得没错。她爱音乐。我还 没见过有人这样爱音乐的,连妈妈也不及她。”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会更加埋头看书装作没听到。
在珍珠港事件一周年的时候,布拉克斯 顿阿姨患中风,半夜 里赶紧用渡船送她去医院。快到圣诞节时,她去世了。
在教堂里为她举行葬礼。这像是讽刺。在人们的记忆当中,她和船长都没去过教堂,可是那些日子里,年轻的牧师诚恳、热情地给她做“隆重的礼拜”。船长要我们全家和他一起坐在第一排,我们照办了,连奶奶——我很高兴地说——也非常规矩。船长坐在卡罗琳和我的当中。当大家背诵第二十三篇诗篇——“我虽然行过死阴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的时候,卡罗琳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好像他是个需要指导和保卫的小孩子。他举起空着的手擦他的眼睛。多少个月来我这一次比任何一次坐得更靠近他,我一下子明白他是多么老了,心一下子冰凉 ,觉得眼睛里开始流出泪水。
随后我妈妈请船长上我家来吃饭,他谢绝了,但也没有人硬要他改变主意。卡罗琳、考尔和我一直把他送到如今属于他的房子门口。一路上没人开口说过一句话,当他在门口向我们点头告别的时候,我们也只是向他点头告别,就回家了。结果证明,他没有和我们一起到我们家是件好事。奶奶又说起了她最狂暴的胡言乱语。
“你们知道吗,他害死了她。”
我们全都吃惊得目瞪口呆。即使出自奶奶的口,这也太过分了。
“他要她的房子。他一搬到那里去,我就知道这件事迟早要发生。”
“妈,”我爸爸安静地说,“不要乱说,妈。”
“我想你要知道他是怎么干的。”
“妈……”
“毒死她。就是这么干。”她得意地看着桌子,“耗子药。”她吃了一大口食物,大声地嚼着。我们其他人完全停止了吃饭。
“路易丝知道。”她用鬼鬼祟祟的低声说。她对我微笑。“可是你不说,对吗?我知道为什么。”她唱起了孩子们嘲弄人的口头禅:“呐呐呐呐呐呐。”
“闭嘴!”是卡罗琳大声说出了我不能说的话。
“卡罗琳!”爸爸妈妈同时说。
卡罗琳气红了脸,不过她抿紧了嘴唇。
奶奶继续不为所动。“看见她怎么看他吗?”
“妈!”
“她以为我只是个傻老太婆。可我知道。我的确知道。”她瞪着我。我吓得转开眼睛。“也许你还 帮了忙。是吗,路易丝?你帮他了吗?”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姑娘们,”我爸爸几乎是在说悄悄话,“回你们的房间去。”
这一回我们两个马上听他的话。尽管有门隔着很安全,我们也不能说话。对这位我们生下来就认识的坏脾气傻老太太,再也无法开句玩笑或者加以原谅。这个打击太大了,我只觉得自己原先对暴露出来的微弱恐惧如今化成了更大、更可怕,似乎无边无际的恐怖。
“谁知道呢?”阴影1的书中的那个声音问道。“谁知道男人的心中潜伏着什么邪恶呢?”现在我们知道了。
(1“阴影”指“死的阴影”,即上文所引《圣经·诗篇》第二十三篇的“死阴”。)
过了好些时候,当我们准备上床时,卡罗琳说:“在她逼得我发疯之前,我得离开这个地方。”
你?我心里想但没有说出来。你?她能对你怎么样?你用不着逃离邪恶。你没看到吗?是我。是我这接近于被永恒黑暗吞噬的人。可是我没有说出来。我不生她的气——只是累坏了。
