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田野里的蒲公英凋谢了，花冠柔软得像羽毛。夏天的玫瑰正在开放。

我们的邻居，马修先生和玛姬太太，要过来帮爸爸犁出一块种玉米的新田地。莎拉跟我们站在走廊上，看着他们的马车沿着弯曲的大路迂回走过来，两匹马拉着车，另外一匹绑在车后。我想起上一次，我和凯立孤零零站在这里等莎拉的情形。

莎拉的头发梳成粗辫子，盘在头上，并且随意在这里那里插上几朵雏菊。那是爸爸摘来送给她的。

母马老贝丝和公马杰克，在围篱里边奔跑，对新来的马发出嘶叫。

凯立告诉莎拉：“爸爸需要五匹马才拉得动那一大组犁，大草原的草又粗又硬。”

马修先生和玛姬太太带来两个孩子和一袋活蹦乱跳的鸡。玛姬在院子里把袋子倒空，三只红色的矮种鸡立刻咯咯叫着，四散跑开了。

玛姬告诉莎拉：“这是给你们吃的。”

莎拉很喜欢那几只鸡。她也发出咯咯的声音，招呼那几只鸡，拿谷子给它们吃。三只鸡跟着莎拉走，爪子蹭着地，很认真的扒土。看样子，它们是不会被莎拉宰了吃的。

玛姬的两个孩子很小，一个叫“玫瑰”一个叫“罗兰”，都是花名。她们叫喊着，笑着，在那儿追着鸡跑，追得鸡飞上走廊的顶棚。又追狗。追得狗跑到走廊的地板下去躲着。灰猫“海豹”，老早就躲到谷仓去，在阴凉 的干草堆下睡觉。

莎拉和玛姬帮忙给马套上了犁以后，就在谷仓的阴凉 里摆好一张大桌，铺上帘布，再把插满了花的花瓶摆在桌子当中。她们两个在走廊上歇着。凯立、马修先生和爸爸，正要开始他们的晨耕。我在屋里一边揉做面包的面团，一边看着大家在忙。

玛姬用柔和的声音对莎拉说：“你很寂寞，对不对？”

莎拉的眼睛湿润了。我揉面团的手电慢了下来。

玛姬挨近莎拉，握住莎拉的手，说：“有时候，我也会想念我田纳西州的小山。”

但愿玛姬不要为那些小山忧伤，我想。

莎拉回答玛姬：“我想念海。”

我不停地揉面团，默祷着：不要为山忧伤，不要为海忧伤。

莎拉又说：“我想念我哥哥威廉，但是他结婚了。房子是大嫂的了，再也不是我的了。还 有三个姨妈，在一起就叽哩呱啦地说个不停，像清晨的乌鸦。我也想念她们。”

玛姬说：“无论你人在哪里，你总会怀念一些事物。”

我往外看，看见爸爸、马修先生和凯立，都在忙着。玫瑰和罗兰两个小女孩在田地里跑着。我觉得有什么东西碰了我的腿，低头一看，是大狗尼克，它对我摇尾巴。

我自言自语地说：“尼克，我会想念你。一定会！”我跪下来抓抓它的耳朵，“我想念我死去的母亲。”

走廊那边，玛姬又说话了：“我差点儿忘了，我还 有东西给你。”

我捧着拌面的钵，走到走廊上，看见玛姬从马车里端出一个浅浅的盒子来。她对莎拉说：“是让你种在花园里的花苗。”

“我的花园？”莎拉说着，弯腰去摸摸花苗。

王马姬说：“这里面有百日草、金盏花、小白菊。你—定得有一个花园，无论人在哪里。”

莎拉笑了：“在缅因州，我也有一个花园。我种的是大理花和鸽子花。还 有金莲花，颜色像下山的太阳。我不知道金莲花在这里种得活种不活。”

“试试看啊！”玛姬说，“你一定得有一个花园。”

我跟她们两个把花苗种在走廊外。我们松好土，把花苗四周的土压实，再浇些水。黑狗洛蒂和大狗尼克，跑过来闻花苗的气味。那些鸡在翻松的泥土上走着，留下爪印。田地里，几匹马在炎热的夏阳下，拖着犁，来回走着。

玛姬种完了花，伸手抹脸上的汗，在脸上留下一道泥印子。她对莎拉说：“过些日子，你可以驾马车到我那边去。我会再给你一些。我那边还 有艾菊。”

莎拉皱起眉头想了想，说：“我可从来没驾过马车。”

“我可以教你。”玛姬说，“有安娜、凯立和雅各，他们三个也都可以教你。”

莎拉转头看我。她说：“安娜，你会吗？你会驾马车吗？”

我点点头。

“凯立也会吗？”

“当然。”

莎拉说：“在缅因州，我们到镇上去全靠走路。”

玛姬说：“这里不同。这里要坐马车。”

远处的天空，乌云密布。马修先生、爸爸和凯立，从田地里走过来。他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我们大家开始在阴凉 地里吃东西。

马修先生对莎拉说：“欢迎你来我们这里，做我们的新朋友。玛姬有时候也会想念她的朋友。”

莎拉点头说：“无论人在哪里，都会怀念一些事物。”她笑着，看着玛姬。

玫瑰和罗兰两个小女孩在牧草地里睡着了。她们的肚子里装满了牛肉、蔬菜和面包。他们回家的时刻到了。爸爸和马修先生把她们两个小家伙抱到马车上，让她们安睡在毯子里。

莎拉一直远远地跟在马车后面，慢慢走着，跟他们摆手，直到马车消失了踪影。我和凯立跑过去，陪她走回来。几只鸡在我们背后奔跑。

莎拉说：“我们该怎么给这几只鸡取名字？”

我们笑着。那几只鸡跟在我们背后，也走进了屋子。

我很开心。我猜得不错。那几只鸡是不会被我们宰了吃了的。

爸爸给莎拉摘来夏天的第一朵玫瑰。他刚走进屋子，大雨也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