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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猫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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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猫的月亮

奈德哆嗦起来。他穿着件羊毛衫和他那条深蓝色校服短裤,但是他因嫌麻烦并没有穿长筒袜,而是直接把脚伸进了鞋里。他感觉地面薄雾的湿气打湿了他光光的脚踝周围,薄雾像一片薄薄的青烟悬浮在长长的草地上。月亮快圆了,月光在河面上闪烁着光芒。像镰刀割掉高草一样,月光将黑暗截去了宽宽的一大条,那杂乱的光边落在走廊的地板上。

他走过去坐在旧靠背长椅上,把胳膊搭在圆形的靠头物上,隔着羊毛衫他能感觉到未经处理的粗糙的柳枝尖。他把身体往后靠,直到把头靠在了墙上。墙板干爽,有点儿温暖,好像被太阳照射了一整天。当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时,他能看出南面大片树林里那一棵棵的树。在地面上有树影的地方,他看见了像烟一样一团团白色的东西,那些或许是血根草或初生蜡菊的花瓣。

现在他平静下来了。他的思绪平静、思路敏捷,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他能够闻到刚长出的野草和野花的香味以及浓浓的泥土气息。他看见了港口和向南航行的船只的右舷灯,他想象自己就站在甲板上,看水面上月光照到的船帆尾部。他站起来顺着走廊走了起来。老房子变了,他踩在地板上发出了吱吱的响声。一阵微风从北面吹来,吹过草地,吹走迷雾,像吸进又呼出的一口气,发出沙沙的响声,接着又消失了。家看上去很遥远,阁楼上的枪看起来像影子一样毫无重量。他转过身,看见有人从枫树林边向他走来。一瞬间他屏住了呼吸。

那个人走上走廊,抬起一只胳膊。

“小奈德吗?”

妈妈?”他说。

她身上裹着那件旧的斜纹软呢外衣,衣服几乎垂到了她的脚踝。他们一起坐在了靠背长椅上。

“在印度,当你睡不着觉的时候,他们说那是因为有猫的月亮。”她低声说。

“每次我闭上眼睛,都变得更清醒了。”他说。

“刚才我们挨近站着时,我才知道你已经长得和我一样高了。”她说,“你注意到了吗?”

他没有注意。但有点儿奇怪的是他不用再向下看她,不再只是看她的头发和额头了。

“这样在外面到处走,你身体行吗?”他问。

“我想没问题。”她说,“即使不行,我想我也得这么做——这种感觉太神奇了……”

“那种药治好你的病了吗?”

“它给了我一个休假的机会。医生还 不确定它的疗效呢,我们得看看再说。”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好像正合夜 晚的柔和气氛。

“我想那下面长着血根草呢。”他说道。

“你记住它的名字了!”

“还 有初生蜡菊,”他说,“可能还 有延龄草。”

她说名字本身就很可爱,都没必要看花了。

“复活节你都能走进教堂里了。”他说。

“哦,是的。我希望能。”

“也许梅克皮斯 家人过去也坐在这儿,就像我们现在一样。”他说。

“也许他们是坐在这里。春天能唤醒人们。在这样的夜 晚里,那些女孩子和她们的兄弟们可能会在草地上到处奔跑。春天让你想要跑起来——风这么柔和。”

“后来他们离开去参加战争了。”奈德说,“德国人枪杀了他们。”

“他们带着枪去参战的,另外一些人用枪杀了他们。”她说。她轻轻地摸着他的胳膊。“我们两人坐在这把旧椅子上太重了吧?”她问道。

“我清楚地听见噼啪的响声了。”

他们站起来,开始肩并肩地走。

“我想念斯 卡利先生。”奈德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他们正路过一扇巨大的黑窗户。她停了下来,把额头顶在上面,往里看。