第二天,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试图告诉自己,昨天晚上那件事只是我想像得那么邪恶无比。我不是有一次想说服考尔,船长是个纳粹分子——一个由德国潜艇送来的间谍吗?那么我对奶奶的诬赖为什么那么难受呢?我在心中又看见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知道不是这个样的。可是奶奶似乎把什么都忘记了。她又恢复了原来爱发脾气的傻样子,我们也松了口气,装作我们也忘掉了。
考尔在二月退了学。他的妈妈和奶奶一点钱也没有了,我爸爸让他到“鲍茜娅·苏”船上挑拣牡蛎。我爸爸用他那把长枞木钳子把牡蛎夹上来,这钳子很像剪刀,一边有一个钉齿铁耙。他把两边铁耙打开,捉到的牡蛎就落到挑拣板上了。考尔戴着很沉的橡皮手套,用一把挑拣鎚子做他的挑拣工作。他用锤子敲掉多余的贝壳,用鎚子另一头的刀片刮掉太小的牡蛎。这些不要的东西扫进海里,好的牡蛎留下,把它们卖给收买牡蛎的船,船又把它们送到市场去。从星期一天没亮到星期六晚上他们都在外,整个星期睡在“鲍茜娅·苏”小房舱的狭窄上下床铺上,因为最好的牡蛎滋生在东海岸的河里,汽油配给限额那么紧,每天往返太远了。
我当然妒忌考尔,不过我发现我有多么挂念他,这真叫我奇怪。我生下来爸爸一直出海,因此他走了似乎从来不感到奇怪。可是考尔一直在身边,或者靠近我,或者在附近。现在我们只能在教堂看见他了。
卡罗琳每星期日见了他就大喊大叫。“唉呀,考尔,我们真想你。”她怎么会知道呢?再说,这种话直白地说出来,不像是一位小姐所为。
他似乎一个星期比一个星期长得高和瘦,他那双手变得越来越像船民棕色粗糙的手了。连他的态度似乎也有了变化。他从小一直认真得有点滑稽,这种神气如今似乎成了少年人的尊严。你可以感觉到他很自豪,因为他已经终于长大成人,成了他原先依靠的妈妈和奶奶的惟一支柱。我知道,自从夏天以来我们两个越来越分开了,但我当时还 可以怪卡罗琳。现在更加难过了,因为使他更强壮更吸引人的那些东西正把他深深地带进男子汉世界——一个我永远不可能进去的世界。
那年冬天稍晚一点,我又开始去看船长。我总是跟卡罗琳一起去。我们两个单独去都是不合适的。他教我们玩扑克牌,是他们劝我我才学的。可是一玩上,它让我感到好玩极了。在拉斯 岛,可能只有他一个人有一副纸牌。可以正规打牌。那些日子岛上的好教徒只热中于玩玩搭对子什么的。我们用牙签打牌,好像它们是金币似的。至少我这么觉得。再也没有比赢光我妹妹的牙签更让我开心的了。我的这副样子一定能看出来,因为我还 记得,不止一次当我幸灾乐祸,用手臂把她一大把一大把牙签捞过桌子的时候,她用十分生气的口气说:“天啊,小吸吸,这只是游戏罢了。”
有一天,在我赢得心满意足以后,船长把脸从我转向卡罗琳说:“如今特鲁迪走了,我真想念你唱的歌。那时候真是些快乐的时光。”
卡罗琳微笑。“我也喜欢那些日子。”她说。
“现在你没放松你的学习,对吗?”
“噢,”她说,“我不知道。我看我学得很好。”
“你学得挺不错。”我急着要玩下去。
她摇摇头。“我的确缺了一些课,”她说,“我原先还 不知道它们有那么重要。”
“唉,真可惜,”我说,口气像大人对孩子说话,让她闭上嘴,“时世艰难啊。”
“不错,”船长说,“我猜想上课要一大笔钱。”
“不仅是上课的钱,”我连忙说,试图不去想我自己那一小笔钞票和零钱,“还 有煤气等等。到了克里斯 菲尔德,要辆出租汽车就要你的命。如果是把我们这些史密斯 岛的孩子送进寄宿学校的话……”
“噢,小吸吸,那没有用。在那种学校里能有什么音乐课程呢?我们去年在比赛中把他们全赢了。”
“不过我们应该可以请求,由于特殊情况,到一个特殊的学校里去。”
“他们绝不会花钱让我们上什么学校,更不用说去真正好的学校了。”她难过地说。
“可他们应该花,”我要把罪责都推到县的头上去,回过头来玩我们的牌。“你不认为他们应该花吗,船长?”