“里面没人……”她咕哝道。她抓起他的手待了一会儿。“我们都必须离开,奈德。”她说。

她如此轻声、近乎胆怯地对他说的话,他理解起来很慢。就像有时他睡觉时所做的那样,他会对自己说,我正在入睡,但还 没睡着呢,还 没睡着呢,然后他就会睡着了。所以现在他对自己说,我明白她说的话——我们都必须离开,我们都必须,我们都必须……就在这时,正当

悲伤好像要卡住他的喉咙让他难以呼吸时,一只猫从树林里径直走出来,走进了月光里。

“看!”他小声地说。

又一只猫,体形比第一只小,在第一只后面跟着。第一只猫用后脚站直身体,第二只围着它转了一圈。它们跳跃、摔跤、跳起猛扑,一会儿进入黑影,一会儿又回到月光里。

“他们在跳舞呢。”妈妈低声说。

奈德从走廊边迈步走上草地,沿草地斜坡往下走了几英尺。第一只猫挺直脑袋向他这边看,但另一只猫,较小的那只,又跑回树影里。

“妈妈!还 有两只小猫咪。我看见它们了,就在银杉树那里。”

他听见她的低声笑。“多可爱啊!”她说道,“是猫一家出来散步呢。这真是猫的月亮啊。”

小猫咪那黑色的身形像雪球一样在一起翻滚着,然后消失了。现在只有第一只猫还 没走。奈德蹲伏着身体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那只猫直视着他,他看见了它眼部的那个空窝。突然它也迅速跑掉不见了,好像它只能让他看那么片刻时间。

“我们必须回家。”妈妈喊道,“起风了……我们会感冒的。”

他站起来,转身面对大厦。月亮照在大厦的背面,大厦的影子像一个大斗篷落在它前面的地面上。

妈妈迈步走下走廊,也在看着那个大房子。她在背诵着什么,好像只背给她自己听呢。

“入云的楼阁,豪华的宫殿,

庄严的庙堂,甚至地球自身……”

“是《圣经》里的吗?”奈德问。

“不是,是威廉·莎士比亚的,是《暴风雨》那部剧里的。”

他们走到一排枫树近前。月亮随时都会落下去,现在已经变得暗多了。她抓着他的胳膊迈过从前坍塌的石头墙,来到了他们沃利斯 家的地界。

“那只猫只有一只眼睛,”他很快地对她说,“是我射伤的,就是那个原因。”

她停住脚步,叫了声他的名字,有些怀疑,好像不相信刚才是他在说话。

“当希拉里舅舅把枪给了我,爸爸又把它收起来以后,我上阁楼拿了它。我走到马棚,接着看见什么东西动了,我瞄准它就开了枪。后来有一只猫出现在斯 卡利先生家,它只有一只眼睛。我们喂它,照顾它。它差点儿死了,后来又好起来了。接着斯 卡利先生生病了,我就继续喂那只猫。可是它又不来斯 卡利先生的柴棚了。一次我看见它在梅克皮斯 大厦那里——就是今天晚上我们看见它的地方。”

他们的四周无比寂静。他想象着正在黑暗中到处滑行的、爬行的和行走的所有动物都在听他说话呢。他看不清母亲脸上的表情。她太安静了,像站在那里的一棵树。

“我们刚刚看见的就是那只猫,来斯 卡利先生家的那只,一只眼睛的猫。”

“也可能是别人,或别的东西伤到它的。”她说,“你不能肯定。”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也许吧。但我是射到了什么东西,我知道那是个动物。当我把枪瞄准任何活动的东西时,我就顾不上了,妈妈。”他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大,很肯定,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拉了拉,感觉他好像扎了根一样一动不动。之后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和她一起继续朝家走去。当他们来到枫树那里时,她又停下了。他喜欢在那枫树枝上悠荡,在河岸的上方,在她原来的石头花园的上方悠荡。