“是的,有人应该花。”
“可他们不会,”我说,“要说有什么东西比河豚鱼还 要愚蠢,那就是县的教育局。”
他们笑起来,我感到宽慰,这个话题结束了。卡罗琳上课的事实在太糟糕了,不过她到底在索尔兹伯里好好学了两年。再说这也不是我的错。不是我发动战争,也不是我掀起了暴风雨。
船长不上我们家来。每星期日都随口邀请他,可他似乎知道他不该来,也总能找到个借口。因此,一个星期左右以后,有一天我看到他急急忙忙从小路到我们家门口来,脸上红红的,看上去是由于兴奋而不仅仅是走了路,我简直大吃一惊。他还 没有走上台阶,我已经把门开了。
“萨拉·路易丝,”他一面上来一面挥动着手里一封信对我说,“消息太了不起了!”他在门口停下,“我猜想你爸爸不在家。”我摇摇头。这天只是星期三。“那么,请叫来你妈妈。我不能等。”他满面红光。
奶奶正在她的摇椅上摇来摇去,读着或者装作读着她那本《圣经》。他向她点点头。“路易丝小姐。”他说。她没有抬起头来。妈妈和卡罗琳从厨房出来。
“是你,华莱士船长,”我妈妈在围裙上擦着手说,“请坐。路易丝、卡罗琳,你们给船长倒杯茶好吗?”
“不,不,”他说,“你们大家请坐。我得到了最了不起的消息。我不能等了。”
我们全都坐下来。
他把那封信放在膝盖上,用指尖抹平信纸上的摺痕。“在这岛上,给年轻人的机会太少了。”他说起来,“苏珊小姐,我断定,一个有你那种出身和教育的女人看到自己的孩子得不到教育,一定是很苦恼的。”
他想要说什么呢?我能够感到心中模模糊糊有点激动。
“你知道我多么想着你们,特鲁迪和我多么欠你们大家的情。现在……”他简直控制不住自己。他对我微笑,“我要谢谢萨拉·路易丝出的主意。你们知道,特鲁迪留下一点小小遗产。我不知道拿它怎么办,因为我发过誓永远不碰她的钱。钱不多,可是足够进一家好的寄宿学校。”他满脸喜色,“我已经调查过了。这钱够卡罗琳去巴尔的摩继续学她的音乐。没有任何事情会让特鲁迪更高兴的,这我知道。”
我坐在那里傻了,就像他朝我脸上扔了块石头。卡罗琳!
卡罗琳跳起来,跑过去抱住了他的脖子。
“卡罗琳,等一等。”我妈妈说。她一定会指出她有两个女儿。“船长,你非常慷慨,可我不能……我先得跟我丈夫说。我不能……”
“我们必须说服他,苏珊小姐。萨拉·路易丝,你告诉她你那一天是怎么说的,有人应该明白特殊情况要求特殊解决办法——卡罗琳应该被送到一所真正的好学校,在那里她能继续学她的音乐。我说得对吗,萨拉·路易丝?”
我在喉咙里发出一个滑稽的声音,它一定让人听着像“对”。船长就把它作为同意的表示。我奶奶在她的椅子上转过头来看我。我尽快看到别处去。她在微笑。
“说得对吗,萨拉·路易丝?”她学船长的声音问道,“说得对吗?”
我跳起来,借口沏茶朝厨房走去了。我听得见船长继续在跟妈妈和卡罗琳讲他知道的巴尔的摩那所学院,那里有了不起的音乐课程。他的话像暴风一样在我耳朵里轰响。我把水壶放在炉子上,摆好杯子和羹匙。所有的东西似乎重得我简直拿不起来。我使劲撬茶叶罐的盖子,注意到我奶奶已经进来,紧紧站在我身后。我听到她沙哑的耳语声,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罗马人书》第九章,第十三节,”她说,“正如它上面所写,雅各是我所爱的,以扫是我所恶的。”1
1这句话见《圣经·新约·罗马人书》第九章。以扫和雅各是双胞胎兄弟,雅各骗取了以扫的长子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