“那天夜 里我看见你了,”她说道,“我起床了,那是我能够走动的一次。每当能走时我都很高兴。我听见你去阁楼了,也听见你出了前门。在你走后一会儿,我也上了阁楼。我在那把旧莫里斯 椅子里坐了一会儿,接着我往窗外看,就看见你回来了,还 拿着什么东西。”

“是你呀?”他说,“我拿的就是那支枪。我还 以为那是斯 卡罗普夫人呢。我开始以为那只是我的想象吧,或者是做梦梦见有人看见我了。”

他们离门廊很近了,都能看清楚台阶和丁香树的形状了。再有一个月,丁香就会开花了,然后那紫花浓烈的芳香就会溢满整个大厅。

“这么长时间,这事一直压在你心里,”她说,“从九月开始。”

“我告诉斯 卡利先生了,但他再也说不了话了。不过,我知道他听见了,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也许他已经知道了。”她说,“咱们在台阶上坐会儿吧,我感觉喘不上气。”

他挨着她坐下,一只手托着下巴。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家给他的安慰了。当他坐在梅克皮斯 大厦走廊的时候,好像他去了另一个乡村。他看了看母亲,现在他没期待任何事的发生,也没期待她说任何话。

“我想告诉你关于我自己的事。”她说道,“在你三岁的时候我离家出走了。我往北到了缅因州。我在一条河边看到了一个小屋,就在里面住了大约三个月时间。那是一条潮汐河,潮水能落下十英尺左右。夜 里,我能听见河水在汩汩地流淌,那声音听起来很大,就像有好几个巨人在浴缸里洗澡一样。”

他笑了一下,但那笑并没有消除他对她所讲事件的恐惧感。

“我买了一辆生了锈的旧自行车,每天都骑着它去邻村购买食品杂货。我买果酱、面包、苹果酒,有时也买苹果。我像小孩子一样吃东西。每周我还 去一趟图书馆。我住的地方除了流水声之外,非常安静。我习惯了黎明起床,那时苍鹭和白鹭会在泥地里吃食。”

他从她的声音里听得出她很喜欢那里。

“你为什么要逃走呢?”他问道。

她说:“我害怕你父亲的仁慈。我没有那么好。”

他不明白她说的话,也不记得她曾经离开过家。好像他被突然让进了一间屋子里,里面只住着大人,他们在说话,他连他们用的语言都不懂。但是在他的心里,在他的记忆里,他还 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一种好像听见过什么事的感觉,即使他不懂,但还 是听见过的。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他轻声地问。

“我和你爸爸互相通信。他没有马上告诉我夜 里你在屋子里到处走的事。是的……你过去常常那样。尽管你很小,你却自己到处走,因为你整夜 都不睡觉,结果整个白天就很困。我回来是因为我太想你们俩了。我回来你就会停止夜 游,晚上睡觉。”

从她说话的声音,他能辨别出她在开玩笑呢。他知道,她心情不好时经常开玩笑,就像他知道在艰难的时候爸爸会吹口哨一样。

她沉默了一会儿。

“那天夜 里你能确定那是只猫吗?”她最后问道。

“不能。我当时感觉那是个什么东西,就假装它是个影子了。后来我感觉我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有意把它当成影子了。”

之后,他开始想象她不在家的那几个月里,夜 里他怎样在家里上下楼梯、进出所有屋子,也许还 上阁楼的情景。

“这次是你来找我的。”他说。

“是的。我看见你朝枫树林那边走,就跟着你过来了。”

他们身后的门打开了,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俩都站起来转过身。

爸爸正站在门口,大厅的灯开着。他身上穿了件浴袍,脚上穿着双旧皮拖鞋。

他用一只手挡住照在眼睛上的光线,往外看他们。

“你们在那儿呢!”他说着,笑了。“我一直在满屋子找你们呢。然后我就想,在春天这么美丽的夜 晚,他们散步去了。”

“我们去梅克皮斯 大厦了。”妈妈说。

“我真高兴你们回家了。”爸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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